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试探
愤愤然，番绝双拳暗自握紧，面上却一脉平静，一个转身，衣袂飘飘然，清点足步，几个瞬间，消失在门边。
可留下的话语依旧清晰可闻：“一天之后，物归原主，我便不会出现在你眼前。”
凤眼微眯，刹那，一抹嘲讽的笑容爬上嘴角。
把玩玉指，心中淡笑道，“还没有结束呢。”
虞州城。
清脆的风铃声传入安静的庭院，庭院内虽是一片花繁叶茂，可是早已没有了之前的生气，只是虚有其表而已。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亭台水榭，屹立于一片繁花之中，落日楼阁，只是伊人已去，人去，楼亦空。
走进楼阁，便可听见一声重重的叹息。
早已被岁月所腐蚀的双手，缓慢而沉重地抚摸着屋内层层白墙，又传来叹息声。
唉，几个月过去，竟不知女儿身陷何处，不知是否吃饱穿暖，不知是否想念家里，不知……是否平安。
想到这里，又是一阵感叹。
虞敛锋的眉头已经不能再皱起，一条条纵横的皱纹布满了他的额前，这都是尽忠所致啊。自古以来，哪个臣子不是为君主鞠躬尽瘁？以至于一直以来都忽略了儿女的存在，造成这种局面，多半也是由自己引起的。
我的夕颜啊，你现在是在何方啊？
一双包含沧桑的眼睛慢悠悠地望向那关着的红窗，依稀记得，夕颜每次闲来无事，便会倚在窗边望着花园水池，一望就是好几个时辰，但是，这习惯似乎是大病之后才有的。这之前啊，夕颜这丫头，真是个坐不住的姑娘呢！
如此日子过去，竟连夕颜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唉，这可如何是好啊。这又怎能叫人不担心……
想到这里，突然抬步往红窗走去，双手攀上窗门，轻轻一推，景色便似一幅山水画般映入眼帘，带来的是一种心灵上的洗涤。
微风轻轻吹拂，岸边杨柳轻轻荡漾，拂动着流动的风，与观看者的心。
嘴角微微释然，原来这便是夕颜一直想要看的，一片祥和，一片宁静。
或许自己真的是太少关心她，甚至连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都不知。
眼神微微一敛，夕颜自小便热情开朗，会不会有一半原因是因为自己冷落了她，而她想要多获得一些关心？如果是这样，真的是自己将女儿王火坑里推。
“唉……”再次沉重地叹息。
就在这时，一袭身穿浅黄贵式纱裙的女人走了进来，站在门口片刻，微微停顿，最终还是抬步走了进来，站在了虞敛锋的身后。
“老爷……”莲撷皱了皱眉，将柔软的手轻轻搭在虞敛锋的肩上。深深看着他，鬓角已双白，眉头又多出了几条皱纹，老爷，真的是老了啊。
心疼地看着虞敛锋落寞的背影，觉得心中一阵绞痛，没来得及想，手便搭在了虞敛锋的肩上。
虞敛锋轻轻闭上双眼，这种沉重几乎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虽然说夕颜走后，沐王爷也不再为难烈儿，但是凭着沐王爷的势力，会不会还有什么目的？又听说，前段时间沐王爷又一次离开王府，不知去了何处。难不成是找到夕颜的消息了？
如果真的是被沐王爷找到，那该怎么办。
虞敛锋此刻的心情是喜忧参半。查出夕颜的下落固然好，但是如果是沐王爷查到的，那夕颜就麻烦了。
这样想着，还不等莲撷说话，虞敛锋便急忙转过身来，在莲撷耳边轻语几句，待莲撷点头，便快步跨出房门。
一个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只留下担心女儿与丈夫的虞夫人，紧紧地绞着手帕，一双唇紧紧抿着。
沐王府。
风光犹在，只是王爷不在府中数月，府中人早已没有了工作的积极性。原本王爷刚走，还有许多人登门造访，可是近日以来，便一只苍蝇都不见有，大家都听说王爷不在府中，便没有一人来沐王府。不过这些人倒是乐得清闲。
但有一点挺奇怪的。明明这素嫣姑娘是三皇子的义妹，可是为何这段时间不见三皇子派任何人来探望素嫣姑娘？而素嫣姑娘竟然也乖乖地遵照王爷的吩咐不出门，这倒是怪是一桩。
突然间，一袭深蓝站定在沐王府门前。
刚想跨步进入，便被两旁的家丁拦下，左边的问道：“请问何人？”
虞敛锋皱皱眉头，没想到王爷一不在，这府中人便如此散漫无礼。
微微挺胸，做出威严十足的样子，剑眉不悦地微微挑起，“虞敛锋。”
当左边的还在疑惑时，右边的便露出了谄媚的嘴脸，微微躬身道：“原来是虞大人啊，是来找王爷的吧，真是不巧，王爷在几月前便出门了。”
冷眼直直射向谄媚的嘴脸，仿佛一支坚冰深深插入他的心里，这种气场，令他谄媚的笑容一下收了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好了。
“今日前来，只是来找素嫣姑娘的。”虞敛锋淡淡道。
素嫣？素嫣不是王爷的……，怎么会和虞大人有什么关系？虞大人来找她干什么？
不管这些，还是面对面前的问题比较实际。
恢复笑容，右边的家丁点点头，“好的好的，虞大人请进。”急忙将大门打开，躬身请虞敛锋进入。
左边的家丁见是如此，便也换上笑容，请虞敛锋进府。
虞敛锋轻嗤一声，没想到沐王府的家丁素质可以低到这种程度。难道看见权贵便都是这副表情？一想到这里，便厌恶地摇摇头，将这副场面从脑海中抽走。
沉稳的步伐由家丁的带领，往后苑走去。
一路，将风景看尽。
亭台水榭，精致小巧。飞檐流丹，阁楼似耸立于莹莹水间，又似包含于世间万象。
近处亭台楼阁红砖翠壁，远处小池前青石叠峦，俨然一座假山正好挡住半边视线，只能看见楼阁的顶部，四角微微向上翻去，似是在尽情展示其美感。
这等结构，远处有山有池，近处有花有草有楼，真是极致！
感叹一声，便恢复往日的淡定。
虞敛锋面上不着痕迹，可是心中却心急如焚。一心只是担心着女儿的安危，不管了，龙潭虎穴也闯他一闯吧。
这素嫣是宰相的二女儿，且在沐王爷身边呆了这么久，如果沐王爷知道夕颜的下落，那她应该也知才对。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让素嫣一五一十地告知于我？
眉头微皱，轻走几步，又渐渐消去。
阁楼之下，一脉池水泛出零星波澜，水榭之上的伊人，一袭淡粉纱衣，飘渺若尘。
一袭身影孤单地坐在水榭栏杆之上，纤腰转向水面，一双灵动异常的双眸如今只是空虚地望着水面，仿佛与这水面一同静止。发丝挽成简单的流苏髻，再插上一只淡粉的朱钗，额前缀着零星点点的花钿，稚气虽并未完全脱去，但已有女子的温婉气息。
柔荑微微伸出，任由其在阳光下摊开，手腕上挂着的铃铛轻轻响起，脆弱而动听，脚下轻轻点地，足上的铜铃也配合地打着节拍。
眼神微微模糊，只是感觉摄人魂魄地一笑，这一笑不是美人红颜落殇，而是心心念念的人并未出现。
微笑的弧度泛了开来，失落的眼睛轻轻闭上，一滴泪水便被轻易挤了出来。意识到之后，急忙伸出手指擦拭去。
微微低下头，将自己的失落埋在心中，眼里的泪水也已流干，心中的痛楚，如泛滥的江海一般喷涌而来，每次一想到他，心中的痛楚总是如针扎一般，却又不可自拔。
害怕想起他，害怕再次回想起这种疼痛；可是又害怕想不起他来，想不起来，便容易忘记。久而久之，会不会连他的样子都记不得了？每一次都在这种痛苦中挣扎，却又不敢抽身而去。爱一个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站在一旁的丫鬟看着小姐落泪的样子，暗自心疼，便走上来劝道：“小姐，既然如此痛苦，为何不去找皇子？”
“不了，我要等他来。都已经几个月了，不是吗。”素嫣一双灵动的眼睛顿时充满了温柔，此刻的她，已由一个女孩跳脱为一名女子，她温柔地笑着，似乎是在回忆着这一切，“更何况，我是出不去的。”
素嫣依旧不动声色地抿嘴笑着，眼神温柔胜水，却微微有些空洞，似是在想些什么，可是又得不到答案，这也使得她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雾。
“小姐……”身旁的丫鬟心疼地看着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这个一片寂静的时刻，一名家丁走了过来，向素嫣禀报：“姑娘，虞敛锋虞大人前来拜访素嫣姑娘了。”
素嫣微微将头转了过来，眼里含着疑惑，一双秋水之目却忧郁地迷人，“虞敛锋？他来找我做什么？”虞敛锋与她并未见过面，更不会有什么过节瓜葛，那他为什么要来找自己？是为了王爷，还是为了……王妃？
“请他到这儿来。”素嫣吩咐道。
家丁应声，便退了下去。
素嫣不急不躁地将失落双眸收起，嘴角勾起天真的笑容，裙摆由于缓缓站起而发生细微的抖动。轻轻转了一个圈，红莲点地，身姿轻巧，天真烂漫的笑容便立于面颊，一副纯真的表情简直难以相信之前那个忧郁温柔的女子是她！
素嫣一双灵动的双眸眨呀眨，小手轻轻缠上胸前的发丝，缓慢地绕着。饶有兴致并且期待地等着虞敛锋的到来。
片刻，虞敛锋登上水榭，只是抬头的瞬间，便对上了素嫣那双灵动的双眼，暗自感叹一番这份纯真，便再无表情。
素嫣微微一笑，轻轻旋转几圈，丝毫不介意有外人在场，衣袂翻飞，如同一只舞蹈的粉红精灵，在年轻时怒放着。
刹那，悦耳的铃声响起，传播到整个亭台水榭。
“不知道虞大人来找我做什么？”素嫣刚刚停下，便一脸笑嘻嘻地跳到了水榭的栏杆之上，单手扶着红柱，歪着头笑着。
虞敛锋微微叹口气，唉，自己已经老了，年轻还真是好。
“素嫣姑娘，实不相瞒，老朽只是来问问，姑娘可知王爷去了何处？”一双沉着冷静的眼睛看着素嫣。
素嫣眼睛转了一转，随后脸上的笑容微微敛去了些，想过之后才认真地摇了摇头，“虞大人，这点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了，因为王爷也没有对我说过。对了，大人找王爷做什么呀？”一双充满好奇心的眼睛眨呀眨。
“哦，只是一些加急的公事需要找王爷讨论一下，既然素嫣姑娘不知道王爷的去向，那便罢了。”虞敛锋轻轻舒口气，表现地老态龙钟。
素嫣的细手轻轻放在嘴唇边想了一想，随后跳下了栏杆，站在了虞敛锋的面前，拍着胸脯说：“虽然我不知道，但是放心吧，虞大人，只要王爷一回来，我就会派人通知大人的！”
“如此一来，多谢姑娘了。”虞敛锋点点头，突然起了一阵细风，将虞敛锋鬓角的发丝吹在他的脸上，这才发现，虞敛锋这些年到底有多么劳累。
顿了顿，虞敛锋便告辞了。
素嫣依旧绕着指上的发丝，看着虞敛锋的背影远去，眼神中流过一丝疑惑，嘴角的笑容也淡了下来。
他，到底在想什么？
三日后。
穿过一片片树林，马车上依旧时不时传来几句说话声，不过也只是几句，便恢复平静。
但往往平静，才是最恐怖的。
无人的小路上，两辆挂着流苏的马车一前一后，滴滴答答的马蹄声履发不绝。
前面的蓝色流苏马车里，坐着司徒逸、墨玉，而觉翼在前驾车。
后面的粉色流苏马车，则是有虞夕颜、青儿在里面坐着，倾兰驾车。
蓝色流苏围绕马车外侧而挂，淡淡的熏香弥漫了整个马车，轻轻的呼吸声也置若罔闻，车内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司徒逸面如玉冠，轻轻地靠在马车内侧，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容看着对面端坐着拭琴的墨玉，一双深沉的眸子渐渐闪烁着。
而墨玉则一身水蓝长袍，端坐于马车内，腿上摆放着他的古琴，用手绢细细地擦拭，眼神里透露出了难有的温柔。
“墨玉公子，为何一路都不见言语？”司徒逸眼睛眯了眯，嘴角勾起淡笑，眼神也澄清了起来。
墨玉慢慢抬起头，笼着雾的双眼看了看司徒逸，随后才开口道：“王爷，在下无话可说。”
司徒逸微微挑眉，他的身份，可是虞夕颜对墨玉说的？
“如此，那本王便说了。”司徒逸淡淡笑着，清澈闪烁的眼睛流过一丝莫名的光芒，“墨玉公子可知本王此次来到菊砄的目的？”
墨玉轻轻点头，眼睛里的雾一刹那黯淡了下来，却又是即刻，便回答道：“寻找夕……沐王妃。”
心中划过一丝心痛的痕迹，自己竟亲眼将夕颜交给其他人，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司徒逸满意地笑笑，大手一伸，将茶几上的茶杯端起，送到口边，“正是，本王既已寻到王妃，并打算带她回虞州城，而……”说到这里，司徒逸顿了顿，一双凤眼静静地看着墨玉的反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