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起彼伏的狗叫声中,她们俩穿过村子,果然在村子最后面的山坡上,有一座绿树掩映下的院落,院墙是篱笆圈出来的,篱笆上缠绕着深紫、浅紫、淡粉的牵牛花,靠着篱笆有一个小菜园,青葱的豆角爬满了藤,还是淡紫色的花苞如一个个饱满的小帆船,点缀在其间,大丽花开的红艳,一排凤仙花开着深深浅浅不同色的花……两间低矮的房屋干净整齐,一扇木门开着,格窗也畅开着。
“有人吗?”晓寒隔着篱笆喊了声。
“谁啊?来了……“一个女人走了出来,应该有五十多岁了,头发有些花白,她疑惑地看着晓寒和薛妍。“你们是?”
“阿姨,我们你儿子的朋友,来山里玩,顺便来看看你!”晓寒笑着说。
“哦,是柳儿的朋友啊,快进来,快进来……她一下子热情起来,拉开了篱笆门,让她们俩进来。
房前屋后树木太多,遮去了大半个院落的阳光,以致屋子里光线稍暗些,尤其刚从阳光下走进来,晓寒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地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墙壁是用报纸糊的,几件简单的家具,一个大炕在里间里。
“ 我们这乡庄里有啥好玩的啊,你们走了这么远的路来看我,也没个啥东西给你们吃,”夏秀花从柜子里摸出一把核桃,又找来锤子,“你们就吃几棵核桃吧,这还是去年留下的。”
“不用麻烦了,阿姨,我们坐会就好了。”面对着眼前的这个和自己的母亲年龄相当的老妇人,薛妍有些手足无措,当年,就是她自己的母亲扼杀了这个女人的幸福,从而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原本,她不该如些地苍老的。
“柳儿还好吧……他都有两个月没有回来了……”夏秀花把砸碎的核桃塞进晓寒和薛妍的手里,和她们拉起了家常来。
晓寒再一次仔细地环顾着这坐屋子,一束阳光从树上筛落下来,穿过格窗,照在那张土炕上,有浮尘悬浮在那一束光线里,隔着那一束经年的阳光,晓寒想,当年,就在这张土炕上,薛妍的父亲应该和这个女人一定有过欢愉吧,那把油漆已经斑驳的小矮凳,也应该是薛妍的父亲当年亲手制作的吧,唉,如果当年薛妍的父亲没有被意外地招工而离开这个地方,他们就不会成为陌路,生活也就不会走入今天这种境地吧!这人生的境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一次偶然的机遇,改变了这个女人的一生啊!而感情,却是一件多么经不起推敲的东西啊!
薛妍也在仔细地环顾着屋子里的一切,这里,就是父亲当年生活过的地方吗,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和父亲同床共枕过,又给父亲生了一个儿子的夏秀花吗?这么多年父亲都不曾在她们面前提及这个女人,这次却为了找到儿子旧事重提,那么,在父亲的心里,他不能没有可以继承香火的儿子,却可以轻易地将和自己同床共枕过的女人遗忘,这对一个女人而言,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啊!她在眼前的这个屋子里,想找出曾经他父亲生活过的影子,可一无所获,就连这个女人,似乎也早就忘记了她的生命中曾出现过的那个男人,因为在她的口中,能听到,也只是关于她儿子“柳儿”的一切,而关于其它只字不提,就像她的一生都只为“柳儿”存在,看来,时间真是个了不起的东西啊,一切的恩怨都在生活的琐碎里消失的不动声色。只是不知道,在内心深入,是否真的已经无动于衷。
阳光西移,院后的杨树的影子拉的越来越长,已经快够了着院子边上的豆角架了。这个女人面容平静和而谦和地给晓寒和薛妍说起“柳儿”小时候的种种趣事,可以看得出,他是她的心血与骄傲。
“唉,只是儿大不由娘啊,我天天盼着他能早点结婚,趁我还有把力气,好帮他们带孩子,可这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对象都谈了七八年了,就是跟人家姑娘不结婚,人家姑娘都跟他住一起了,你就老这样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嘛……你们是他的朋友,抽空也也劝劝他啊!”
虽然晓寒和薛妍知道现在不结婚同居的事再正常不过了,但此时不是一下子能给这个老妇人说得清这并不是谁害谁的问题,而是应该叫做两情相悦,或者通俗一些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其间的好与不好只有当事当才能说得清了。她们只能点头说好,回头一定好好劝劝他。
“你们认识柳儿的对象吗?”说起对象,老妇人来了兴致,“她人长得很标致的,前一阵子柳儿接我去城里住了几天,她心眼好,就是太贪玩了,不知道过日子……不过等结婚了,我想可能会好一点的……”她自顾说着,又爬上坑去从枕头下摸出一本书来,翻开来取出一张照片,递给了薛妍,“这是上次我去城里时商量她们结婚的事时照的,你看,多漂亮的一个姑娘……”看得出,她对未来的儿媳还是很满意的。
晓寒凑近一看,像被电击了一样傻在了那里,反应不过来了。她不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天啊,竟然是她……”晓寒回头看薛妍,薛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照片,一幅目瞪口呆的样子。
照片上,在这个女人身边,站着的赫然是夏钧和蓝澜。蓝澜笑得情意绵绵。
晓寒和薛妍面面相觑。
村口的地几个女人不是说她的儿子叫柳儿吗,她自己也不是柳儿、柳儿地叫吗,怎么会是夏钧呢?
“你是叫夏秀花吗?”薛妍突然突兀地问。
那老妇人一愣。在农村里,女人只要一结婚,就没有自己的名字了,没孩子时人家称她为谁谁的媳妇儿,等有了孩子又称之为谁谁他娘,很少有人直呼其名的,尤其是像她这把年纪的老女人,这么多年没人叫过她的名字了,她自己都几乎忘了,她还有个叫做秀花这样好听的名字。
“他叫柳儿?”晓寒不相信似地喃喃着。
夏秀花并没有意识到薛妍和晓寒神情有什么不对,她说她生儿子时,正是杨柳成荫的时节,村子里到处飘着如雪的杨柳花……儿子跟她姓,叫夏清柳……
“那他怎么又叫夏钧啊?”薛妍似乎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呵呵,柳儿长大了,读书时嫌自己的名字不好听,什么花啊柳啊一听就觉得太女人气,自作主张地就改了,可我还是喜欢叫他柳儿,村子里人也是这样叫的,他是柳絮飘飞的时候生的啊……”老妇人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里。
晓寒坐在那里,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觉,夏钧,蓝澜的未婚夫,竟然就是薛妍同父异母的哥哥,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凑巧的事情?这样算来薛妍还得叫蓝澜嫂子呢!晓寒胡思乱想着。
回来的路上,晓寒和薛妍都在沉默着。薛妍将车窗全部打开,晓寒坐在后排,一涌而进的热风将晓寒的头发吹的零乱,就如同她此时的心。而在薛妍的心里,同样地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父亲前妻的儿子竟然是夏钧,她好朋友蓝澜的男朋友,这是一件多么令人难以相信的事啊!蓝澜知道了,会是怎么样的反映,夏钧呢,他会接受这样的事实吗?
回到城里时已经快八点了,滨河广场里的啤酒摊上已经有人在那儿乘凉了,因为是夏季,天色看起来还尚早,西边天空一朵朵瓦片似的云被落日染成了红色,预示着明天又将是一个艳阳天,晓寒疲倦地闭上眼睛。
“晓寒,谢谢你今天陪我,一整天都没好好吃饭了,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算了,我不想吃,你知道我一坐车就不想吃东西,送我回家吧!”
“晓寒……”薛妍欲言又止。
“怎么?”
“你先别告诉蓝澜这件事,等我给爸说了,商量下一步的打算后再说吧。”薛妍看起来也很疲倦了。
“恩,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