布兰庭也同样俯视着自己的手发呆。
幽雅沉静的龙涎香迁延不散的青烟因室内外的温度差异,形成一缕悠然的细线,缓缓指向歂瑞消失的地方,仿佛也想跟随而去。
子雅很及时地赶到,三言两语地带走了狼族女郎,将无人打扰的安静再次归还给藏书室内的两人。
“听说您支持我族与狼族联姻?”弗洛比西尔起身带上门,将这件事作为一个切入口,以便将被打断的谈话接续起来。
兴非一靠在书柜上,轻嗤:“与其说支持,不如说不反对。”
“那您为什么会反对我族与您的……兄弟联姻呢?是因为我族高攀不上吗?”弗洛比西尔按照从人类女孩儿那里得到的结论界定了最重要的那个词,心下忐忑,表情则波澜不惊,静待对方的雷霆之怒。
出乎他的意料,支配者竟然没有暴怒,而是爆笑,笑得长发乱颤,笑得肩头耸动,笑得他羞愧无比,笑得他无地自容。
就在他不知该如何自处时,如同易逝的昙花,在辉煌的时候令人完全不会想到它的短暂,兴非一的笑就这样忽然敛去,说出相当认真的一句话来:“不管你要找谁,离小丫头远点。”
弗洛比西尔分明看到,一条清晰的界限从迷幻般的混沌里显露出来,上面是自由晴空,下面是无尽深渊。
回到家里的歂瑞被吓了一跳,一个人背对她伫立在客厅里,看他头部低垂的角度,似乎在端详茶几上那张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电母。
怎么又忘记将这张琴还给兴非一呢?她不由懊恼地想。当她注意到兴非一那里根本没有古琴时,就知道电母是他买来专程送给自己的,不会弹的自己保存这张琴也是一种浪费,所以她早就打算还给他。只是,每次她都是回来看到它才会想起来,毕竟不容易把跟自己太不相关的东西放在心上。
此时在看着这张琴的又是什么人呢?“请问……”她嗫嚅着开口,并且小心地退到餐桌边,扶住了一把椅子……一旦有所不对,可以用它当武器。
那人抬头转过身来,慈祥温暖的笑容洋溢在他的脸上:“你回来了。”
现在自己的血大概已经全部兑换成酒精了吧?无限之主仍算清醒的意识这样认为。
是的,是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没有治疗白淏清的所爱,也没有安抚文乐盈离开挚友的心情,更没有抹去杨国朝前世的伤心记忆,甚至没去挽救那些本来可以挽救的生命们。不是因为他,小瑞就能象这世上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过着平凡而幸福的生活;不是因为他,兴非一也不会体认到无尽的孤独与寂寞。酒液烧灼着他的咽喉和胃,都抵不过心底那一双双怨恨的眼眸,尖锐深切地穿透了他。
放下足够的钱,甩开搭讪的小姐们,他走出了酒吧,脚步虽然已经不稳,心却清醒地体味着痛楚。眼前的城市固然不同,也一样繁华而热闹,只是他无处可去。
在一条黑暗的小巷子里撕心裂肺地痛呕之后,他喘息着倚坐下来……小瑞……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出现在面前,然后转变成无法言表的怨恨,怨恨下面……下面是被欺骗、被背叛的无尽悲凉……
“小瑞……”他嘴唇翕动着,吐出致伤的名字。
“很诱人的香气呢。”一个人站在他的面前,俯下身来,带着伦敦口音的英语流利顺畅,“尽管包含了过多的酒精,不过仍然无愧于极品二字。”
那双逐渐放射红光的眼眸昭示着危险,他竟已麻木得不会规避。
“看样子你并不在乎,那就不要浪费了,给我吧!”
一双有着尖利指甲的手握住了他的双肩,霸道的力量让他恢复了一丝神智:他是血族,他想要他的血。
“你想死吗……”心灵的挫伤和酒精的侵蚀使他失去抵抗的意愿和力量,只是无力地用英语陈述着后果,因为他的血远不是面前这种生命可以承受的。
这句话听起来很象是威胁,可无限之主的样子一点也不具备威胁的权利,所以那双手没有任何犹豫地按住他,人已靠了过来,冰冷的气息伴随刺入皮肤的痛觉出现在他的颈动脉处。
毒素从尖牙里注入,生命的活力则在急速地流失……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味道真是不错,谢谢了!”血族终于放开了他,站起来准备走人,可惜还没来得及抬脚,就突然抓住自己的胸口跪倒下来。
“呜……”他呻吟着,暗红色的眼睛更加红得耀眼,仿佛要滴出血来,可以看到他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肤上的血管都已经全部爆起,象游弋于地的蛇一样蜿蜒扭曲,锋利的指甲刺破了考究的衣衫,在那破口处血迹开始缓缓沁出。
他已不能再说话,只是用恐惧的疑问眼神,瞪着伤口处尚有一滴深色液体缓慢地流淌下白晰颈项的少年。
“哈……哈哈……哈哈哈哈……”暗夜里,这条无人的背街小巷传来断续的、满不在乎而又令人胆寒的笑声。
血族看着面前笑得颤抖的少年,那双眼睛空洞得没有任何表情。“呜……”他艰难伸出手,想掐住那充满诱惑的颈项,可惜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他的使唤。
笑声骤然低落成一声轻轻的叹息,无限之主向面前的怪物伸出手去,呻吟般地自言自语:“最后的力量吧……”
他勉强地控制着点在血族额头的颤抖的手指。好烫啊,他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因为我的血液在挣扎在哀嚎吧?
淡淡的光辉在他的指尖出现,从额头进入血族的身体,引导对方适应自己血液造成的改变……没有片刻,光辉便开始衰落,手指也越来越剧烈地颤抖,终于无力地落下。
从始自终没有认真看那血族一眼,无限之主与普通人类别无二致的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然后,不知是酒劲上涌还是失血过多,他的眼前逐渐被黑暗填满……
鄙夷的眼神……绝然的背影……不能挽回的无力感……寒冷彻骨的封印……
“唔……”挣扎着醒来的无限之主眼前一片黑暗,这里是哪里?头很疼……右手架在额头上,汇集起来的汗水冰凉地滑过他的眉间,刺痛了他的眼眸。
闭上眼睛,身体感受到身下的柔软和温暖,那显然是一张舒适的大床。他的唇角掠过一丝苦笑,再次睁开眼来。
原来,这里并不是那么黑暗,他能看到厚重窗帘也不能完全遮蔽的光线,房间很是豪华,不是掌土庄园那种中式内敛的高贵,是更张扬、更炫目的西式的奢侈,哥特和巴洛克风格的完美结合。
这里是哪里?他再次自问,仿佛要裂开的头颅阻止他的思考,嘴里有一丝淡淡的腥气,他想起来,身体却软弱无力。
凝固的大脑过了很久才想起失去意识之前的事情,他本能地摸了摸颈侧,有厚厚的纱布包裹着,伤口处没有什么感觉,便试着坐起来,调控失衡的身体……随之而来排山倒海般的痛苦令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封印封住的不止是他的力量,还包括凭借人体机能获得力量甚至激发人体自身潜能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