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双生王子
“嗯。”夜阑浑身发冷，颤抖着应道。
冉木转身离去，屋内骤然清静。空空的屋子让夜阑感觉更加寒冷，披着冉木的外衣起身在屋内来回蹦走。
“好冷！”夜阑反复地搓着双手，想让自己的身子暖和起来。苜宿国的秋天已然寒意浓浓，夜阑体内的寒气才除去不久，现下万不可再沾染风寒。
“木木，怎么还没回来呢！”冉木去了许久仍不见归来，夜阑慢慢地推门而出，向种着几株胡杨树的院中探去，希望可以寻见冉木的身影。
步入院中，漫天繁星扑闪扑闪地映亮了夜阑的脸庞。
“浩瀚天河，星罗棋布！”夜阑由衷感叹道。
仰望这头顶的星空，清澈明亮，似乎苜宿国的夜空比大夏国的要矮一些，仿若伸手之间就可以触到天际最璀璨的那颗星。
正当夜阑沉醉在迷人的夜色里，一阵脚步声逼近打破了宁静。
“木……”夜阑以为是冉木的脚步声，在回头的一瞬愣在原地，来人不是冉木，是那张让人想起就生气的脸。
四目相对，那人忽地停住脚步，神色骤然凝结。
“你是何人？”一个带着透着威仪的声音响起。
夜阑收回目光，才发现那人的身后还立着一个笼着面纱的华服女子，身姿婀娜曼妙，凝眉傲然而立。虽然看不清她的容颜，但夜阑能够感觉到这女子的样貌定然不俗，她周身的气场不容人靠近分毫。可那男子不同，他随意地立在她身前，未有半分扭拧不适之感。
“你就是木提尔带回来的女子？”那华服女子上前与男子并肩而立，淡淡地冲夜阑道。
夜阑忽然反应过来，上前微微欠身，用大夏语道：“托娅公主，是冉木在荒漠中救下我并带我来到这里的。”
那男子一直望着满身污水的夜阑，未待托娅公主出声，便露出担忧的神情抢白道：“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你在荒漠里怎么了？”
“在荒漠无非渴死饿死，有劳阁下关切。”夜阑装作从不相识的神情冷然答道。在苜宿国内，面前站着的是哈洛族公主和一位不知身份的男子，她唯有低调应对，才不至于将自己卷入未知的危险的漩涡里。
“你叫什么名字？来自何处？”托娅公主顺着那男子的目光而去，上下打量着夜阑道。
夜阑抬起头，正色道：“大夏子民，夜阑。”
那男子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始终盯着夜阑，让她感觉得十分不舒服。
冉木提着一大桶热水拐入后院，首先瞧见立在院中的夜阑，欣喜道：“姐姐！”
再一侧目，便见着立在回廊上的托娅公主，立即放下木桶，俯首行礼道：“太阳神鸟佑我哈洛，木提尔愿托娅公主安好！”
托娅微微点头，道：“木提尔，多弄些热水来给夜阑姑娘，我一会派雅兰朵送些女子的衣物来。”
多谢公主！“冉木瞧了瞧自己准备的衣物，看了看夜阑，高兴地答道。
“木提尔，你好好照顾夜阑姑娘吧，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雅兰朵。”托娅公主向冉木正色道。
“是！”冉木抬首，疑惑地望着托娅公主身旁陌生的男子，不解地低声道：“公主，这位是？”
“木提尔，这是兄长大人派来暗中保护我的人，他就是我的贴身护卫呼雷，他昨日已提前来到这里。”
“参见呼雷大人！”冉木转身向这个“呼雷”大人躬身行礼。
“呼雷”大人点头为礼，深深望了夜阑一眼，向冉木道：“木提尔，这位姑娘不会哈洛语和苜宿语，明日入城之后你要让她留在你身边，切勿私自行走！”
“是！”冉木躬身目送托娅公主和呼雷大人。
转眼，院中又恢复了安静。
冉木拉着夜阑进了屋子，又接连提了好几桶热水来。
夜阑关上门窗，卸下满是泥尘的衣物，缓缓地将自己放入热腾腾的水中，浑身立马放松下来。搓搓洗洗，全身的泥尘将水染成了黑色。夜阑起身跳入另个水盆里，继续慢慢地享受着这舒服的时光，原本干燥的皮肤也慢慢地恢复了水润。
热水足够，夜阑往变冷的盆里加满热水，懒懒地躺着，任由思绪排山倒海而来。
二师姐经过掌门的考验，应该正式成为栖雪派第十二代掌门了吧？
栖雪派不似其他武林大派，门中弟子一向稀少，更是以阴为主，除了第一任掌门司徒宇同第七任掌门墨泓是男子外，其余的历任掌门均是女子。来到栖雪派的人，大部分是被遗弃的和无家可归的孩子，对他们来说栖雪山是师门更是自己的家。
栖雪山断崖处的那朵大苞雪莲还在盛开吗？
庭江师叔每天都在念叨着要将自己捉回去吧？
还有，还有留在陌南城的大师姐，如今的西风楼可还是华灯如昼座无虚席？
还有，还有什么？
那颗遗落的解语石去了哪里？
她依稀记得青宿抱着自己纵身跳下山崖的那一刻，手腕上的碧绿色的解语石还在。
青宿？阿馒哥哥？
为何每次坠入陌南河，安然活着的总是自己？
也许，青宿和阿馒哥哥都还活着，活在世界上某个角落里，只是她寻不到而已。
想着想着，夜阑昏昏地睡了过去，梦里出现了好多人，好多她正在想念的人。
不知睡了多久，夜阑猛然间被惊醒，发现自己还躺在已经微凉的水里。
翻身踏出水盆，只见身侧叠放着一套精致的衣物，窄衣领花绵短袄、缀花银丝衣裳、水绿色串珠流苏簪子，均是夜阑喜欢的样式和颜色。夜阑穿上身也是相当合适，仿若这本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简单绾了个发髻，淡淡地冲镜中的人一笑，那镜中的清丽人儿也低眉含笑。望着镜中人眉角的倦意，夜阑拔下簪子将发丝垂下，起身吹灭灯火，躺在床榻上安稳地睡去。
午夜已过，整座客栈都熄灯如梦。然而，客栈二楼最里面的屋子内还淡淡地亮着光，这是美丽的托娅公主的屋子，屋外有十余名护卫严密地防守着。
屋内，托娅公主摘下了面纱，露出精致的眉目和丰盈的双唇，正披着锦袍斜斜地躺在床榻上。
“你对那女子真是用心，连她喜欢什么款式什么颜色的衣服都那么清楚。若不是我一个公主随身带着那许多衣物，你难不成还亲手给她赶制一身？”托娅望着坐在一旁的呼雷，冷声打趣道。
“我遇见她了！”呼雷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眉目间全是浓浓的笑意，虽然他并没有笑出声来。
“你准备立刻同她相认吗？”托娅被呼雷的神色刺痛，缓缓开口问道。
呼雷摇了摇头，沉声道：“我现在的身份不便与他相认，我们正在做的事情很危险，我会设法送她尽快离开这里。”
“她的安危那么重要？”托娅公主起身慢慢走向呼雷，双眸中透着淡淡哀伤：“你可会为了她不顾一切，丢下这混杂乱世，带着她浪迹天涯？”
呼雷不知为何托娅会问出这一番话，忽然间感应到某些情愫，抬头低声警惕地道：“公主，你要记住你现在是哈洛族的托娅公主，一个忽然之间恢复贵族身份的流亡公主，一个即将同苜宿国班羯王子完婚的哈洛公主，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好吗？”
一挑眉，那么哀伤便消失不见了，恢复了那属于公主的高贵冷艳。
“虽然这些人从未见过托娅公主的真正面貌，但一切还是要谨慎留意。明日你入了达萨城，为了以防被人识破我的身份，我会单独乔装入城。若有紧急情况，老方法相告！”
“呼雷大人，托娅有些乏了，这局棋明日再下吧！”公主尊贵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呼雷躬身行礼，用哈洛族扬声道：“那公主早些歇着吧。”
推门而去，众护卫同时躬身向呼雷大人行礼。
呼雷大人抬了抬手，众护卫目送着他离开。
护卫们打起了十足的精神，严密地注意着四处的动静。
明日，整队人马就会进入苜宿国王城达萨城，在此之前，托娅公主的安危不容出现任何差池。
晌午时分，托娅公主一行人来到达萨城，苜宿国班羯王子领着一千精兵在城门外相迎。
铜锣鸣响，班羯王子翻身下马，亲自走至托娅公主车前，双手放在胸前躬身行礼，用标准的哈洛道：“托娅公主，一路辛劳了！欢迎来到达萨城！”
托娅公主轻轻挑开车帘，向班羯王子点头回礼。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触，托娅带着面纱的脸微微低下。班羯王子望着即将成为自己王妃的女子温柔一笑。车帘再次落下，班羯王子跳上马，长剑指天一声高喝，所有的兵马浩浩荡荡地驶向城内。
刚进入城内，马车两旁便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雀跃声。夜阑同四名女眷挤在一辆马车内，微微挑帘，只见大道两旁站满了苜宿人马，他们声色喜悦，手舞足蹈地在大声地喊着什么。苜宿语，夜阑从未接触过的言语。可夜阑知道，这些人是在用言语赞美他们的王子和未来的王妃。他们的目光虔诚真挚，班羯王子大婚是苜宿国举国欢庆的事，对这位来自异国的公主，他们给予了最热情的欢迎。
大夏国人口中的苜宿，是一个凶残彪悍、嗜血好战的民族。可此刻，夜阑只看到了他们热诚爽朗的一面。或许是战乱，让原本一切美好的事物统统染成趋向毁灭的血腥色。
“呜呜……”车内一个哈洛女子摇了摇夜阑的胳膊，用哈洛语说了一长串话，夜阑无奈地一个字都听不懂。
这是，另一名哈洛女子掏出了四条面纱，递了一条浅绿色的面纱给夜阑，用肢体语言比划着示意夜阑笼上面纱。
“我知道了，是要戴上面纱！”夜阑笑着应承，学着她们的样子在面纱后系上一个小的蝴蝶结，只露出清灵的双眸和高挺的鼻梁。
车马绕过大道，在金碧辉煌的王府前缓缓停下，夜阑理了理衣裙跟着女眷低头下车。只见左右两旁站满了护军，面色肃穆让人不敢随意乱动。夜阑来不及东张西望，便随着女眷们退身候在托娅公主的马车外。托娅公主的贴身侍女雅兰朵慢慢挑开车帘，伸手搀扶着托娅公主走下马车。才一抬首，四下所有的目光都向这位异域公主投来，雪绒大袍裹在纤细的腰间，天蓝色长裙承托出白皙的皮肤，七彩花冠上坠着玛瑙色的流苏，随风而舞的薄纱下映出一张脸的轮廓。目瞪口呆，每个人都渴望风再吹得大些，让人们一睹那张绝世芳华的容颜。
班羯王子眉间堆满了惊艳之色，接过托娅公主的玉手，俯身落下一个吻，温柔道：“托娅，我的王妃，请允许我这样唤你，你我二人即将共结连理白头到老，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来，我们入府吧，从此这里便是你的家，希望你喜欢！”
托娅略作娇羞地低下头，默默地任由班羯握紧自己的手，两人并肩步入了王府。
“一个王子一个公主，一个英俊魁梧一个柔媚可人，苜宿国和哈洛族联姻结盟，他们对大夏国西北边疆的安危构成了巨大的威胁。”夜阑凝眉陷入了思索，在即将跨入府中之际猛然侧目，一位满脸络腮须的人正望着自己微笑。
是那个人，托娅公主的贴身护卫呼雷打扰你！他不是应该时刻守护在托娅公主身旁，怎会一身虎皮商人的装扮躲在人群里？
来不及多想，夜阑已随着女眷步入王府中。王府内，玉雕石砌的圆顶屋子呈半弧形排列，在那巨大的圆顶上雕满了展翅翱翔的雄鹰。不同于大夏国建筑物讲究清幽意趣，苜宿国的房屋构造大气雄伟。
夜阑和哈洛女眷被一名约摸三十来岁的苜宿女官领至侧院，侧院内有四五个房间，苜宿女官用熟练的哈洛语与她们中的女眷热切交谈，貌似是在吩咐接下来的事务。夜阑一句话也听不懂，索性坐在石阶上歇息。
忽然，一名哈洛女眷走至夜阑跟前，比划着折腾了许久，夜阑终于弄清楚她的意思。今晚是托娅公主和班羯王子的成婚大典，她们要去替公主打点衣物和妆容，让夜阑自己呆在这里休息，不要随处乱走动。
夜阑笑着一直点头，那群女眷便转身出了院门。
处在这不仅陌生而且沟通有碍的地方，夜阑只好无所事事地打量着这不大不小的侧院。这侧院打扫得很是干净，每个房间的门上都用哈洛文写着一些弯弯钩钩的字，应是一些问候或提示之类的话语。
侧院中有一小块空地，其上种满了开着红色小花的低矮藤蔓，让白玉石铺就的院子显得明丽温暖了许多。
“这是什么花，好清香啊！”夜阑摘了一朵花凑在鼻端轻嗅，清幽的香气立马窜入肺腑，让原本满身的倦意消去了大半。
夜阑闭上眼，尽情地享受着这花朵的沁人香气。忽然之间，一道惊呼声从低矮的院墙那头传来。
“啊！”
紧随而至的是某物坠落的声音。
“呜呜呜呜……”
夜阑慢慢靠近院墙，听着那头越来越大的哭泣声，喃喃自语道：“这会整个王府的人都在忙着筹备入夜的大婚仪式，怎么会有人在那边哭呢？”夜阑抬头望了望，院墙那头应该也是这王府之地，可不知道是何人居所。
“呜呜呜……”院墙那头的哭声更加猛烈，嘴里还断断续续地说着苜宿语，似乎十分地悲伤和痛苦。
夜阑爬在墙上侧耳倾听，感觉到墙那边只有这一人的哭喊声。夜阑将摘下的红花放在袖中，足下用力，整个人轻巧地跃过墙头，俯身落在了一块草地上。
“呜呜……”哭声骤然停止，一个身高八尺的白衣人起身立在夜阑面前。那人装扮高贵，腰间系着一大块白玉，白玉上精雕着飞鹰展翅的图案。夜阑不由愣在原地，抬头望见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这脸的主人紧咬下唇，浑身不住地抽噎着，大颗大颗的泪水还在往下直掉。夜阑发现面前的人有一双褐色的大眼睛，此刻，这双眼睛里充满了惊讶和无助，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瞧这人的模样，约摸和夜阑一般大小，可他那脆弱无助的表情让人想要轻声安慰。
夜阑弄不清这人的身份，也无法与他沟通交流。夜阑缓缓起身，躬身行了一个礼，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温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