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一次去柯远住的地方。空间虽大,有三十平米左右的一间房。里面却拥挤不堪。床,柜子,面粉,蒸笼,豆浆机,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物体。她看得愕然。
柯远开门的时候看见她,有些意外,然后又看向小爱以及她身后的扇又。
她的手上还粘着一层面粉,被迎来的风刮出细屑。
小远,你好。扇又温软地和她打招呼。
你好。她明媚笑着,让开身子,请她们进了屋。自己走到水龙头边,把手洗净,又折了回来。她没说客套之类的话,直接问,朝阳,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是的,我需要出去一趟。朝阳说,小爱暂时交给你照顾。当然,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她问。
晚上吧!扇又替朝阳回答。
她想了一下,说,那好吧!晚上我送小爱过去。
朝阳点头,又细细向她交代了一些事情,一再嘱咐她下午不要忘了带小爱去医院。她亦没说什么,只是沉默答应。最后,待朝阳把事情全部交代完,她才说,你们要不到这里吃了午饭再走?刚好,我要做饭了。
不用了,谢谢。扇又微笑着拒绝了她,然后对朝阳说,我们走吧!
好的。朝阳看了成爱一眼,见其正专心想着一些事情,也没说什么告别的话,跟着扇又走出去了。
她们坐公交车去了苏州市里面。朝阳说,我怀念南方的火锅,香辣的。吃的时候能让人流下眼泪来,并且在那一时刻如同解脱。那种小的尖的辣椒,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时常能吃到,但后来便没怎么接触了。我喜欢辛辣的感觉。
扇又问她,那我们要不要去吃火锅?她忽又带着怀念地感慨。我一样很久没吃辣椒了。我也非常怀念那种感觉。以前在广州的时候,我们自己做火锅。买一只鸡或是几斤羊肉狗肉什么的,买上几把蔬菜,便可饱饱地吃一顿。我记得,有时是好多人围在一起,虽已冬至,却感觉心里是热的。朝阳,你鲜少如此和我们在一起过。只是,那时的朋友,散的散了,走的走了,然后一离开便失去联系了。那种感觉,却是没能忘记。
你总是能心平气静地看待生活,不管好坏,没有怨怼。扇又,这是其他人都学不来你的地方。朝阳说,然后思考了片刻,我不想吃这边的火锅,没有辣味,平平淡淡的。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吃没有味道的东西。我倒是怀念西安的羊肉泡馍和锅巴饭,感觉特别好吃。不过,那都是很久远的事了。虽然在那里认识一些人,和拥有过感情,但我没想过回去。
其实,只要这样,便可好好生活。扇又略带感叹地说。来的时候,送上温暖,洗掉刻薄;走的时候,带去快乐,留下伤痕;一个人的时候,张开美好,撇开怨怼; 很多人的时候,品味喜闹,折断悲凉。我想,这样我们便会活得很好。这或许有些太过无私,甚至带着矫情,但我总努力去做到。
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些,是她从未想过的,就算曾经在脑海中擦肩,也只是片刻,痕迹不留。她依旧自我如故,一意遵循自己的原则。她也从未想过,自己的哪种姿态更适合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跟着内心的感觉,走了下来。
她们去了一家川菜馆。扇又在一边坐着,由朝阳点菜。她点了酸菜鱼,并且是大碗的那种。她喜欢极了那里面酸菜的味道,这是在别的地方所无法品尝的。以前,和成木生在一起的时候,因为生活贫乏,吃上一道酸菜鱼成为了她的奢侈。尤其是怀孕的那会儿,几乎每天都想吃这道菜。而来一趟饭店需要花费一笔资金,虽然不多,但对他们来说却是珍贵的。成木生没有办法,只好自己买了鱼和酸菜回家做。可结果却是,又腥又少味道。她几乎没动过筷子,却也没说什么,并且在以后的日子里不再提起这事。默默地,成木生弄些什么便吃什么。但她依然思渴那种味道。
如今,时间已过了那么久。她一进饭店里面便点上了这道菜,带着贪婪与满足的。仿佛完成凝固在心里多年的一个梦。
朝阳,有件事我要跟你说明。扇又一敛眉间的温和,严肃说道。
她从未见眼前的这个女子如此过,心下一紧,迟疑问,什么事?
我不知道那个叫良锡的男子是怎么知道我的,他昨天来了上海,并且找到了我。她说。
良锡!朝阳感到惊诧,他来找你?
是的,他要我带他来见你。扇又说。不过,我没答应。我想,我应该遵循你的意见。这也是我今天来苏州的原因之一。
良锡……良锡……朝阳喃喃,那是我告诉他的。我很骄傲地跟他说过,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叫扇又。住在上海,并且让他在微博上得知了你的住址和照片。因而,他才能找到你。我没想到的是,他平时那么忙碌,居然来了苏州。
朝阳,他很在乎你的样子。一看到我,只是简单打了招呼,做了介绍,便直接询问你的情况。他看上去不像你说的那种有钱有势之人,而似一个羁旅天涯的落魄文人。扇又喝了一口茶,继续说,所以,我当时并没有断然拒绝。只是告诉他,等一等。我想征求你的意见,你是要在这里见他吗?他看上去十分落魄,真的。
不。不。朝阳一连摇头,我不能在这里见他。不过,我过几天就会回去的。回到他的身边。
她无法想象那个男子,会有一天用到‘落魄’这个词。而这都是因她而起的。她觉得内心疼痛难耐。
我知道了。不论如何,我只希望你过得好。扇又说。
出了川菜馆,突然下起了雨。刚至下午。她们没有带伞,却依旧穿行。随意,漫不经心,如同和雨丝行走的风。
她喜欢这般放纵的时候。事实上,她从来没有买过伞。年少时期,无论是下雨还是艳阳,她都是一个人走过。在学校门口看着来去的人流,觉得内心空荡,发酸,又像被堵住了,无法言说的感觉。雨雾泼天,她都是沉默扎进里面。这些,没人管过。雨水淋在身上,凉在心里。而她也从来没期待过,有人会在某些时候给她送上一把伞。后来,便是习惯了。直到出来,有不少人看她在雨中行走,觉得心疼,便纷纷呈出了自己的伞。木生,良锡,扇又,以及许许多多的人。即便如此,一到雨天,她还是觉得全身凉透透的。这也是习惯。
她们并排走着,谁也没有说话。雨下的不是很大,却显得沉重。天空一片深灰,车辆穿梭,行人来去。彼此匆匆。
其实苏州的的天气并不柔软,它不是人们口中的那种温婉女子。它带着烈性,强风,干冷,并且炎热的时候让人汗水长流。它如同一位有着小性子的少妇。朝阳在这里的时候,全然没感觉到春天与秋季。或许它短暂,一晃而过。记忆中,寒冬与酷夏交叉。记得那年五一的时候。她还穿着一件毛线衣,长的牛仔裤。而六一一到,便可穿短袖短裙了。
这种淋雨的感觉,真好。扇又忽然感叹。双手伸在空中,似要触摸一些什么。
她的头发已被打湿,米色风衣上也可见雨的足迹。她在原地停了一会,转头对朝阳说,这雨越来越大了。我们不能如此,得找个地方去避雨一下。明天我还得上班,若是感冒了,那可就怪难受的。请假也没有理由。
说完,向旁边的一家小书店走去。
明天是星期六,理应放假了吧!朝阳随意说了一句,也跟上了她的步子。
快过年了,公司里面忙啊!她说。走吧!去书店里面看看。
朝阳沉默着跟了上去。
书店的面积不是很大,里面的书籍十分有限。一进去左手边便是各种学生作业辅导书,而右手边是少女漫画,以及一些青春类书刊。朝阳看了一会,都觉得感不起兴趣。她虽喜欢文字,却鲜少看书。一个人的时候,无聊便会翻翻。在广州买的那堆书都已经许久未动了。少女漫画,她年少的时候看过,上课无聊,又不喜听课。只得靠此打发时间,以及青春小说,亦是如此。后来,行走社会,她便鲜少与此接触。更多反而喜欢古典书籍和佛学。
她沿着书架慢慢行走,却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双目注视着一本本安放的书籍,没有任何色彩的。走到尽头,有一个门,门里边是一间更小的房子。里面摆的依旧是书,一眼看过去,形形色色,五花八门。有几个男孩蹲在地上,双手捧着修真玄幻之类的书在翻阅,全神贯注的样子。里面出售的都是盗版书籍,而且是那种天马行空只供人幻觉的。这种书籍大部分都是学生在看,很容易让人沉迷。她沉默一会,又顺着书架走了回去。
彼时,扇又的手中已经拿了三本书,正准备去付钱。证严上人的《静思语》第三集,阿摩司.奥兹的《胡狼嗥叫的地方》,以及一本关于岩井俊二的书。
她说,朝阳,你不买吗?
不用了。没见到喜欢的,而且在广州都有一堆书没看完。
哦!那你帮我拿着,我再去看看。她说,将手上的书塞到了朝阳的怀中。
堆放在最上面的是那本《静思语》。她一个手抱着,一个手随便翻了起来。112页,第九篇,归向真如,上面有一句这样的话:找路不如找心,问路不如问心。她看着,若有所思的,忽又觉得迷茫起来。
扇又在短时间内又选了一本书,关于禅学的。她看着,觉得欢喜,从她手中拿过,有些慧黠地一笑,这本书送我吧!
扇又笑了笑,说,好。你若喜欢,便拿去。你还喜欢什么的,我再送你一本。
她凝望着手中的那本《静思语》,说,就它了。把它也送给我。
行。其它的还要不要?扇又又问。刚好在这里,一齐买了。回去的时候一般都没时间来书店。在上海,我要于百忙之中抽空才得去一趟。虽然在电脑上面可以看,但我还是喜欢这种翻着纸页的感觉。质朴充实。
不要了。她回答。抱着一堆书去了收银台。
扇又在后面说,这是我送你的,账应由我来付。朝阳。
她没说什么,让过身子,站在了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