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幼学教育的原始
人类要把自己已有的文化知识传之后世,不外两种途径:一是口碑相传,二是文字记载。口碑相传有它一定的价值,但往往由于无意的记忆模糊和方言差异而失真。因此,文字记载就成为更主要的流传途径。要掌握文字记载的繁多内容首先必须识字,如果连字尚且不识,其他都无从谈起。古人似乎很早就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在启蒙教育中把识字教育放到十分重要的位置上去。这种教育就被称为“幼学”。
幼学之名,始见于《礼记·曲礼上》:“人生十年曰幼,学。”《孟子·梁惠王下》也说过“夫人幼而学之”的话。又因为它是启人之蒙昧,故又称蒙学。幼学先从识字入手,根据现存的一部古代目录书——《汉书·艺文志》的记载,识字课本已有十家四十五篇,最早的是《史籀篇》,接着有《仓颉篇》、《爰历篇》和《博学篇》。汉代合三篇为一,总名为《仓颉篇》,又称三苍。同时又有《凡将篇》和《训纂篇》之作,但均已亡佚,仅后世辑有片简只字。
能见到的最早识字课本是汉元帝时史游所著的《急就篇》。
《急就篇》共有两千一百四十四字,据前人考证,末尾的一百二十八字是东汉时人所补加,所以原书为两千零一十六字。它用三言、四言、七言的韵语把这些单字编成有内容含义并便于诵读记忆的读物,起到了识字和传授一些基本知识的作用,如“稻黍秫稷粟麻粳,饼饵麦饭甘豆羹”二句,除了让人认识这十四个字以外,还使儿童知道一些农作物和食用品的知识。这本读物流传时间很长,影响很大,有些学者为它注音义,有些书法家拿它作书写题材。虽然从唐、宋以后,《急就篇》的独尊地位渐渐衰落,被新出现的一些识字课本所代替,但它的影响仍然存在,宋朝学者欧阳修所撰《州名急就篇》和王应麟所撰《姓氏急就篇》都还利用《急就篇》的模式和声名。
继《急就篇》之后是南梁时期出现的《千字文》和宋朝出现的《百家姓》与《三字经》。这三本书从宋元以来一直流传盛行,是一整套启蒙性质的必读识字课本。这套书虽是识字课本,但除《百家姓》主要是记诵姓氏外,《三字经》和《千字文》都超出了单纯识字书的范围,而兼有进行封建思想教育和传授基本常识的内容。
这三本书已经相沿配合成一套系列识字教材,社会上便习惯地称它们为“三·百·千”。这个惯称实际上包含着学习顺序。明朝的教育家吕坤曾说过:“初入社学,八岁以下者,先读《三字经》以习见闻;《百家姓》以便日用;《千字文》亦有义理。”这套书不论其读物内容、学习顺序和施教方式,都应算是一条正规教育的道路。
与正规教育之路并行的幼(蒙)学教育,还有一条业余教育之路。它的读者不限年龄,不拘身份,男女老幼都可以选择这条识字途径。比如他们或是店铺里搭床板、提夜壶的小跟班,或是农村中牵牛扛锄的小长工,或是抱弟携妹、烹茶煮饭的细妹子。这些人没有时间去读官塾、私塾,但又想认几个字,于是,有的在工作中跳跳跶跶地认一个,算一个;有的利用工余,拖着疲惫的身躯,硬撑着合上来的眼皮,借助于豆大的灯光,连续多认它几个字。这种所谓幼学不是从年龄立意,而是指启蒙的初学。这是一条非正规的业余教育之路。它的主要读物就是因地制宜、因事制宜,以不同字数编排的各种“杂字”。“杂字”虽然在正规教育中也作为不准备走仕途的子弟的一种读本,但历来没有受到应有的注意。可是,它确是传统幼学教育中很重要的另一组成部分。其数量很多,有全国通用的,也有地方独有的;内容深浅不一,范围不同,作者大多佚名。
)第二节 三字经
《三字经》既是识字课本,也是增广见闻的教材。它被人们置于《百家姓》和《千字文》之前的首要地位。近代学者章太炎评论《三字经》时曾说:“观其分别部居,不用杂厕;以较梁人所集《千字文》,虽字有重复,辞无藻采,其启人知识过之。”社会上习惯用语“三·百·千”,正是《三字经》本身作用和蒙学教育约定俗成次序的反映。
《三字经》的撰作年代和作者,历来有不同说法。清人夏之翰肯定它的作者是宋元之间的学者王应麟,并认为《三字经》的内容是“要而该”,即既有重点,又较概括。但是,有的学者对此持有异议,如章太炎审慎地表示《三字经》内宋以前部分,当如相传所说为王应麟所写,但辽金以下则是明清人所续。又清人笔记《坚瓠集》的撰者褚人穫以《三字经》中有某些史实疏误处与王应麟的学识造诣不合而否认王应麟是《三字经》的作者。有些学者如清初的屈大均根本否认王应麟所撰的说法,而指明《三字经》的作者是宋元之间的顺德人区适子,后来也有赞成此说的。作者虽然尚难定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三字经》大约成书于南宋,元明以来又经过不断补充而日益普及了。
《三字经》的清初本有三百八十句,一千一百四十字,后来比较通行的本子有四百一十六句,一千二百四十八字。全书主要包括学习态度、封建伦常、日常事务、历史知识和勤奋人物等内容,有些语句至今还有劝诫的意义,如“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有的语句成为人们共识的常识,如“稻粱菽,麦黍稷,此六谷,人所食;马牛羊,鸡犬豕,此六畜,人所饲”,使“六谷”、“六畜”的概念留传至今。其中叙史部分最有特色。它用了三百余字,把历代统系,按事件人物,纵横交错,顺次而下地加以简括说明,写意般地勾画了几千年的历史轮廓。这本仅仅千余字的小书就以白描笔法和三字句式向蒙童传播了封建社会人们所需要的文化基本知识和道德规范要求,并使它广泛流传,经久不衰。
《三字经》的内容包含两部分:既有从传统文化中撷取到的有用知识,又有宣扬封建伦常,进行教化的说教。这样就既满足了群众的需求,又符合统治者的利益,故而成为全民性的流行读物。同时三字句体裁,合乎人们的诵读习惯,表现出抑扬顿挫的节奏而为人们所乐用。内容与形式的融和正是《三字经》之所以有深远影响的原因所在。
明清以来有多种《三字经》的注释和图解,都比原文增加多倍,如清人贺兴思所撰《三字经注解备要》不仅填充大量注解材料,而且还变动观点,如把“魏蜀吴,争汉鼎”的原句改为“蜀魏吴”,这一次序的变动正表明《备要》撰者以蜀为正统的观点。另一本是清人王相所撰《三字经训诂》。在每两句下都作出解说,其他尚有尚仲鱼所撰《三字经图注》,按文字故事绘图注明,分两层楼刊版。这些注和图对了解《三字经》的文义和增强生命力有着重要作用。另外,清朝还有译本《蒙汉三字经》和《满汉三字经》在满蒙族中普及。
在《三字经》广泛流传的影响下,后世出现了形形色色的《三字经》命名的不同内容的识字读物。如《太平天国三字经》是洪秀全亲自指导,由卢贤拔、何震川等所撰,全文共三百五十二句,一千零五十六字,主要内容讲上帝会教义和皇上帝威力,指斥历朝历代统治,提出革命要求与纪律,是其初期的革命宣传品。辛亥革命以后出现了《共和新三字经》,全书共三百零四句,九百一十二字,并有插图二十二幅,内容明确划分革命与改良的界限,论证革命的必要性,如“犬守夜,鸡司晨,不革命,曷为人?蚕吐丝,蜂酿蜜,不革命,不如物”等等。其他尚有《时务三字经》、《重订三字经》、《地理三字经》、《医学三字经》和《历史三字经》等多种,但无论其作用与影响都不如《三字经》的原本。
)第三节 百家姓
《百家姓》,是将四百七十二个只便诵读而毫无含意的姓氏连缀成四字句,共一百一十八句。因为北宋末大诗人陆游在他的诗注中已把《百家姓》定为杂字类的“村书”,即民间通俗的识字读物,加以它的首句“赵钱孙李”用宋朝国姓“赵”字居首,所以肯定它是宋代的识字课本。《百家姓》字数较少,姓氏除了几个少见难读的以外,大部分是周围日常容易接触到的,耳闻与目见一结合便易于记忆,而且四字句既无需要理解的含意,又便于诵读,所以为学童所乐于接受。
《百家姓》的宋皇朝色彩浓厚,所以不能为另一皇朝所接受。明初就有吴沉、刘仲质所编的《皇明千家姓》,刊于洪武十四年(1381年)。全书有单姓一千七百六十八个,复姓二百个,共收姓一千九百六十八个,两千一百六十八字。由于是明朝的姓氏书,所以便以“朱”姓开头,仍以四字为句,编成有含意的句子,如:
朱奉天运富有万方
圣神文武道合陶唐
学弘周孔统绍禹汤
荡平胡狄混一封疆
……
这些充满歌功颂德的四言句除了开首这些外,结尾部分也还有不少,其他内容多以事物类别连缀,如“牛羊犀象,彪豹狼熊”等等。它同样地由于更加浓厚的皇朝色彩,而且识字量扩充到几乎五倍,又在识字外增加了含义,超越了蒙童的智力承担量,所以可能在明朝流传一时,而终于不能取代原本《百家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