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翊用眼角余光瞄了我一眼,严肃地说:“从星象学上来说,狮子座位置落于第五宫,你可知道,在星座速配上讲究一个宫位相对是最相配的原则,从图象上来看,和狮子座最配的就是落在第九宫的射手座。”然后他眼光意味深长地落在了我身上。
我无奈,只能佯作惊讶状:“蒋翊,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不就是射手座的吗?”
这下蒋翊传递给我的目光中,写满了“赞许”二字。
夏苗苗沉吟片刻,说:“我看到的书上也都这么说的,和狮子座最配的是射手座。蒋翊,没想到你对星座还有这么深刻的研究。”这时她的手机响起,接起来却是她的导师找她过去迎接新生,于是匆匆忙忙起身,临走之前还不忘回头意犹未尽地嘱咐蒋翊:“我们回头再探讨这个问题啊。”
我饶有兴味地看着蒋翊:“你看我是什么星座的?”
他泛起一个邪恶的笑容:“我怎么知道。”
我奇怪:“那你怎么知道她是什么星座的?”
他面无表情回答:“她的微博上天天都在转狮子座的各种信息。最近的主题是失恋的狮子座要如何如何自尊自强,谁都知道怎么回事了。”
我说:“但是你那么专业也很难得了。还知道什么第九宫第五宫的,我就只知道慈宁宫和坤宁宫。”
他依然面无表情:“难道你看不出我是瞎编的吗?”
我大为佩服,从上次的蚕饥妾欲去,五马莫留连到这次的星座点评,他献殷勤的技术可谓是日进千里,什么马也难追。
由于我们的课基本在研一就结束了,相较起来研二的生活就清闲了很多。本来还有些担心夏苗苗,可自从经过那天的星座探讨之后,她与蒋翊之间的友谊便蒸蒸日上,更值得称道的是,由蒋翊接替我担负起护卫她不被彭洲木骚扰的重任过后,效果提高的程度可以堪称卓然不凡。
这么一来我更加百无聊赖,于是找了一份文化杂志编辑的实习工作。
苏大师自那日离去过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我,文稿的修改稿发给了他的秘书秦菡菲,得到的回复也相当官方。每当我产生发个消息问问苏大师近况的念头时,拿出手机半天又会将打上的字全部删掉。我依然不能够确定他当日的做法究竟出于什么想法,每当我试图回忆,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却只有他微笑的表情和细微的动作片断。
我们的距离曾经那样近,中途的经过却如同一片空白,实在让人无从推测。
冯澜一直没有离开C市,开始他时不时会到学校来找我,后来我去杂志社实习过后,有时候他会在我下班的时候到公司楼下等我一起吃晚饭,然后再把我送回学校。他再也没有过分亲热的举动,仿佛七夕的晚上只是一个宣布某些事情开始的仪式而已。但是他的目光清澈得一眼沉底,是那样的平静无波之下,却又带有将人席卷进入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的强大能量,看得我每每心虚不已。想来是那日夏苗苗的分析给我留下了浓厚的心理阴影,每次见完他的过后,我都要对自己的人格进行一番严厉地剖析。
我开始害怕满怀希望地投入过后又落入空茫的感觉。这说明我着实不年轻了。可事实上,我应该有更多美好的消遣时日的方式,即使是投入一场丝毫没有未来但却事事令人欣喜的恋爱。这个社会,对于女性实在太残酷。
国庆节过后,公司接到一个选题,在Z省的Q城,这几年突然兴起了一个运用油画手法来绘制出国画效果的新生画派,其中有一个画家的作品送到国外参展,题目叫做《当梁山伯遇见罗密欧》,在这个天下大同的时代引起了大范围的轰动。这次我们的任务,便是要去对这个画派进行全方位的报道。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我正在寝室里收拾东西,冯澜的电话却打了进来,他没有进行传统的寒暄,而是直截了当地说:“筠君,你下楼来一趟吧。”
我在窗台边看了一眼,见他一只手扶住车门,一手握着电话,正探身往车内,似乎在拿什么东西,于是来不及换鞋便匆匆下了楼。
我跑到楼下的时候他已经直立起了身子,暮色沉沉,天边大朵大朵墨色的云吞染了天边最后一丝异彩,但却似乎始终无法侵入他清澈的眸色。事实证明,名车配美人给人带来的视觉冲击十分强烈,不管这美人的性别属性是什么。
我走近了才看见他手中拿着一个黑色的吉田耀司今年的新款背包,不禁愣了一下,他却噙着丝微笑把包递给我,说:“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我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他说:“我怕你第一次出差,会漏带东西,就给你准备了一份。你就只用收拾衣服就可以了。前几天有点忙,一直没能抽出时间来看你。”他又看我一眼:“天气慢慢冷了,最好多带点衣服过去。”
我拉开拉链一看,包里面毛巾、牙刷、洗面奶甚至几盒日抛的隐形眼镜放得整整齐齐应有尽有,赞叹之余却也作出批评:“差不多也齐了,就是里面好像少了大姨妈之友。”
他面无表情作势转身:“这个倒是真的疏忽了,我现在就去买。”
我一把拉住他,讷讷地道:“我开玩笑的。”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白色的小盒子,放到背包的旁侧口袋中,这才舒眉一笑:“这个是专门为你准备的移动电源,有这个就不怕手机没电了。”
我争辩:“我的手机也不是经常没电啊,你撞上的那次是小概率事件。”
他没有搭我的话,只是静静地站着看了我良久,说:“好了,我要回去继续赶稿了。快回去吧,今天晚上早点休息。记住要多收拾几件衣服。”
我应了话,提着包上楼,看向窗外的时候他正要开门上车,冉冉初亮的路灯将他颀长的身影在地面拉得更加修长,放佛是什么东西在连绵不绝的延伸。车的尾灯亮起,但这点孱弱的光在浓墨的黑暗中并没有为这夜添上一点辉煌。我想,他要走了。心里突然有些郁郁不舒,这种突如其来的不适感好像是沉睡了太久才被唤醒,映照进心底,有点懵懂,却兀自带有一种纯熟的姿态。
在Q城的选题做得十分顺利,和画家们的相处也能称得上十分融洽。在我们临走的前一天,清洲书画院的画家们正要聚会商讨最近一个画展的事宜,见状便邀请我们同去吃饭,称顺道为我们送行。
吃饭的地方名叫香积坊,里面一色的镂空窗棂,从房顶直悬下来的灯呈青花盖碗茶杯的式样,四壁间挂着许多字画,都是本地书画家的作品。沿着窗棂往外看去,室外陇了一带清流,在十多米远的地方架起一座小木桥,可以通向对岸一片葱茏的银杏林中。
由于上次寻云坊的经历给我留下的心理阴影实在太深,而香积坊这个名字更是隐隐中流露出不祥的气息,我悄悄地对一同到来的编辑林窈说:“这里该不会是素食餐厅吧?”林窈作为我辈中人,并没有令我失望:“我也觉得有点像,所以刚才我进来的时候趁人不备我翻了翻菜单,看见里面有龙井虾仁、西湖牛肉羹这样的本地名菜,想来应该不是吧?”我摇摇头:“现在的餐厅都善于运用这样装神弄鬼的手段,说不定是素的龙井虾仁,素的西湖牛肉羹呢,上次我去的一家餐厅,素烧土豆叫磐石无转移,要卖30块钱一份。简直是刺激消费拉动内需的良好场所。”
林窈点点头表示赞同,一脸听天由命的表情,半晌突然靠了过来,说:“我还听到一个更八卦的事情呢。你猜,这个餐厅的老板是谁?”
我大惊失色,心想莫非是我们采访的某个画家,家里已经有钱到开这样的餐厅,那么花钱参赛获奖似乎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突然窥到黑幕的惊喜让我内心翻涌不已,谁知道颤抖着说出这个设想过后,林窈拍了我一下,惊讶地说:“筠君你不是一直在学校呆着吗,怎么心理就这么阴暗呢?告诉你吧,这个餐厅的老板是那个文物鉴定专家苏乔。你看,那边的桥过去,就通往他的博物馆。”
乍闻他的名字,我的心里还是微微地抖动了一下,这时一个画家回头叫道:“你们两个小姑娘,怎么走得那么慢啊?”
林窈长袖善舞地甜甜一笑:“这里的装潢太漂亮了,简直看得人挪不动脚,没留神你们走了那么远了。”她轻轻拉了拉我的衣袖,快步跟了上去。
听见这家餐厅是苏乔的,我心里隐隐不安的感觉瞬间退去,心想以苏大师的一贯风格,应该不会开素食餐厅。
大家来到预定好的包间,推让一番落座过后,菜就一道接一道地送了上来。看着面前货真价实的鱼虾,我不禁含了一抹热泪地想其实在这一点上,我还是了解苏大师的。
大家正在纷纷推让谁也不肯先动筷子,这时又有人推门进来,几个画家站起来迎接,笑道:“靳院长,你终于来了。”
进门的女子三十五岁上下年纪,一头清汤挂面的齐肩长发,露出了莹润小巧的额头,面庞上丰润白皙,低头微微浅笑就漾起两个梨涡。Q市今天阳光灿烂,扑面的风却带着凛冽秋意,她穿了一件深绿色的棉麻质地长衣,配同样质地的米色围巾。站在门口,微微侧进来的光线流泻在她身上,本身就像是一阵清澈的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