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单妮娅直接向单位递交了辞职报告。她的上司韩主任是个40多岁的中年妇女,稍胖,戴一副眼镜,看起来很和蔼的样子,其实和刘科长有说不清的裙带关系。问辞职原因,单妮娅说:“算了,不想说了。你先签字吧。”
韩主任说:“那可不行,这么多年同事,相处都不错,没有非走不可的原因,可不能轻易让你走。”
单妮娅想,她这人对自己一直不错,为人也比较正直,可是,既然要走,又何必牵扯那些不太光彩的事?再说,她和刘科长毕竟还是有些关系,说了她也未必肯信,就是肯信也未必不护短,就是不护短,自己在这里也很难再待下去。想了想说:“韩主任,你也知道我,既然要走,必定有要走的原因。你先签了字,我再告诉你。拜托。”
韩主任想了想,签了字。说:好了,说吧,“什么原因?”
单妮娅道:“因为我想当作家。”
韩主任一惊,鼻子上的眼镜差一点掉下来,连忙摸了摸单妮娅的额头:“你没发烧吧?”
单妮娅笑道:“没有。我说的作家的作,是作奸犯科的作。”
韩主任一听惊恐不已,一时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单妮娅笑笑,转身走了出去。
以单妮娅的为人,当然不会去作奸犯科。辞职以后,单妮娅并没有觉得轻松,反而觉得很疲惫,很虚弱。回到家,软软地瘫坐在沙发上。觉得身体里有一样东西没有了。如此空落,万籁俱寂。寂静中却又似包围了很多细微的声响。那是来自哪个世界?
她仰头看阳光下的浮尘,洋洋洒洒,如此浮躁,如此喧嚣,而自己仿佛就是这喧嚣中的一粒尘埃,自有来处,却没有去处,浮光掠影中,仿佛忘了自己。
心情很糟糕,不想出门,就这样虚耗着。几天后,她突然接到林茵的电话。听到对方自报家门的时候,她愣了下。
林茵在电话里说:“可以出来吗?我想和你聊聊。”
她木然的点头,忘了对方看不到她的点头。
“单妮娅,说话呀。”林茵在电话里催促
“可以。在哪儿?”她回答。
在一家咖啡馆见的。
她去得早,先点了卡布其诺,一边品着一边等林茵。她想喝甜的腻的东西,这几天过得很不好。什么都没做,一直瘫在床上,累了睡,睡了醒,醒了发呆。饿了随便找点吃的。她庆幸有个外力把她强行拉出来。
出来的时候,透着清冽的空气。她觉得内心慢慢活过来。
林茵迟到了。晚了不是一点,20分钟。但现在时间对她也没意义。单妮娅不介意。
“你,怎么这样?”林茵第一眼见她,讶异地说。
“怎样?”她不知自己怎样了。出门的时候,换了合体的衣服,梳了头发,但是没化妆。
“脸色不太好啊。最近身体不舒服?”
“不是。”单妮娅当即否定。
林茵点点头,问:“你喝的什么?”
“卡布其诺。”
林茵说:“你也喜欢喝卡布其诺?然后招手也点了卡布其诺。”
单妮娅说:“我喜欢这类浓烈一点,甜腻一点的。”
林茵说:“看不出。郝迈说,你是江南人。”
单妮娅说:“变了味的江南人。”
林茵点头,说:“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的品位挺相近的。喜欢深色系的衣服,喜欢浓烈的东西,包括情感,甚至,还喜欢同一个的男人。”
“这个。”单妮娅笑了下。虽觉她很直白,但毫不意外,原本就是意料之中的。
林茵喝了口咖啡,顿了顿,无限回忆的说:“第一次见他,是在电梯里。我当时心情不好,跟我爸闹别扭,哭的一塌糊涂。他递给我纸巾,说,女人哭起来可不好看,笑一笑吧,希望走之前有荣幸看到。我真笑了。很奇怪,后来想,大约是觉得他的笑很温暖。后来,开始注意他,跟我爸谈生意,不卑不亢,有理有据,虽然就一小公司,但底气十足,就让人无法反驳。一起参加宴会,他从来就很注意小节,谁有尴尬,总会被他巧妙掩饰,也从不让人冷场。也许这是他的精明,但是我却觉得他很尊重人。哪怕是场面上的。最直接的接触,是一起出去办事。他很会照顾人,谈判也全由他掌控。看他从容淡定、胸有成竹与人侃侃而谈,那感觉很爽。女人是不是都这样,喜欢强势一点的男人。完事后,一个夜里,我想出去转转,让他陪我去,他去了。我们喝了点酒,出来时,下了雨。不大。那时,不知是什么原因,就想淋雨。他就陪我走。挺冷的。我抱了胸。他看了我好几下,然后说:冷不冷,我有外套,但是我不知道林小姐是否需要。我说,你总算说了,我一直等这句话。他笑一笑,脱下给我,我披了他的衣服。那上面有他的气息,淡淡的薄荷味,很清爽。不知道是不是气氛的缘故,我觉得心暖起来。他趁势拉我到车牌下避雨。看着雨一搭一搭地落,心里暖暖的。”
林茵顿了顿,眼神有些迷离。单妮娅没说话,静静的听着她说:“回酒店,我发烧了,低烧,其实没事。跟他说了,他却很着急。连忙送我去医院。打了点滴,絮絮的叮嘱,出去买营养品,回来又守着,又叮嘱注意身体……”
听到这里单妮娅就笑。林茵奇怪的问:“怎么了?”
单妮娅道:“没什么,他就这样,以前……突然住口,觉得现在说这些有点不合时宜。”
林茵却点头道:“说下去。”
单妮娅只好简单说道:“以前,只要我生病,哪怕是头疼感冒的小病,他也急的跟天塌下来似的,非逼着去医院,然后就絮絮叨叨的叮嘱,很啰嗦,很婆妈,有时我都烦,后来再生病宁肯不和他说。”
林茵道:“是,很啰嗦,很婆妈,我体会到了,但是也很温暖,不是吗。我很享受,因为,这样的温暖我好久不曾有过了。我爸很疼我,但是终归是粗心的。和我爸闹别扭,是因为……是因为他,算不上逼婚吧,但就那么个意思,我不愿意,所以逃出来,一半是为了逃避,另一半也是为了郝迈,我欣赏他,知道他已婚,而且你们感情这么好,也没有别的不应该的想法,只想经常看到他,就好。这样子是不是很傻?”
单妮娅笑了笑,当然不能附和她说,是很傻,只好模棱两可的说:“很痴情。”
林茵又笑:“经常约他一起吃饭,噢,你别介意,没有别的想法,只想近距离接触他,那时候,我还不想破坏你们的感情,他去过几次,后来就推脱说忙,也许是真忙,后来推脱不过,就叫上你,或者别的同事,总之,很避嫌。说真的,这样的男人,样样都好,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听她这么说,单妮娅忽然觉得一阵伤感,好在林茵没有察觉,继续说:“但是很无奈,第一次认真想得到什么东西,却被人订了,那感觉很失望,很绝望。后来,你们离婚,我想我可以有机会了,这也不算对不起你,是不是?知道他心情不好,约他一起吃饭,聊天,他也答应,但是,你一个电话来,他马上就走,在他心里,你的事永远是最重要的,说真的,我很嫉妒你,虽然离了婚,可是你们之间的感情,比哪些没离婚的都好。虽然离了婚,但他现在的生活仍然以你为主。只是我知道他很不快乐。我也不想怎么样,只想得到他,让他开心,这我就满足了。都说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都说距离产生美,我不同意,爱一个人,我就要得到他。你是不是想问我,对郝迈的感觉。不错,是很迷醉的。你也知道他,你知道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魅力,让人发痒,昏头昏脑就想往陷阱里跳。迷醉和沉沦吧,那不仅仅是爱,更是吸引。”
单妮娅不禁点头表示同意。
林茵又说:“最近,也努力过,但是很无奈,现在明白,争与不争,关键不在自己,在别人。自己怎么做都是无用的。”
单妮娅总算听出味道来了,小心的探问道:“你的意思是?”
林茵苦笑了下:“我还能有什么意思?他现在的生活仍然以你为主,他的内心我一点都走不进去,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想跟他复婚吗?如果想,我就绝望,别人婚姻里的第三者我还不想做。如果不想,我加把劲。也请你帮我一下。如果你还没考虑好。我可以等。”
这几句话说的诚恳之极,单妮娅心里茫然一片,往事又开始撞击她,疼得她放不开。但是没有用了,她和他已经错位了,他对她的好最终只是往事,只能留在回忆里,偶尔的温存一下。想了想,苦笑着说:“选择不由我做。我能说的是,我没有复婚的打算。”
林茵淡淡的笑,很复杂的表情,无奈与甜蜜,希望与绝望混于一体。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再努力争取,他就是这辈子唯一想等的人,我一定要得到。但是,选择权你手里。”
单妮娅奇怪道:“怎么说?”
林茵叹了口气,说:“他现在仍然以你为中心,只要你一个电话,他必须走,你总是在他左右晃,我再怎么努力也没有用。”
单妮娅道:“我明白了,让我走是吗?走得越远越好,是吗?”
林茵有些羞愧,说:“我知道我没有这个权力,但是……很无奈……帮帮我,好吗?求你。”
“明白。”单妮娅说。
林茵点头,说:“单妮娅,对不起……我真的很感激你,可是,唉,好吧,既然你已答应我,希望做事风格不要拖泥带水。要多少钱。”
单妮娅大怒,觉得受了侮辱。登时变了脸,站起来转身就走。
林茵忙喊住她,说:“我是非常有诚意的,希望你谅解。”
单妮娅站住:“必须收下钱你才安心是吗?”
“是。那就是交易,有承诺。”
她说,“好吧,我收。象征性的吧。”
林茵从包里取出支票。递给她,是一张限额在一百万之内的空白支票。单妮娅见她果然有备而来,又如此手段,觉得她虽然出身豪门,气质超然,但举止很猥琐,心里有些鄙夷,不屑中又带着点同情,又想,算了,她也很无奈,不计较了。
“够不够?不够可以说。钱是好商量的。”
“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