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名义上是柳毓沁的夫，怎么说留下来也都不合适，不光席风和其他三人不会同意，就是龙芩鸢也会是决计反对的。
众人出去之后，四人齐力将龙芩鸢抬到木桶中，席风小心地为她褪去身上的衣物，又把暖炉全都放在木桶周围。
从始到终，龙芩鸢的双手都没有离开自己的小腹，她很珍惜这个孩子，甚至视它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
她是怕自己的寒症伤到孩子，只是这几个月以来她的寒症已经开始好转了，好几次发作的时候只需要捂着被子就能熬过去，不知道这一次怎么又会突然严重起来。
风无痕趁这个空挡给她号脉，面如死灰。
“没有多少时日了……”
四个人全都沉默了，究竟是她没有多少日子了，还是他们自己……？
“孩子呢？”慕夜斩沉沉开口，仿佛压了千斤重担一样，沉闷闷的，无限压抑。
风无痕摇头，“最好的办法是催产，孩子能保住的机会要大一些……只是怕她受不住……”
“那就流掉！”
忽然之间，慕夜斩像是发疯的野兽狂吼，用手疯狂地指着龙芩鸢高高隆起的腹部，狠狠说了流掉二字！
席风瞥了一眼水桶中已经不省人事的龙芩鸢，紧紧拧眉，“若是孩子没了，倒还不如直接杀了她更直接……”
“可最终这孩子还不是……”风无痕瞥了眼慕夜斩，欲言又止。
“什么意思？这孩子最终会怎样？”慕夜斩听出了端倪，这是他跟龙芩鸢的孩子，他又怎么可能不去刨根问底，看样子席风定是已经知道了，风无痕也知道什么，但独独自己，自己这孩子的生身父亲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怎么可能不愤怒。
慕夜斩尽量压低声音，脸上青筋暴突，绿色的血液流淌在他黝黑色的脸上，面目狰狞，
“到底怎么回事，别瞒着我……”
水桶中的人儿渐渐停止了颤抖，在氤氲的水汽中迷胧起来，楚楚可怜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
风无痕这人一向直爽，有什么说什么，让他憋着不说反而不自然，见席风也没有反对，他也便没有再隐瞒，
“这孩子是能保住她命的唯一办法，否则灵泉开启的时候我们七个人全都得死，有了这个孩子，她就能活命……所以这孩子现在死则小芩死，这孩子现在保住了，则小芩活……”
一时间，慕夜斩竟没听懂他的意思，或者说他听懂了，而是没有办法让自己做出什么反应。
昏黄的烛火下，龙芩鸢静静地坐在浴桶中，幕夜斩瞧着瞧着就愣神了，她甜美的睡颜总能让他心动，每一次遇到危机的时候她也总能急中生智，从不畏惧，就好像那次在慕府的灵堂一样。
她总是表面看起来强大，实际上她才是最需要人在身边的那个。
“你的意思是用孩子代替她……”
风无痕点头，合上眸子的瞬间，连同他眸中的一缕痛也尽数掩藏。
幕夜斩突然无力地后退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身子撞上他身后的木桶发出哐当的一声响，连带着将水花撞飞四溅在他周身，溅湿了他肩头一大片衣衫。
他慌忙向后转虚手扶住木桶，生怕惊扰了里面安睡的人儿，眼神颓败。
从他知道龙芩鸢怀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心中就一直有一份期待，尽管自己失去了大哥，失去了一条手臂，可是自己还有她，还有她腹中的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每每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自己所受的根本不算什么，只要有他们，一切都是好的。
可是现在就连这个孩子，这个还没有降临到人世的小生命，便已经被注定了命运，还没有出生就在等待着死亡，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原本还以为上天是眷顾自己的，可到底还是老天跟自己开了一个玩笑而已。
其实，自己本就应该不计较那么许多的，毕竟再怎样努力想要去争取幸福，珍惜眼前的人，到头来终归是要放手的，真本就是自己的使命，身印梅花印记的人都应该行使的使命。
只怪这样的时间太短暂，他都来不及去好好享受，来不及回味她甜美的微笑，便要告别，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
“什么时候？”幕夜斩哽咽的声音问。
风无痕目光凄离，“待她寒症过后，也就这一两天了……”
风无痕心中也是难受的，自己被世人称作是神医，却连龙芩鸢的病都治不好，还要做一个刽子手，亲手将她腹中的婴儿杀死……
也许她会怨恨自己吧……可是即便是怨恨，他依然会这么选择，因为他要她活着，好好的活下去。
花紫洛也知晓了，本来自己身上是有梅花印记的，必须与龙芩鸢的身子结合之后才会开启灵泉，可如果用的是她腹中的孩子，那么行.房便不需要了。
可是……他的一双紫眸也陡然暗淡，不知道自己的思绪停留在何处。
只有席风是从始到终一句话也没有说的，从开始的时候欧阳远改变主意让龙芩鸢把孩子生下来，他就知道欧阳远的打算，虽然他不认同，却也没有反对，只是真的走到这一天的时候，他心中始终都有一块疙瘩，怎么化都化不开，许是会成为他心中永远的一个死结。
“好了，水凉了，快抱她出来！”
几个人七手八脚开始忙活，龙芩鸢只是轻微地嘤咛了一声，便乖巧地躺在被子中，脸色有些苍白，一双手放在小腹处始终没有挪动一下位置。
众人都很有默契，只留下了幕夜斩一个人让他给她取暖，席风使了个眼色，所有人便都退出了房间。
圣女宫中，一下子安静，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幕夜斩单手撑住自己的额侧，一双柔得都能溢出水的眸子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瞧，片刻之后他笑着将手臂穿越她的后颈将她牢牢抱在自己怀中，怎么吻都吻不够，怎么看也看不够。
龙芩鸢在睡梦中喃喃自语，两只手毫无知觉地攀附上他结识的后腰，紧了紧，才稍稍安心地继续睡去。
他将自己的身子往下移去，温热的唇软软地贴上她高隆的腹部，隔着她的手背反反复复亲吻，到了最后，竟然就这样睡在她的腿侧。
睡梦中，他只说了一句话：
“小鸢，下辈子，下下辈子，你一定还要遇见我，一定还要……娶我……”
龙芩鸢醒来的时候，手脚还是冰冷的，下意识往暖和点的地方靠过去便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懒懒地侧过乌黑的美目才瞧见慕夜斩酣甜地睡着。
她的五指滑进他的发丝，柔柔地为他捋顺一根根青丝，目光缱绻。
此刻，她和他，还有肚子里的孩子紧紧地在一起，才是最幸福的时候。
圣女宫外，白雪纷飞，鹅毛大的雪花洋洋洒洒，不知忧愁地飘落。
本是想给慕夜斩披一件外衣，不想他却醒了，可纵然是醒了他也不动，就粘在她的小腹上，单手握紧她的手不肯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