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小依,你开心吗?”我问小依,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故事。她说起这些故事,大方利落,哪怕说到童真的过往也绝不猥琐。她说她始终记得那晚陈的眼神,以及她闻到的血腥气,虽然她并没有流血。我跟何瑞的第一次,痛感倒不强烈,血却流了三天才止,怕得我还去医院就诊。
“苏,其实那一年,他都没有亏待过我,对我很好。也足够了。”小依还有两个多月就要分娩了,我跟她都很期待这个孩子。但是我却隐隐觉得这个孩子的身世不简单。
“你要不要休息了?”小依最近非常嗜睡,没办法我这半吊子厨师只好出来执掌大局,还好何瑞很少过来吃,小依也不挑剔。除了听小依说故事跟她学画画,日子过得平静似水,就像跟小依在一起待产。当然,家里不断催着婚礼的事情,何瑞还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态度,我也没什么好急的了。我可没准备也没有那个实力办一场小依那样规格的婚礼。
接下来的陈却不再是好人。
不知不觉,竟然就过了一年,小依已经习惯了陈太太的生活,慢慢了也有了自己的社交,当然,还是会遇到不知情的男士的追求。陈在家里给她修了一个画室,当然,现在的画不用再拿去卖了。中间回过一次家,还带着妈妈和小依来过一次香港,她过得奢侈生活让小姨不断惊叹。
这一年,小依成年了。呵呵,才成年。
她身上的美人因素日益显现,又因为养尊处优,已经完全不是当年那个穿校服短头发的小女孩了。有一次她竟然跟妈妈提起当年那个差点成为我继父的人的事情。
“妈,现在有没有想过再结婚?”小依是真诚的问的。现在妈妈要结婚,她不会反对的。
“一把年纪了还说这个,你越来越不像话了。”妈妈的性格好像比以前开朗。
“我说真的,那时候那个人不是在追你吗?就是经常帮咱们家送东西的那个人?眉毛很粗的那个?”小依那时候那样地讨厌他,现在提起来倒觉得无所谓了。
“你还说呢,人都被你吓跑了。”妈妈假装生气。
“你还是怪我的对不对?”
“怪你什么,傻孩子,那时候是怕我一个人没办法让你过得好,现在你过阔太太的生活,我还求什么,只求你别委屈了自己。”
“妈,”小依眼睛已经湿润,“要是有机会就找个伴,我不在你身边你有个照应。”
“好了好了啦,你真是,做女儿的比妈妈还啰嗦。”
“好吧,你承认自己啰嗦了。”
奇怪,母女俩这时说话不知比以前轻松多少。
陈待小依依然很好,只是小依总觉得缺少了什么,陈以为她是觉得无聊,一直鼓励她去茶会,或者想工作他也支持。但小依知道她想的不是这些。
孩子,是孩子。
小依虽然年纪还小,但是一直想要个自己的孩子,每次看到别人摇篮车里的孩子都忍不住去逗逗那小天使,她日思夜想,一直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她试过跟陈提过多次,陈每次都有他的理由,她越来越无法理解,为什么陈这样的年纪还不想要孩子。陈甚至一直监督她吃避孕药。
陈越是不想要孩子,小依这边却越痴迷,甚至在商场里看着那些婴儿的小玩意儿走不动路。她跟母亲谈过,母亲说小依年纪还小,现在不要倒也没事,但那陈实在已经不年轻了,实在也猜不透他怎样想。
后来小依起了坏心思,她开始耍小聪明,把避孕药偷偷换成维生素片,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小依例假照样来,一点怀孕的迹象都没有。她觉得害怕,她偷偷去医院检查,但是得出的结论是她身体一切正常。她想,也许是太紧张了。
陈依然对生育的事情不以为然,没有子嗣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负面影响,他富有,绅士,善待员工,没有人觉得这是太大的缺陷。只有小依仍然坚持不懈地与丈夫沟通。她心里已经开始怀疑。
有一次她试探陈,是否有兴趣和她一起去医院检查,她说得委婉,语气和蔼。陈冷笑一声说,“你自己喜欢去哪检查就去,我不是老张,没有时间跟你瞎耗。”她愕然,“你跟踪我?”陈笑着说,“我哪有那个闲工夫,老张拿的是我的工资,他每天带你去什么地方,什么事情应该跟我报告需要我教他吗?”
原来是这样,都是假象,小依根本没有自由。除了手头有一大笔钱可以挥霍。
这是夫妻俩第一次斯皮脸,小依像受了伤的小兽,蜷缩起来,她连续一个月不出门,也不同陈说话。但是陈一如既往,他会与小依说话,哪怕得不到回应也是一样。这场冷战以小依的失败宣告结束。陈告诉小依,“我不是二十岁刚刚恋爱的小男生,不要拿你的那些小脾气出来,其实安安分分做你的陈太太不是很好吗?我又没有亏待你。不要搞得一副委屈的样子,打扮得漂亮些去跟那些太太们聊聊天逛逛街喝喝茶不是很好。”
是,要做阔太太,怎么可能处处如意,若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照样过得潇洒自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小依根据陈的意见,把心思都放在置衣社交上,她去上绘画课,瑜伽课,甚至学习古筝,收敛性格,也渐渐融入那些阔太太的圈子里,那些王太太李太太的渐渐地她也叫得出名字,她安静,大家都爱与她一起,这样懂得倾听又不会说出去的对象哪里去找,不过不喜欢她的人也不少,表面上陈太太叫得亲热,其实背地里都是唤她内地妹。小依的确是来自内地,而且毫无背景,自己亲戚都难免乱猜,又何况这些人。不过小依从来没有表现出关切的样子,那副清高的样子也会惹人厌恶。
像所有人预料的那样,陈对她的热情渐渐淡去,花更多的时间在海外市场上,生意做到外国人头上,他觉得无比自豪。小依并不参与他的事业,想要求子的愿望受到打击后小依花了很多时间充实自己,她学习英语,法语,也学粤语,但很少说,大部分时间还是喜欢说普通话。并不觉得孤单。陈有时出差就是半个月,很少打电话给她,给她买礼物也是让秘书去买。
那些太太们难免要嚼舌头,“要看好你家老公啊,虽然你还年轻,外面有手段的女人多得是。男人们,永远不会满足的。”王太太表情殷切,巴不得从小依这听到什么不幸消息。
“年轻就是资本啊,他们才新婚不久呢,王太太你这样说不好吧,不能因为自己境遇不好就这样说。先生们在外面工作应酬什么的总是难免的,我们做太太的,何必计较得那么清楚。”李太太生活是她们中最奢靡的,也有人说过李先生在外面的女人早在外面安了家,孩子上的都是贵族学校。李太太沉得住气,正宫地位丝毫未见动摇,谁说的呢,呵,小依忘了。
“我们可不像你李太太,家大业大的,娘家妆奁也丰厚,咱们不能不为孩子们打算,就那么点产业,可经不起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来分一点。”
“好了,二位,大家出来玩不过是想散散心,听说聚宝斋新来了一批镯子,都是上乘的货色,咱们喝过茶一起去看看如何?”小依出来打圆场。
“好好,我早就想买块玉辟邪了,最近眼皮总是跳。”
“陈太太啊,不是我们多嘴,虽然你还年轻,还是先把孩子生了吧,都说母凭子贵,我们要没个一儿半女的,估计早就不知被遗忘在哪个角落了,你为他也好为自己也好,还是尽快生个孩子才是正事。”
“是是,王太太说得有理,看我就是,要不是有两个儿子,现在家里哪还有我说话的份,那老太太每次出争执都会站在我身后,‘梓瑜是我们家的大功臣,你们谁敢让她受委屈?’多大快人心。”
“嗯,我知道的。”小依有苦不能言。
小依想过最后的生活无非是这样了无生趣地过了一生,她想起哪天那个说普通话的黄太太说的,“你还年轻,熬一熬,他迟早是要比你先走,剩下的产业都是你的。所以现在不要亏待自己,好好养着自己等着这一天。”黄太太这话虽然毒辣了些,其实说的都是真理。后来小依才知道,那黄太太是大富豪的遗孀,除了茶楼的人叫惯她黄太太了,对外她已经自称沈小姐了。丈夫走了便走了,可以改回本姓,可以照样吃喝,可以交友恋爱。机会多的是。
然而生活不会甘于这样平静。
小依对陈的生活也失去了以往的热情,再也不会去公司等着他下班,索性雇个菲佣,自己连甜点都懒得做,陈已经将近一年没有吃过她做的饭菜。
有时候也有交谈。
“我很久没回来了,你钱可够花?最近可结交了新的朋友?”
“现在花钱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思了,至于朋友,我跟什么人在一起,你不是有老张吗?他会把该报告的事情报告给你,又何必问我。”
“小依,都这么久了还为这事儿生气呢。我跟你道歉好了。大不了你也可以去查我。”
“我才没那个闲工夫,你爱跟谁在一起就在一起,别往家里带就是。”小依冷笑。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陈突然暴怒,他紧抓着小依的双肩,“你为什么非要跟我作对?”陈青筋爆粗,小依双肩被他抓得生痛,但依然不肯说句好话。
他粗暴地撕开小依的衣服,把她推倒在沙发上,他要征服她,小依身体僵硬,就他强行侵犯,她觉得疼痛,但始终没有闭眼,她用轻蔑的眼神看着陈,这个男人,终究不过如此。
“你从来不肯对我屈服。”陈颓然。放开小依。他愤然离去,开始更长时间的冷落小依。
“小依,你们是否还相爱?”我忍不住问她,只有相爱的两个人才躲不掉这样的纠缠怨恨。
“苏,原本我以为也是这样。我还试图改善过我跟他的关系,哪怕一说话不是吵架就是嘲讽,我依然想改善。他是我在香港唯一的亲人。可惜,我始终把人心想得太单纯。”
陈生了一场大病,动了大手术,体力和精力都不必从前,但是粗暴脾气却变本加厉。小依只当他是更年期综合症而已,全力照顾他,那几日,每天早上陈醒过来都会看到趴在病床上双眼泛红的小依,他爱怜地抚摸小依的头,这一刻,他们又做回恩爱夫妻。商场风云变幻得太快,陈的小依受到了折损,他开始酗酒。每次醉酒之后都会失态,有时粗暴地驱赶殴打身边的人,有时又抱着小依痛哭,他叫小依“芸儿”,后来小依才知道那是他的前妻。
听到丈夫醉酒后呼唤别的女人的名字,小依并不难过,她包容这个男人。这不是她第一次她看见的那个优雅强大的男人,这是一头会受伤的狮子。他有太多回忆没有跟小依分享过,小依允许他保留那些回忆。
如果可以,小依希望她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些回忆。如果没有,事情或许就不是那个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