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川听到动静闯到卧室里来,拉开发狂的夏侯敬章,“你不要这样,她还是个病人!”
“病人?”夏侯敬章的眼泪掉下来,声音颤抖着,“你的妹妹是病人,那我的妹妹呢,谁来关心她?谁来问问她冷不冷,问问她寂不寂寞?谁来保护她……”
林密失声痛哭起来,“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她会一直好好的……为什么,死掉的不是我,为什么那么好的静岚要……”
她的喉咙如同被无数的针尖刺痛着,她的声音如同残破的墙面轰然崩塌着。
“死掉的那个是我该多好,为什么不是我去死?!终究是我害了她,对不起,对不起……”林密缩在床边的角落里,瑟瑟的发着抖。
苏川走到她身边,柔声安慰着她,“密儿,你别这样,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决定的。”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夏侯敬章。
而夏侯敬章抬手擦掉脸上的泪,走到林密面前,握了握她的手,“林子,刚刚敬章哥很伤心,我不是在对你生气……林子?”他感觉到林密依旧是发着抖,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对不起,说了那么多伤害你的话,我知道你也不好受……”他说着,抬起头不让眼泪再掉下来。
“好好养病吧。”他松开林密的手,起身要离开,而林密却努力的抓住他的手指。
“敬章哥……”她仰着头,小心翼翼的问,却艰难的发出声音,“我能去见见伯父伯母吗?”
夏侯敬章叹口气,“等你的病好了……”
“求你带我去……”她张望着。
夏侯敬章转眼看着苏川,而苏川沉默的点点头。
六月的天气已经变得炎热起来,一场大雨过后,天气晴朗的令人更加悲伤,林密迈着沉重的步子上了夏侯敬章的车,而苏川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消失在视线里,也默然的转身回去。
“见到爸妈,只说是意外车祸,剩下的事情,就不要多说了,他们受不了。”开出小区后夏侯敬章立刻林密说。
林密静静的点头。初来的盛夏在她的眼里已经凋零成了灰白色的世界,从心里直冷到指尖。
夏侯敬章腾出一只手轻轻的握了握她的手指,“不全是你的错。”
林密摇摇头。
“你昏迷的那段时间,警察来电话说肇事者已经自首了,警队去逮捕他的时候已经自杀了。”林密双手颤了一下。
“我也以为高建树早就消失了。”他说。
林密终于歪头用疑惑的眼光看着他。
“几年前静岚与高建树的事情我是知道的,爸爸也知道。那个时候有你在静岚才能继续好好的活下去,所以,对于后来静岚不遗余力的支持你,甚至卖掉公司来帮你的行为,我们都没有说什么。因为在我们的眼里,你是静岚的恩人,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这么多年,你对静岚的好,我这个做哥哥的看在眼里。只是,她终究还是走了……”
林密张了张嘴,却是难以发出声音,她用沙哑的气声费力的说着,“我不是她的恩人,对于静岚我只有抱歉和遗憾……”
夏侯敬章擦擦眼角,用有些颤抖的嗓音说,“别说话了,休息一下。”
林密歪头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却到处都是静岚的影子。
终于见到静岚的父母,她站在门口看着两位苍老了许多的老人,久久的迈不动步子。
静岚的母亲泪眼婆娑的向她走来,紧紧地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哭泣着,“让静岚回来吧,我想她啊……”
林密被那个熟悉的怀抱拥着,这么多年来,母亲离开之后,林密早就在心中把静岚的家人当成了自己的家人,静岚的母亲,就如同她自己的母亲一样。那一刻,林密一路上忍耐许久的眼泪还是全部涌了上来,她无声的伏在那位母亲的肩膀上流不尽眼泪。
“对不起。”她依旧是发不出什么像样的声音。
而静岚的母亲只是颤抖着抚摸着她的头发抚摸着她的头发,“别说了,孩子。”
“对不起……”林密跪下来,“都是因为我,对不起……”
静岚的母亲抱着她,痛哭着,不断地喊着静岚的名字。
静岚的父亲走上前来,说,“密儿,你跟我来一下。”
林密站起来,跟在夏侯煜的身后,进了另一个房间。
关上门,夏侯煜坐在椅子上,不再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只是一个丧失爱女的老年人。
“静岚……静岚火化之后,我们就带着她回大连了。”他眼睛里泛着泪光,像是费了极大地心力才说出了这句话。
林密点点头,努力着不让眼泪再落下来。
“你是怎么打算的?要和我们一起回家吗?”夏侯煜问她。
林密愣在原地,许久才轻轻的摇了摇头。
“那你要自己留在这里?”夏侯煜又问。
林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密儿……”
林密用哑着嗓子回答着,“没有了静岚,我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了。”
夏侯煜擦了擦掉下来的泪,叹口气,“我这个女儿从小就不听话,我把她娇纵惯了,老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独独只喜欢跟着你走。我一开始是生气的,可发生了那件事以后,我也更加的不敢干涉她,生怕刺激到她。密儿,伯父和伯母这么多年来,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来对待,现在发生了这种事……要说怪你怨你,不是没有,但是,你毕竟是我们的孩子,做父母的哪有埋怨自己的孩子的。伯父希望你能够好好的,代替静岚活下去,也不枉我夏侯一家如此待你,知道了吗?”
林密点头,“我知道了……伯父和伯母要好好保重身体。”
夏侯煜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膀,“以后多回家看看我们。”
静岚是那以后的第二天进行的火化,她看着那个小小的罐子,却总觉得很陌生,“那怎么可能是静岚呢,那么小小的罐子,怎么会是静岚呢。”
静岚的母亲捧着那个罐子,站立不稳,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可林密却是面无表情的随着夏侯一家离开火葬场。
直到夏侯一家上了飞机离开,林密还是觉得一切都那么虚假,她掉头跑出机场,急切的叫了出租车一路回到家。
静岚其实是在家里等着她的。她这么感觉到。
可是打开家里的每一扇门,却没有任何的影子,她颓然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然后就看见了还放在茶几上的那张图纸。
林密拿起来,小心翼翼的展开,每一件家具、没一个角落都设计的认认真真,满满的生活气息将她包围着,仿佛那就是她们两个一直以来生活着的家。
“我到现在还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静岚你其实还在吧,就在这里。我才不信你会在那个凉凉的小罐子里。”她对着那张图纸说着。
“你快回来吧,我等着你,这次换我来等,多久都等。”
然而,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三天过去,一个星期过去了,她等着,静岚却也还是没有出现。
她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梦里的静岚有时候躲在阴暗的房子里,用恐惧的眼神对她说,“救救我。”
有的时候,回到大学时代,如同一个飞舞的蝴蝶,翩翩的在雪地上放风筝。
有的时候是在大理的那个湖边,两人同看一本书,静静的什么都不说。
可是每天早晨醒来看看身边空着的位置,林密都会默然半晌,然后告诉自己,“明天她就回来了。”
直到那一天她来到厨房,偶然看见静岚出事之前买回来的手擀面,她说过要做一个新口味的面条给林密吃,可是她却至今没有做到。
林密拿起那把面条,却因为没有好好的保存而变得又干又硬,在炎热的夏天里长满了青霉。
她看着那一把坏掉的手擀面,心被揪得紧紧的,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不管今后是要去什么地方,或者要做什么事情,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因为这就是我的爱。”
“林密儿,你以后做事能不能考虑一下其他人的感受?”
“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一定要好好的出来,记得我们的家。”
“林子,我以后只有你了。”
静岚的表白、静岚的担忧、静岚的期待、静岚的依靠……一幕幕的静岚全部涌上心头。林密跪在地上,知道自己是真的、真的失去了今后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人。
她爱过宋晴阳,爱过江溢,直到现在也爱着,可是那个时候林密发现她真正离不开的却是一直在身边的夏侯静岚。
原来一直依赖着对方的不是静岚,而是她林密。
“静岚,我无比、无比的,想念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