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里的火仍在“噼噼啪啪”的燃着。我们坐在沙发上,好像一直就没有动过,除了她没有停下的思维和声音。
我静静地听着,忘记了已经过了多久。她的回忆是那样的详细,仿佛她自己也已经忘了现在,而是重新经历着曾经。当看到她皱起眉头的时候我会想起另一个人,她有些释然的笑起来的时候我也会想起那个人。
那个执着的等待着,却无法主动靠近幸福的人。
如今,看到她讲着这个故事,感受着她的每一分感觉,我便理解了。他们有着悲伤的过去,更有着幸福的过去。而我,永远都无法掩盖住那段过去。
我没有听过他的《汉娜之眼》,没有看到过他澄澈的笑脸,我不知道他的厨房里成堆的白菜究竟是代表着什么。
我望着身边的她,她却像是离我很远,她的声音也离得很远。我知道她是沉浸在过去了,那段有宋晴阳的日子里。他也经常离我很远,哪怕我正偎在他的肩上,他还是那样远。
原来他竟是一直与她在一起。哪怕看不到、触不到,他们还是为自己结下一个空间在一起。
我这样想着,释然的同时,却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疼痛感,就像是失落凝成了针,突然扎在了心上。
我不知不觉流下泪来,她也终于停下来,看着我。起先还有些恍惚,像是没有完全从那个梦中醒来,之后才缓缓地问,“你怎么了?”
我忙擦去眼泪,“没有,刚刚盯着火苗看,刺着眼睛了。”
“不好意思,我只顾着说故事了。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不,你继续讲吧,我很喜欢听。”
她稍微一思索,像是在找着头绪,慢慢的才又点点头,继续说下去。
林密开始了上班族的生活,却并不安分。迟到,早退,不认真。在别人眼里早就成了不思进取的白痴。
她丝毫不在意,像是根本就看不到别人异样的、不屑的眼光。关于江文景,她还未看透他。他只是依旧和和气气,笑脸相迎,好像从未听说过她的种种劣迹。
两个人就那样打着哑谜,各自猜度,各自隐藏。
而江溢,去设计部的次数更多了起来。林密总觉得每时每刻都可以看得见他。
半个月像是流沙一样细细滑落。与此同时林密得知了一件计划外的事情:江溢要跟秦卿结婚了。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脑子是空白的。那时她正在闲逛,像往常一样观察着公司里的各种动静。于是就听到两个员工凑在一块儿谈论副总的结婚对象:
秦卿。
高中的时候林密和秦卿是很要好的朋友。两个人一起吃饭,一起上课,还住在同一个宿舍。那个时候秦卿是最懂事的,最会照顾人的一个。
她的话不多,但是当别人说话的时候,她总是很有兴趣,让人很有满足感。
林密其实知道她喜欢江溢。每次江溢跟着自己的东拉西扯的时候,秦卿会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时不时抿嘴一笑。而江溢和她说话的时候她更是会不自觉的脸红。林密知道,可正是因为知道,她才不会去点破,因为她同样知道江溢一定会拒绝她。
她们是朋友,不可以因为江溢而让她们之间的友谊受到伤害。林密自己也从没有表明过和江溢的关系,他们只是“青梅竹马”却并没有成为“两小无猜”。
几个人之间的平衡就那样巧妙的维持着,谁都没有往前迈一步或退一步,竟是一直都没有出过差错。
八年过去了,终究还是有人退出,有人前进,有了结果。
从此,林密对江溢的眼神有了另外一种解读:变迁。
见到秦卿是林密到公司后的第三个星期五。林密记得很清楚,那天秦卿来到她的办公室,走路掷地有声,整个人神采飞扬。原先那个很容易就会羞涩的女生已经很难再与眼前这位联系起来。
林密正坐在办公桌前打僵尸,排列着一排豌豆射手,有人进来,她只抬头象征性的看了一眼,说了一句,“设计稿的问题我不懂,你们觉得好就好,实在不放心就去找部长。”
她继续专心打僵尸,等着收太阳的当空,才又瞥了一眼门口,那人还站着没走,她只得不耐烦的添了一句,“部长办公室出门左拐,一直走,门牌上大字写着,很容易找。”
她继续紧张兮兮的种花,买枪,打僵尸。
最后一波僵尸都死了,那人还没走。她这才正儿八经的抬起头来,打量着来人。
“哎吆喂。”她心里一紧,越看越不信,尝试性的问了一声,“秦卿?”
她“轰”一下冲到林密桌前,“好你个林密儿,上班时间打游戏!”边说着不等林密起来一把搂过她摁在自己怀里。
林密只觉得,高兴、尴尬、惊讶、怅惘,不知名的众多感觉一下子都涌上来掺杂在这个拥抱里。安静了一瞬,只是回了一句,“哼,还没结婚就帮着老公教育员工了?”
秦卿惊讶的看着林密,“你知道了?可江溢说他还没有告诉你啊,爸爸也没有。”
林密听着她那声“爸爸”只觉得万分的不舒服,却还是不在意的一笑,“我傻呀?他们俩不告诉我,我就不知道了?公司里只有他们两张嘴?”
秦卿的脸忽的红了红,竟还带着些小时候有些可爱的羞涩。
林密看着心里却有了一丝酸涩感。
“秦卿?”
“嗯?”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下个月15号。”她说着,便从包里掏出请柬递给林密,“你可一定要去哦。”
林密接过去,打开看着里面喜气洋洋的内容,给她一个灿烂的笑脸,“那是一定要去的。”
秦卿听完,先是高兴,又忽然生气,走到沙发前面,忽的坐下。“你还好意思说,回来这么久,又是在同一家公司竟没想过来找我们,看来是把我们给忘了。你知道我现在做什么吗?”
“秦卿,这是哪里的话?我怎么可能忘记你们呢?天天儿的想着呢!”
“你少在哪里油腔滑调的!”她嗔了林密一眼眼圈儿突然就红了,“这些年你到底到哪里去了?”
林密看着她眼眶里就要落下来的泪,只觉得心里各种滋味都翻了出来。她勉强一笑,走到秦卿旁边,坐下来搂着她,“我这些年在大连,过的不好不坏,没什么成绩,还惹了很多麻烦,不好意思回来找你们。我家的事,你是知道的,那之后我只想逃开。”
秦卿黯然的低下头,默默的说了一句,“我知道,我知道。”
林密抚抚她的背,“今后,我们又在一起了。”
秦卿点头,“找个时间,咱们好好聚一聚。”
“好。”
那天下午,秦卿在林密的办公室里做了很久,两个人谈天说地,聊过去上学时候的事情和之后彼此空缺的时间各自的事情。当然那段时间里的事情,林密有很大一部分是假的。
秦卿走后,林密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看着电脑屏幕发了会儿呆。又继续打游戏。
种花,买枪,打僵尸。
晚上跟夏侯静岚打电话,她没有说江溢和秦卿的事。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说,也不知道静岚会怎么对她说。林密有种失落的感觉,她原没有想到这次回来,过去的人与事对她的影响远远超过了她想象的。
她不得不承认那些情感都还在,只是被自己压制着。
她走到书房的窗前,今夜不知道还有没有琴声。前几****还买了坐垫,放在宽阔窗台上,偶尔听到楼下传来的琴声时,就坐在上面凝神静听。
就是没有,看看夜里的星星也是好的。它们在黑暗里的光亮是最好的安慰。
那一夜没有琴声,不知道那人在做着什么。
一个月过去,距林氏和的新品发布会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林密不敢过早行动,只有沉住气等下去,等到最后孤注一掷。
同时,距江溢和秦卿订婚的日子只剩15天。
林密从未觉得时间流逝的是这样的让人不安,随着这种不安,林密也越发的用散漫来掩饰自己,有时候甚至不去上班。
遇上唐悦也是一个不上班的下午。林密坐在酒吧问调酒师Ray可以给她调一杯什么样的酒。
Ray看了她一会儿,不知道走到哪里拿了一瓶少了一半的红酒,直接倒给她,说,“你的酒,我调不了。这个才适合你。”
林密朝他“哼”的一笑,说,“我要告诉你们老板,他请的调酒师就是这么敷衍客人的。”
那人笑着不说话,只是示意她喝一口尝一尝。
林密端起酒杯,也不问是什么,浅浅的喝了一口,只觉得那酒的味道十分厚重,来不及细品已经划过咽喉,余味散在口腔里便容易让人醉去。林密晃晃杯中的酒,映在灯下泛着优柔的光。
“喝的到不像是酒,是一万种情绪,化成一口,由不得我不醉。”林密对说完,仰头将剩下的酒喝的干干净净。又把酒杯递向Ray。
他又给她倒上一杯,她照样一口饮尽,又把空杯子推给他。
Ray续上一小杯,说,“既然是一万种情绪,那么留给以后慢慢的品尝,不要都揉在一起难为自己。这是今天的最后一杯。”
林密笑笑说,“你到是会做生意,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常来了。”
Ray不说话,封好酒走开。
林密一口一口慢慢的喝下那杯酒,不知道是真的醉了还是怎么,只觉得烧的眼睛滚烫,就要掉下泪来。
她不觉得笑起来,嘲笑着自己,怎么两杯酒就成这样了。
还是走吧,放下钱起身。只听得角落里有争吵的声音,酒精的作用让她向往起热闹来。她走过去,看到的是一群人围着一个小姑娘。
领头的那个男的一脸痞子模样,一只手把玩着一副色子,一只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烟,放到嘴边抽一口,再吐出一团雾,这才说了一句话,“说吧,你出老千该怎么办?”
那个小姑娘被围在里面倒是一脸无畏,“什么怎么办,我才没有出老千。怕是你们输不起,想反悔。”
那人,上前一步推的她倒退一步,说,“要不就把钱还回来,要不你今天就出不了这个门!”
小姑娘站稳了依旧不服输,“要钱没有!”
那痞子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她,忽的笑了一下,“你说你没出老千?”
“没有!”
“好!”他一扔烟头,又把一个筛色子“啪”一声拍在桌上,顺手抄起烟灰缸就朝色子砸下去。
水银明晃晃的流出来,在茶几上像个银色的小水滴,像是夏天荷叶上滚动的水珠。像是一滴被遗忘已久眼泪。
那痞子一脸得意的看着小姑娘,小姑娘的眉头蹙起来,却仍是毫不心虚“不可能,一定是你作弊!”
他冷哼着,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却是慢腾腾的拿起桌上的一杯黄澄澄的啤酒,贴着桌面把那地水银赶进酒里去。接着把酒递到小姑娘面前,一挑眉毛,“喝了它,钱的事就不提。”
小姑娘抿着嘴唇僵持在那里,既不接啤酒,也不说退钱。
那人又挑衅一样的把酒杯贴到了她的唇上。
两人旁边围着一圈十几个人,其他的顾客都凝神看着,敢怒不敢言。
林密只觉得酒意有些迷离,只觉得脑子里有一团火要烧起来,她看着两人中间的那杯酒,澄亮的黄在灯光下像是透亮的琥珀,底下沉淀着一颗凉凉的泪珠。
林密拨开人群,走到中间去,仿佛是看不到其他人的惊愕,只是拿过那杯酒,甚至还带着笑意,轻轻地说,“我喝。”
酒吧里静的没有声音,台上的吉他也停下来,空气凝固了一样,只剩下那亮黄的液体流入林密口中时缓缓生起的气泡。
她觉得自己好像就要去到一个平和的地方,她沉浸在这静谧之中,却突然听到一声清亮的破碎声。
她迷茫的睁开眼睛,之间Ray站在旁边,地下是湿漉漉的玻璃碎片。
“你疯了吗?那是水银!”Ray焦急的对她说。
林密低头看着地上闪动的水银,声音小小的好像是对自己说,“那是泪。”
这一声破碎把旁边的其他人也敲醒了,那个痞子头儿,一步上来冲着林密吼道,“疯子!捣什么乱!”
Ray 抢在前面说,“不好意思,二。这位客人是刚刚在我那里喝醉了,不是故意的。”说着拉起林密朝外走。
林密由着他拽着自己,走到了几步又停下来笑嘻嘻的回头,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一样,对那个痞子说道,“我只是喝醉了。”
Ray哭笑不得,拖着林密继续走。
里面又传来小姑娘和痞子头儿的争执声,林密看了看那个倔强的小姑娘,突然挣开Ray的手,走回去。
“她赢了你多少钱?”她指着小姑娘眯起眼睛问小痞子。
“管你什么事儿?滚一边儿去。”
“我问她赢了你多少钱?”林密沉下声来又问了一边。
那痞子不耐烦里又有了一丝疑惑,还是回答她,“两万。”
“我和你赌。我赢了一分钱不要,只要你让我带她走,你不准再为难她。”
“我凭什么和你赌?!”
“我要是输了,还你4万。”
“脑子有病吧你?”他一脸不相信。
“我只是醉了。”她顿一顿,又重复一遍,“赌还是不赌?”
“你说话算数?”
“我人被围在里面,能不算数?”
“好。怎么赌?”
林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同样是一脸茫然的小姑娘,又走到桌前,拿起刚刚被拍碎的色子里剩下的比较大的一半,说,“这半个色子应该不会有作弊嫌疑了。”
小痞子不解的看着她。林密一笑,脚下有些踉跄,却还是清楚的接着说下去“来个最简单的。这个色子还是六个面,一个完整的六点,两点只剩一点,三点也只剩下一点,四点剩下两点,五点剩下三点,一点在另外那一半上,所以这一面是0。”林密把玩着那半颗色子,“规则是,你我各摇一次,谁露在外面的五个面加起来的点数少,谁赢。”
小痞子想了一会儿,看看林密,又看看林密手里的色子,最后可能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了,才回答说,“挺新鲜的玩法,我跟你赌,一局定胜负。”
“好。你先还是我先。”林密说着走过去,把色子放在掌心递给他,脚步还有几分不稳。
他想了一想,“你先。”
林密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带着一点酒精作用的笑意,“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