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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和日本人的秘密谈判又结束了一轮,郑明跟着老曾等人一起,坐飞机从香港返回重庆。飞机在高空中飞得很平稳,没有什么震动,只有发动机的噪音源源不断地灌进机舱。郑明同章友三坐在一排座椅上,陈超龄和一个人坐在前面一排。只有老曾独自一人坐在机舱的最后面,似乎是刻意地要同这些人保持距离。

章友三看了看窗外的天空,然后从衣兜里掏出香烟,点上了一支。他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郑明,也递给他一支烟:抽烟吗?

郑明:谢谢,我不会。

章友三看了看手表,点燃了香烟:时间过得太慢了。然后,他狠狠地抽了一口。淡蓝色的烟雾开始在章友三和郑明头上盘旋起来。

郑明回头看了看机舱尾部的老曾,老曾闭着双眼,好像是睡着了。郑明这才问道:章先生,听说你原来是驻德国的大使?

章友三有些惊讶:你听谁说的?

郑明笑笑:我父亲。

章友三:你父亲?你父亲是谁?

郑明:郑先博,也在外交部供职。

章友三:啊,郑先博是你父亲?

郑明:章先生认识我父亲?

章友三:认识。我记得,他好像是在剑桥留过学的,是这样吧?

郑明:是。

章友三不说话了。

郑明试探地:章先生,这次和日本人接触,有什么结果吗?

对郑明的这个问题,章友三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含糊其词地敷衍了一下:只是泛泛地接触嘛,谈不上什么结果。

郑明还有些不死心:是日本人提出要和政府进行接触,还是我们主动要求的?

章友三看了郑明一眼,吐了口烟之后,才慢条斯理地说:你父亲和我还有过一段交情。在我的印象里,你父亲是一个相当有头脑的人,很有见地啊。他对英国方面的情况非常熟悉,帮了我不少忙。

郑明当然知道这是章友三在转移话题,却坚持问:章先生对此次和日本人接触,有什么见解?

章友三:谈不上见解。日本人的外交手段总是变幻莫测,说不清楚。说完,他打了个哈欠,摁灭了香烟,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了。

见章友三这样,郑明也不好再追问下去。但是他心里已经明白,自己负责保卫的这三个人物,肯定来头不小,甚至是受到蒋介石的直接委派,到香港去和日本人秘密接触的。以目前的情势判断,他们的任务当然也不言而喻。

其实,就在郑明和章友三谈话的过程中,坐在后面的老曾并没有睡觉,而是一直在关注着他们。只不过,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因为雾季没有结束,日军的轰炸还没有开始,所以晚上的重庆记者俱乐部相对热闹一些,几乎坐满了人。顾宏源坐在他和郑娟曾经坐过的地方,慢慢地喝着一杯啤酒,等待郑娟的到来。

郑娟一进门,就看见了顾宏源,脸上顿时出现笑容,连忙走过去:宏源,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顾宏源也立即站起身,帮郑娟脱下外套,拉开座椅让她坐下:昨天回来的。我已经替你要了一杯茶。

郑娟:有什么新闻吗?

顾宏源笑了:政府的新闻发言人现在反倒是向记者要新闻了?

郑娟:你不是去南京了嘛,我怎么可能知道南京发生了什么事情。跟我说说,南京到底怎么样了?

顾宏源摇摇头,笑着:一场十足的闹剧。我和罗伯特采访了汪精卫所谓的“国民政府”的成立仪式,这帮汉奸们居然还煞有介事地宣誓就职。汪精卫当了代理主席兼行政院长,可他的所谓最高军事顾问却是日本人影佐祯昭,最高政治顾问也是一个日本人,叫什么青木一男。

郑娟:他们本来就是帮日本人成立的汉奸政府嘛。

顾宏源:没错。最可笑的是他们的所谓“国旗”。据说,汪精卫为了表示自己是正宗的国民政府,坚持要用现有的国旗,可日本人不干。汪精卫只好妥协,在国旗上面又加了一块黄色布条,像个狗尾巴,弄出来个不伦不类的东西。还有,汪精卫在他的就职讲话里不但宣称要和日本保持亲善,还命令重庆的国民政府人员立即到南京报到,立即停战,就好像他真的成了中国的国家元首一样。

郑娟也笑了:这么说,我大概也该到南京去报到去了。

顾宏源:不过,我在南京也听说,汪精卫也相当无奈,因为日本人不愿意给他太多的好处。

郑娟:为什么?他不是已经做了日本人的走狗了吗?

顾宏源:日本人大概也清楚,汪精卫的这个“国民政府”是一个政治木偶,起不了关键的作用。据说,日本人实际上已经在和重庆这边的国民政府接触,如果日本人能和重庆达成某种协议,汪精卫就可能立即被抛弃。

听到这个消息,郑娟有些惊讶了:重庆这边真的要和日本人谈判?和日本人有什么好谈的?!

顾宏源:不知道啊,传言很多,也很乱。

郑娟:难道中日之间还有什么和平的基础?我看不出来!

顾宏源:很难说。

郑娟不说话了。

郑先博一家人的晚餐已经差不多接近尾声。除了安富耀、郑娟和林天觉,郑家的人都在这里。郑琪和郑明已经在收拾碗筷了。

何雪竹看着郑先博又喝下一杯酒,便说道:先博,你少喝一点。

郑先博:不喝了,这是最后一杯。

何雪竹:我有一件事情,想让你帮帮忙。

郑先博自嘲地笑了:是吗?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们医院的事情我恐怕没办法帮忙。

何雪竹:现在盘尼西林奇缺,我们医院已经难以为继了,其他医院也差不多。医院里收了不少的伤寒病人,多数是儿童。因为没有药,已经出现了几例死亡。你能不能找找你在政府里的熟人,帮忙弄一些药?

郑先博想了想:这样吧。后天,在林园要举行一个欢迎宋氏三姐妹从香港到达重庆的酒会,我想办法让你也参加。在酒会上,你可以找机会和蒋夫人谈谈。我听说美国援华会最近捐赠了一批药品和器械,也许,你能从她那儿得到一点帮助。

何雪竹:蒋夫人能听我的?

郑先博平淡地:不过是撞撞大运而已。

何雪竹将信将疑,起身收拾了剩下的碗筷,进厨房去了。郑明却从厨房出来,走到郑先博身边坐下。郑先博又想往自己的酒杯里倒酒,郑明连忙阻止:爸,别再喝了。

郑先博苦笑:好,好,不喝了。

郑明:爸,你上次好像跟我说过,你认识章友三?

郑先博:对,怎么了?

郑明:他向你问好。

郑先博狐疑地:向我问好?你怎么会见到他?

郑明:我们一起从香港回重庆的。

郑先博立即有些警觉了:你和章友三一起从香港回重庆?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郑明:我的新任务,参加他们和日本人之间的秘密会谈,负责安全。

郑先博叹口气:这么说,谣言变成真的了,政府真的是在和日本人秘密接触。告诉我,谈得怎么样?

郑明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没有资格参与谈判。我问过章友三,他不愿意透露任何具体的东西。其他的几个人就更是守口如瓶。爸,你认为政府是真的要和日本人谈判呢,还是仅仅进行一般性的接触?

郑先博沉默了一阵,然后说:很难说啊。郑明,我本来是想帮你找一个相对轻松,也相对安全的事情做,没想到却让你卷入了这件事情。

郑明:也没什么。我不过是一个不知情的外围人员。

郑先博严肃起来:这件事情也许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说起来,恐怕比你去监视共产党还要严重得多。

郑明:你们外交部方面没有参与这件事情?

郑先博摇摇头:没有。只是有一些隐隐约约的传言。我现在这种状态,更不可能知道内幕了。

郑明:如果政府真的是在和日本人谈判,你认为有成功的把握吗?

郑先博:那要看日本人开出什么样的条件。南京那边,汪精卫刚刚成立了一个伪政府,日本人又暗地里和重庆这边谈判,他们大概是想双管齐下,两边两个政府,都可以成为日本人抬高价码的有利条件。日本人这一手毒啊。

郑明: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和日本人谈判呢?

郑先博再次苦笑了:我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能有什么态度!

两天后的晚上,重庆林园被笼罩在淡淡的雾霭之中。林园的舞厅外面,一时间官盖云集。树林被灯光照亮,亮着大灯的轿车载着客人不断来到这里,衣冠楚楚的人们互相打着招呼,一起走进舞厅。这是蒋介石为欢迎宋氏三姐妹抵达重庆而举行的欢迎晚会。在宋美龄的劝说下,一直住在香港的宋庆龄终于同意和宋美龄、宋霭龄一起到重庆。她在重庆的露面,实际上是一个象征性的政治表态。蒋介石当然要借此大做文章,举行这个欢迎晚会的目的也在于此。

夏新立来到这里,透过熙攘的人群看见郑先博独自一人在舞厅的外面,有些落寞地待在一边,便上前去主动和他打招呼:郑先生,我们好像认识?我也认识你的夫人和女儿郑娟。我是《新华日报》的夏新立。

郑先博淡淡地和夏新立握了握手:啊,是夏先生!我们在什么地方也应该见过的。

夏新立:不止一次吧。郑先生,怎么不进去?

郑先博:哦,我太太进去了,我在外面溜达一下,这里空气好。

夏新立看了看自己周围的人们:蒋夫人姐妹三人一同出现在重庆,这是个很好的消息啊。她们的一同亮相,会起到非常好的宣传效果的。

郑先博同意:这说明国共合作达到了一定的高度。

夏新立笑了:是啊。孙夫人和蒋夫人之间的关系,成了国共合作的晴雨表。既然她们姐妹之间能够团结,就说明国共之间的团结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郑先博也笑了:夏先生所论极是。

夏新立:不过,我听说委员长最近有一些举动让人猜疑。

郑先博:哦,你指什么?

夏新立:有传言说,委员长最近派出了几个代表,在香港和日本人秘密接触,不知道这是真是假。

郑先博不置可否地:传言也可能是事实,事实也可能变成传言。

夏新立:难道郑先生所在的外交部也没有一点风声?

郑先博谨慎地:也许有吧,不过我不知道。说完,郑先博把目光投向了林园舞厅那边。

其实,夏新立是肩负周恩来和董必武交给的任务,主动来和郑先博接触的。南方局也得到了有关蒋介石和日本人在香港秘密接触的消息,希望从更多的渠道证明这个情报的可靠性。夏新立首先想到的就是郑先博。因为,如果蒋介石要和日本人谈判,外交部不可能一点风声都不知道。但郑先博的回答却让夏新立有些失望。

夏新立再次提起了话头:如果委员长亲自在操控谈判,他会不会连外交部也绕开呢?

郑先博:当然有这样的可能性。怎么,夏先生对这个传言很在意?《新华日报》难道愿意发表未经证实的消息?

夏新立:正像你刚才说的,传言也可能是事实嘛。

郑先博这才笑了一下:自从“八·一三”上海事变之后,日本人就从没有放弃过对我国政府的劝降,所以,如果委员长的人去和日本人谈判,我不感到意外。

夏新立:那么,你认为和谈是必要的?

郑先博:和谈作为一个策略,不是不可以,但投降卖国,出卖抗战利益就绝不应该容忍了!

夏新立:郑先生高见。郑先生,如果有了进一步的消息,我是说已经被证实的消息,你能不能给我透露一些?

郑先博:透露给报纸?我可从来没有这样做的先例。

夏新立顿了一下,才轻轻地说:如果不是透露给报纸呢?

郑先博这才认真地看了夏新立一眼。他当然清楚夏新立所在的《新华日报》是一个什么样的机构,有什么样的背景,也知道夏新立的潜台词意味着什么。

夏新立十分坦然地迎着郑先博的目光,进一步挑明了自己的意思:如果不是透露给报纸发表,如果我不是以一个记者的身份来向你请教呢?

郑先博:这个……让我考虑考虑。

林园的舞厅内的欢迎会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

蒋介石、宋美龄、宋庆龄和宋霭龄站在灯光照耀的台前。台下,既站着周恩来和邓颖超,也站着罗伯特和莫妮卡·罗西等外国驻重庆的一些使节,包括卡尔等人。当然,王宠惠等一些政府要员也在这里。何雪竹没敢靠前,独自一人远远地站在大门边的一个角落里。

首先是蒋介石致词。在致词中,蒋介石着重强调了孙夫人和孔夫人一起到达重庆的意义,并以此为标志,强调了国共合作在目前抗战格局中的重要性。最后,蒋介石对宋氏三姐妹为抗战作出的贡献表示了感谢。

蒋介石致词完毕,乐队便奏起了欢快的乐曲。人们开始在靠墙的桌子上取食品和饮料,三三两两地自由交谈。更有一些人已经开始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了。罗伯特和莫妮卡属于最早进入舞池的人群,罗伯特兴致高昂,莫妮卡的眼睛透露出挑逗的光泽。

一直站在舞厅一侧的何雪竹穿过人群,走到了正在和王宠惠、卡尔等人交谈的宋美龄身边。宋美龄看了何雪竹一眼,但并没有注意她。

何雪竹鼓足了勇气招呼道:王部长。

王宠惠:啊,是郑太太。来来,先博跟我说起过你的事情。先博怎么没来?

何雪竹:他想在外面待一会儿。王部长……王宠惠马上把何雪竹拉到了宋美龄面前:蒋夫人,请允许我给你介绍一位太太。

宋美龄勉强地抬了抬手:啊,你好……何雪竹:我是济民医院的院长,何雪竹,蒋夫人曾经到我们医院视察,不过蒋夫人可能不记得我了。

宋美龄:济民医院?啊,我记起来了,去年5月,我还帮你们医院拦汽车去运送伤员。你怎么样,还好吧?

何雪竹:多谢蒋夫人关心。

王宠惠打着哈哈:看来你们已经认识了,我的介绍是多余的。

宋美龄:何院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何雪竹:本来在这样的场合,我是不应该来麻烦蒋夫人的……宋美龄:没关系……各位,我告辞一下……你说,有什么事?

何雪竹:我们医院现在急需盘尼西林。有很多病人染上了伤寒,而且主要是儿童。但没有盘尼西林。我听说,美国援华会捐赠的一批药品刚刚运到重庆。我冒昧地请求蒋夫人,能不能从这批药品中间想办法分配一些给我们医院?

宋美龄有些矜持地:是有这件事。这批药品和器械是胡适之先生费尽口舌从美国游说来的。不过,好像已经决定把这些药送到前线去,给那里的将士。

何雪竹失望地:哦,那就算了,我打扰夫人了,请原谅。

宋美龄见何雪竹要离开,突然又热情起来:等等,卫生署的徐副署长也在这里,我带你去找他,也许他能帮你想办法解决一部分?

何雪竹高兴地:太谢谢你了。

在舞池的另一边,周恩来、邓颖超和宋庆龄见了面。尽管乐队的声音有些大,但大家都不在意,愉快地交谈着。

宋庆龄:周先生,手臂现在完全康复了?

周恩来轻轻地抬了抬右臂笑着说:只能说基本康复,现在活动起来还不太方便,比如说写字就有点困难。孙夫人这次到重庆,有什么观感?

宋庆龄:在香港就听说了日寇对重庆的轰炸惨无人道。到这里看了以后,才发现我听说的远远比不上实际的情况。日寇太凶残了,居然会对平民百姓和市区进行这样猛烈的攻击!真是触目惊心。

邓颖超:孙夫人这次来重庆,是一个非常好的宣传行动。对巩固国共合作、提升国民士气有很积极的作用。

宋庆龄笑笑:你过奖了,我只不过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一点事情。虽然我知道这样做也会给别人带来一定的好处。周先生,你对南京的事情怎么看?

周恩来:汪伪政府不过是日本人的一个玩偶而已,过街老鼠,既没有国人的支持,也没有国际的承认,我想,应该是一段短暂的历史笑话。不过,日本人如果以汪伪政权作为要挟条件,逼政府与他们和谈,倒可能带来一些不利因素。

宋庆龄:周先生讲得很好,但愿这种情况不要出现。

又一支舞曲结束,舞池中的人们都停下来,礼貌地鼓掌。在宋美龄的带领下,何雪竹和卫生署的徐副署长见了面。

宋美龄见何雪竹和徐副署长相识,也就没有介绍,直截了当地说:徐副署长,何院长的医院收治了很多伤寒病人,现在很困难,没有盘尼西林,这些病人只能坐以待毙。你能不能从卫生署那里想想办法,给何院长一些盘尼西林呢?

徐副署长有些尴尬地盯了何雪竹一眼,回答说:这个,何院长也跟我谈过此事,我正在想办法……何雪竹:徐副署长,请你一定关照。

宋美龄:徐副署长,救命要紧呀,何院长说,很多病人都是孩子。

徐副署长:好说,好说!既然蒋夫人如此关心,我们这些做具体事务的,还有什么理由不尽力而为呢!何院长,我明天就去布置此事,请蒋夫人放心,也请何院长耐心等待几日,我一定办妥。

宋美龄: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没料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利,何雪竹几乎是喜出望外:谢谢蒋夫人,谢谢徐副署长!

宋美龄又关照了两句,便离开了。何雪竹千恩万谢地告别徐副署长,转身准备离开舞厅。透过人群,她远远地看见郑先博出现在舞厅的门口,郑先博也看见了她,向她投来问询的目光。何雪竹笑了一下,用眼光告诉郑先博事情已经办妥。

然而何雪竹的欣喜很快就被证明是一场空欢喜。在苦等两天没有任何消息之后,她终于忍不住了,决定给徐副署长打电话问问。郑先博本来想劝阻妻子,不要就此把徐副署长逼得太急,但何雪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吃完晚饭,何雪竹便要了徐副署长的电话,静静地坐在桌前等着。郑先博坐在沙发上,随意地看着一张报纸,耳朵却关注着何雪竹这边的动静。

电话通了,何雪竹连忙说:喂,请问是卫生署的徐副署长吗?

电话的另一端正是徐副署长:我是,请问是哪位呀?

何雪竹:我是济民医院的何雪竹,我们上次见过面……蒋夫人当时也在的。

徐副署长的口气一下变了:啊,是何院长,找我有什么事吗?

何雪竹:徐副署长,我想问一下,你上次答应给我们医院的盘尼西林,我们什么时候能拿到?

徐副署长:盘尼西林?什么盘尼西林?

何雪竹:你答应过的。我们医院现在急需啊。

电话的另一端沉默了一下,才又有了声音:啊,我记起来了。不过,我没有办法呀。现在各医院都缺乏盘尼西林,我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何雪竹有些急了:可是,上次当着蒋夫人的面……徐副署长阴阳怪气地打断了何雪竹:蒋夫人位高权重,日理万机,不知道我们这些下面当差的苦衷啊。你用蒋夫人来压我,我当然不好当面扫了蒋夫人的面子。在那种场合,蒋夫人还能说什么?你怎么就这么天真?我告诉你吧何院长,盘尼西林是没有的,你下次就是把委员长本人请出来,我也不可能把药变出来给你,你看着办吧!

说完,徐副署长便把电话挂断了。何雪竹愣了一阵,才回过神来,狠狠地把话筒摔在电话机上。

第二天整整一个上午,何雪竹都依然愤愤不平。孙翔梦再次跑到她的办公室来抱怨,说又有两个孩子死掉了,让何雪竹拿办法。并说既然卫生署已经同意划拨一批盘尼西林,为什么不可以先用药房里剩下的药救急。何雪竹一狠心,立刻写了一张字条交给孙翔梦,让她上药房李主任那儿去领药。孙翔梦并不知道何雪竹作出这个决定的背景,仿佛得了圣旨一般,高兴地拿上字条就去了药房。

很快,何雪竹的这个冒险决定就带来了严重后果。临近黄昏的时候,一个护士跑来告诉何雪竹,说药房里有人闹事,李主任被人打了。何雪竹本以为是病员家属为了争夺那些仅存的盘尼西林大打出手,匆匆赶到药房后,才发现自己完全想错了。药房里并没有什么病人家属,只有两名药剂师站在李主任和一个秘书模样的男人之间,秘书一脸骄横的怒气。李主任脸上青了一块,嘴角上还有血迹。

何雪竹:怎么回事?

李主任:他蛮不讲理,还动手打人……秘书:你就是何院长?

何雪竹:我就是,你是谁?

秘书:你不用管我是谁,我要追究你们的责任!

何雪竹:追究责任?你有什么资格追究我们的责任,你凭什么出手打人?!

秘书:我来取药,可这个主任说,那些属于特别储备的盘尼西林已经被用掉了!而且是你这个院长下令动用的!我问你,你怎么敢下这样的命令?

何雪竹知道事情坏了,只好赔着笑脸:对不起,实在没办法,我会立即补上的。

秘书指手画脚地:一声对不起就完事了?我告诉你,要是我们上司怪罪下来,你吃不了兜着走!

何雪竹强忍着:补充的药品很快就会到的,请你息怒。

秘书:赶快想办法,不然我饶不了你们!过两天,我还会来查的,如果这些盘尼西林没有补上,恐怕就不是吵架打人的问题了!

何雪竹:是,一定。

秘书趾高气扬地离开了药房。何雪竹无奈地看着李主任,什么也没说。

李主任擦了擦还在流血的嘴角:院长,你说的那批盘尼西林,真的快到了?

何雪竹铁青着脸,摇摇头。

李主任着急了:什么?!那怎么办?除了刚才那个当官的,还有那么些病人,我们该怎么办?

何雪竹情绪低落地:你问我,我问谁去?

李主任把何雪竹拉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我认识一个人,他曾经跟我提起,说他能搞到盘尼西林,只是,价格可能会高一些。

何雪竹惊讶地:这怎么可能?!这人是干什么的?

李主任:我不清楚。不过,听说他有些背景,而且背景的来头还不小。如果何院长愿意冒一下险,我可以去跟他谈谈,能搞到一些算一些,起码能够解决眼下的燃眉之急。

何雪竹犹豫地:这个人可靠吗?

李主任苦笑起来:院长,现在都什么时候,还能管那么多?不管他是谁,只要能搞来盘尼西林就行!

何雪竹终于下定了决心:那好吧,你去跟他接触一下,但是要小心。

黄昏时分的郑先博家。

最后一缕夕阳透过窗户照射进楼上郑琪和安富耀的小房间。郑琪正在练习着大提琴,有些哀婉的乐曲弥漫在房间里。

有人在外面敲门,郑琪疑惑地停了下来:请进。

房门打开,是林天觉:小琪。

郑琪放下了大提琴,热情把林天觉让进了房间:表哥,你怎么来了?

林天觉环视了一下房间,看到了墙上挂着的安富耀和郑琪的结婚照,他有些尴尬地笑笑,然后说:他,还没回来?

郑琪:没有。军队的人,说不准。

林天觉在房间里走了几步,沉默一阵之后才说: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郑琪:你要走了?

林天觉:电台里的工作实在没有意思了。姨父帮我在香港找的那份外交部的工作,我决定答应了,明天就离开重庆。

郑琪:真的?那太好了!

听见这话,林天觉相当不舒服,但也不好发作:你也盼望我离开?

郑琪抱歉地一笑:那倒不是。起码,你可以不再挨鬼子的轰炸。我是说,换一个环境,也许你会开心一些。

林天觉犹豫了一下:其实,我是不愿意离开重庆的,主要是不愿意……不愿意离开你。

郑琪猜到了林天觉要说什么,想打断他:表哥……林天觉挥了挥手:小琪,反正我要走了,让我把心里的话都说完,好吗?虽然你和安富耀已经结婚,可我心里仍然爱着你,没办法,一直都是如此,我无法解脱。所以,我同意去香港,是为了要逃避自己的感情。我看见你就很痛苦,当然离开也很痛苦……郑琪:表哥,你别这样。

林天觉:我希望你能过得幸福。

郑琪:谢谢你,我知道……林天觉:小琪,那我就走了,再见。

郑琪:我送你下去。

林天觉心情复杂:不用,你刚才拉的那段曲子挺好听的……郑琪还是坚持要送林天觉出门,林天觉只好不再拒绝。两人默默地下楼出门。房间外面,太阳已经落下,雾气好像也散了,露出一大片深蓝色的天空,清澈透明。他们一起下了阶梯,来到街上,迎面却刚好碰上回家的安富耀。安富耀和林天觉看见对方,都有些惊讶。但也都没有说话,一时间,场面显得有些尴尬。

郑琪连忙解释:富耀,表哥明天要离开重庆了,去香港。他是来向我们告别的。

安富耀这才打破了沉默:是吗?明天就走?

林天觉:对,明天就走。

安富耀友好地伸出手来:那么,祝你一路顺风。

林天觉基本上是出于礼貌地握住了安富耀的手:谢谢,请你好好照顾小琪,祝你们生活美满。

安富耀:我会的。

郑琪:表哥,要不,我们明天去送送你?

林天觉:不用了,请你们转告姨父他们,我没时间和他们道别了。

郑琪:我会的。

林天觉再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看着林天觉渐渐走远的背影,郑琪突然有些伤感,她挽住了安富耀的手臂。林天觉走了一段以后,又回头看了看亲热地挽在一起的安富耀和郑琪,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勉强地笑了笑。

济民医院外面的路灯昏暗地照射着空荡荡的大街,已经没有多少雾了。重庆市区在夜幕下静悄悄的。医院内,何雪竹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灯光。两个商人模样的男人正在办公桌前点着钞票,李主任则在一旁高兴地数着盘尼西林的盒子。何雪竹站在一边,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一幕。

空袭警报突然响了起来,尖厉的声音仿佛把夜空撕破。两个男人已经点完了钞票,慌张地朝窗外看了看。

何雪竹脸上并没有什么高兴的表情:你们这药卖得也太贵了,一百支就要6000法币,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那个男人皱起眉头:院长,这可是事先说好的价格。你要上其他地方买,恐怕起码也得80元一支呢。

何雪竹:你们这是从哪儿搞到的?现在到处都缺……另一个正在把钞票装进提袋的男人粗鲁地打断了何雪竹:这就不关你的事儿了!不过院长,如果你今后还想要跟我们做生意,尽管来找我们。

窗外的警报声再一次响起。

两个男人有些鬼祟地跟何雪竹和李主任点点头,离开了办公室。

李主任抱着药箱子走了。警报声继续响着,同时传来了震耳的飞机轰鸣声。何雪竹关了电灯,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往外面张望。远处靠近江边的地方,日军飞机已经开始投弹,炸弹爆炸的声音在夜幕中显得特别沉闷,炸点处闪烁着阵阵火光。

何雪竹一脸疲惫地看着远处的轰炸,喃喃自语: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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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快穿语儿太悲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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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卑微的奴,他是高高在上的六陛下,她与他初见,他要她帮助他争夺皇位,她同意了,皇位怎是这么容易得到,他安排她来大皇子身边,大皇子,是被百姓拥护,又心地善良,常年为百姓招想这样一个人是表里如一的人吗,还是阴险小人,……皇位争夺,各位皇子如何明争暗斗,她又该好何应对……[作者插话]女主是一个被系统绑定的人,完成任务而生存。这只是其中一个世界故事六皇子:燕国人,是女主要拯救对象,大皇子身份不详,需女主自已探索女主(肖语):呼叫统儿,这世界太难!我要换个世界玩。统子:宿主!你只有3条命,当宿主你任务失败,我和你…肖语…(小统子,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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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珍从小认识了沈江树,虽然两个人在小学毕业以后分开,沈江树却对她念念不忘。到了高中夏珍认识了那个叫祁林的少年,她的心开始悸动,朝夕相处之间,两个互生爱慕。而此时沈江树和他继父的女儿秋琳又出现在了他们的生活之中,一段关于青春的故事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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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穹顶之下,王座之上。他拄剑而立,淋漓的鲜血于剑刃上舞动。“失败了吗?”他望向远处低声呢喃。“吾王,圣域的人已经退走了!”“天佑吾主!天佑吾主!”身后百将齐声呼喝。“天?谁是天?谁能佑我?”“既然生也是劫,亡也是劫,胜也是劫,败也是劫。”“吾为万界共主却被万界生灵所叛。”“既如此何必为主?吾要做这诸天万界的劫!”——————————————————————最近在疯狂存稿暂时单日3K一章4月恢复两章永不断更,请放心投资!新书创作不易,希望读友多多支持!求收藏求推荐求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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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淹没在茫茫人海中却又在他人的青春年华烙下脚印离开后的几年她是否会再选择旧爱还是去追随他人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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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破烂的人,修着破烂的功法,用着破烂的武器,释放着破烂的技能。一个人站在破烂的关墙上,拖着破烂的残躯,望着破烂的战场,守着破烂的地球。一个人等待着黎明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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