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凉,满山的叶子开始变黄,夏钧火红的车子穿过村子口的那一片树林,有几条狗追在车后面狂吠,夏秀花不时地从车窗伸出头去扬扬手,赶那些狗回去,狗在追了一段路后,终于气喘吁吁地停在路边伸舌头,对这个红色的家伙望尘莫及。夏秀花不停地向后张望,穿过这片树林,拐过一个弯,生活了五十多个年头的村庄就被扔在了后面,韩箐来接她去享清福,去过城里人的生活。
韩箐要把亲接到城里,住到薛家别墅的想法不是一天两天了,当他每次看到薛家那帮子人坐楼顶的凉台上悠闲地喝茶聊天时,他就想起远在大山深处的母亲是如何地孤苦无依,尤其是薛妍的妈和姐姐,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看着她们颐指气使,夏钧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得到那些曾经失去的!
夏钧明确在提出这个问题是在一个落日的余光将薛家的别墅涂成金色,婉苦一个金壁辉煌的宫殿,薛妍和李明没有在家,薛风和薛妍的母亲坐在门厅里商量着等这一季紫薇花开后要修剪下树型了,夏钧走了过去,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什么?”薛妍的妈一声尖叫。空落落的院落里顿时充斥着一种紧张的空气。
薛风虽然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但他的震惊程度同样不亚于薛妍的妈,夏钧这孩子提出的这个事也太荒唐了。同时,这瞪的一眼里,却也给薛妍的妈传递着一种信息,这事他自有主张,不至于糊涂到如此地步的。
夏钧却不理会薛妍的妈在那要抓狂,更不理会薛风的为难之色,自顾对薛风说:
“爸,我妈年纪越来越大了,一个人住在山里实在不方便,万一有个头痛脑热的,我又不在身边,连个照看的人都没有,以前,我就想接妈来城里和我住,但我妈怕拖累我,一直不肯来,生病了也不告诉我,现在我过上了舒适的生活,我怎么忍心一个人在这里享受锦衣玉食,而让我妈孤守山中的茅屋呢……爸,我知道当初你和妈离婚了,就再没有牵扯,让她搬来和我住确实是强人所难,但请你看她给你生了他儿子的分上,您想啊,爸,父母生儿女所为何事,无非是希望老有所依,爸您千方百计地找我,也无非是想着老了能有所依,爸,只要有一个住的地方,我会赚钱养活我妈的,等你老了,我也会像孝敬我妈一样孝敬您的……”夏钧说的情真意切,这倒在薛风和薛妍母亲的意料之外,他之前那一次提出条件放下姿态过?
薛风叹了一口气,“钧儿,你说的也是实情,但你也是成年人了,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把你母亲接到我们家是一件多么荒唐可笑的事,再说了,即使我们同意了,你想你妈会同意吗?
夏钧胸有成竹地说,“爸,你说的也对,要不这样吧,你不是在向阳小区那儿有一套房子嘛,反正现在也闲着,干脆让我妈住那儿去吧,我照顾她也方便些。”
“不行!”薛妍的妈实在沉不住气了,这套房子是给薛妍的,虽然薛妍和李明一直住在家里,但当初就好定了的,这套房子迟早归他们小两口。“我早就知道你不怀好意,看吧,又盯上我们薛妍的房子了,夏钧,你自己也不掂量下自己的分量,你凭什么说要房子就要房子啊,这家里有你的什么?你能在我们家有吃有喝就烧高香了,还不知足!你真是个白眼狼!”薛妍的母亲要被气死了,以前要钱也就算了,现在竟然明目张胆地给薛妍打主意了。
夏钧也不和她搭话,只是盯着薛风,等薛风表态。他的这种态度更加激怒了薛妍的母亲,也恶狠狠地盯着薛风。
薛风左右为难。看着薛风不表态,夏钧说,
“好吧,爸,既然你不答应,那就算了,我还想着我妈受了这么多年的罪,到老了终于能够安享晚年,看来,是我太自不量力了,我以为我夏钧的父亲既然能这样千方百计地找我,就一定能接受我妈的,我给我妈都说了,你是如何地对我好,而且准备接她来城里了,爸,我不怪你,只是你知道我妈脾气倔强,一辈子再艰难也不开口求人,现在老了老了却了让前夫忽悠了,只怕她心眼小,认为被羞辱了,万一想不开,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那是你的事,我们可从来没有答应过!”薛妍的母亲气冲冲地说。
“是的,话是我说的,但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你们没有千方百计地找我吗,你们敢说没有觉得亏欠我们母子吗?我只不过是替你们弥补罪过啊!”
“你简直是个无赖!”薛妍的母亲气的浑身发抖,“也不知道夏秀花怎么教你的?”
“那有什么办法,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谁让我摊上个忘恩负义、始乱终弃的爹呢,子不教、父之过,我自小没有父亲教我,就只能这样了……不过,我警告你,不许说我母亲一个字,你不配!”
看着夏钧似乎要将谁吃掉的表情,薛妍的母亲却也毫不示弱,“哼,我不配,她不过就生了你这么一个贪得无厌的儿子,再有什么能耐?”
“你敢说我妈?”夏钧像一头发怒的狮子,眼睛猩红,双拳紧握,骨节噼啪直响。看得出,夏钧在努力地克制着自己。
“你想怎么样,你还想打我不成。”薛妍的母亲一看这架势虽然心虚,却依然硬着头皮撑着。
“够了,你们吵什么,非得把这个家吵散架了才满意吗?这事我考虑下再说!”薛风一转身拂袖而去。
几天后,夏钧如愿拿到那套房子的钥匙。夏钧是薛风的软肋,夏钧捏拿得很准。
然后,夏秀给却说什么也不去城里,尤其还是去住进薛家的房子。
“妈,你为啥总是那么固执呢,既然我爸他觉得对不起你,做点补偿也是应该的,况且他们家那么多的房子,你不去住,迟早都还是落在了那个女人的孩子手里,你又何苦守在这里呢,让我也不放心。”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说了,柳儿,只要你过得好就行了。”夏秀花对过去的事不想再提。
“妈,你不去,我能过好吗?妈,你也知道,蓝澜和我分手也就是因为我一直在城里买不起一套房子,我也能理解她,现在有几个女的不这样想呢,现在我虽然住在薛家,但总有寄人篱下的感觉,我不能以后让我的媳妇也和我一样寄人篱下吧,你想啊,你到城里,以后我结婚就和你住在一起,也好照顾你啊……妈,你就当是为了我吧!”
一路上夏秀花都在沉默。她神情有些恍惚。三十年前,她的前夫沿着这条路走向了别的女人,就不再回来,十几年前,她又沿着这条路把儿子送给了别人,当她一个人回来时,她就发誓再也不走出这个地方,外面的世界对她而言是一种诅咒,可现在,为了夏钧,他唯一的儿子,她别无选择。
“妈,你还好吧,没有晕车吧?”夏钧不敢开的太快,尽量开的平稳,怕山路太过颠簸。
“恩,还好……柳儿,你爸对你好吧?”
“恩,很好。”
“那就好,柳儿,你可也要好好待他啊!”
“妈,他对我好是因为他欠我们的,他对我们越好,他内心的罪恶感才会少一点……”
夏秀花心里一沉,“柳儿,他不欠我们的,你给我记往了!以后再不许说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