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压了下来,天空一片灰暗, 枪声炮声,杀声,喊声,惨叫声,呻吟声,此起彼伏,纷至沓来,一片火海。浓浓的烟雾像翻滚的巨浪,肆虐在我方前延阵地上。焦胡的味道膨胀的充斥着,仿佛连大地也被炮火烧熟了。
有人倒下,就有人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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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边一个构筑了一半的双人掩体中,机枪口还在激烈的喷吐着火舌。突突的声音仿佛低呤仿佛悲泣,又带着一丝不甘。渐渐的重机枪的枪嘴红了,在接着是枪身,在接着…嗯没错是烤肉的味道,不,是枪手的手焦了,但他似乎没有知觉,大叫道,“装弹手!你干什么吃的,还不给老子装弹!”
一个灰头土脸的士兵,俯着身子,右脚踩着弹卡,左手飞快的填上最后一颗子弹,然后左手拿起弹条,插向了机枪弹巢。
“砰!”一颗榴弹炮在他们身后十余米的地方爆炸开来,机枪手身子猛然一挺,一道鲜红的血从嘴角溢了出来,他眨眨眼,手渐渐的上移,近了,他终于再一次的摸到了那熟悉的扳机。他极力的咧咧嘴,但嘴角两边的肌肉似乎不听使唤,以至于落在旁人眼里的只是哆嗦的不但颤动的两片嘴唇。
“啪……!”的一声,他倒了下去。
装弹手没有看他,面无表情的踩了机枪手的尸体上,身子抵着机枪尾,左手扣动了扳机。 “突突……………………!”重机枪又重新喷起了火舌。但枪嘴似乎不那么稳定,老是偏。填弹手有些火了,把半个身子压在了机枪后座上。这下枪嘴老实了不在调皮的左晃右动。可是装弹手似出了问题,随着重机枪后座与他前胸的不断碰撞,渐渐的他的嘴角也渗出了鲜血。
一颗迫击炮弹落在了他的身边,“砰……!”他飞到了空中,空荡的右袖轻轻的扬起,又随着尸体俏俏的落下。
方啸天坐在了构筑的工事上,把自己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炮火下。他没表情,静静的从怀里摸出一包被碾压的皱巴巴的烟,从里面拿出一支,先放在手里搓了搓,最后从地上捡起一个细棍往里面压了压烟叶,这才放进嘴里,然后拿起身边一根正在燃烧的木棒凑近了烟头。
“啪!”的一声,一口浓浓的烟子,从他的嘴里穿进了五脏六腑,再从他的鼻孔喷了出来。
钟良手下的一个幸存士兵,从血泊里爬到他面前,他把手里的烟放到警卫兵的嘴里。那名士兵深深的吸了一口。
“三营长呢?”方啸天问。
“什么?”那人把耳朵伏到方啸天的嘴边!
“我说三营长钟良在哪儿!”
警卫兵从嘴里吐出一口烟子!摇了摇头。
“二营长呢?”
摇头。
“杨连长呢?”
回答他的依然是摇头。
这个烽火连天的时代,战争似乎无处不在,前面大打后面小打,而此时流鱼谷一场小规模的战争又打响了,在这个即将入夜的黄昏稀稀疏疏的枪声显的特别清脆,没有飞机架大炮狂轰烂炸的隆隆声,没有火舌成片弹入飞蝗的突突声,我们似乎可是从枪声辩别出枪的特性,当然这是用枪老手特有的经验,就是年青一辈的人只要动动脑子,便能得到一个和老手一样正确的答案,十来个想进村的鬼子手里能拿什么枪,小三八吗? 流鱼谷后面的树林内,十几条人影,快且静的穿梭着,矫健的身影像一尾尾游荡在林海里的鱼。而对面怪石密布之地,枪声不断传来,微微吞吐的火舌一闪即逝再闪再逝,喻示战争的进行。或者也可以说是最好的暴露特征,但是很显然由于石头的掩护他们只需担心子弹够不够牵住敌人,然后逃那么一两个出去!报报信! 看到这儿大家也都明白了,很显然是在游击战,不过这个游击战颇有点包围的意思。 北面的高岗上,一棵巨大的梧桐树在近夜的黄昏里肆意张扬着它挺拔且魁梧身姿。放远看去就像一个巨大的黑色磨菇。方圆一两米的地土被它浓密的‘大手’环抱在阴影里。这正是一个绝佳的隐蔽之所。树下有一站一坐的两人,外面零零碎碎的枪声擦着他们的耳角向远处荡去,高岗上特有的凉风轻抚着树叶,沙沙声成了这个暮色除的枪声,之外的第二道音符。站着的那人年约五十,清颧的脸上有着代表智慧,和傲骨的山羊胡,他穿着农村老汉特有的灰棉褂像一根标杆一样韧立在树下,此情此景真有点《朝花夕拾》封面的意味,如果他在胖点,在把胡子修理下,然后把棉褂换成唐装就更像了。当然我们不能要求一个领导人变成一个文人,由其是在这种战争的年代里我们更渴求的是文人脱变成领导人。不错,他就是此地的直接领导人许天明。而他身旁边二米处是一截枯木,而枯木另一边,是一个坐靠着树杆的三十左右的男子,刚毅的脸庞上有着某种难以言明的理不清斩不乱的神色!半眯的眼睛有着一种与年龄极其不符的深沉。此刻他微抬着头,望着迷迷茫茫的天不发一语。他便是方啸天,是以前****127师师长也是现在共党的俘虏,不过他是个有些自由的俘虏。两人中间的那一截枯木像是一堵墙一样隔断了两人的交流甚至两人的思想,以至于给人一种‘此地独我’的错觉。 接着第三道声音出来了,打破了两人间那股‘此地独我’的寂静,那是一个人极速奔跑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个年青小伙子从树后的草丛窜到了许天明的面前。 “许主任,鬼子想逃跑了!”大勇急切道。 “一号尾随运动,二号协助,三号堵截,趁其势衰,抓一个舌头,其余歼灭!”许天明此刻语气极为凌厉。真的让人难以想像一个年逾古稀,本该安享天年老人,会有这样的气势。不错,战争让本该休息人站了出来,让本该玩乐的小孩站了出来,让懦弱的人也站了出来。因为这是战争,是全民族的战争。 “是!”大勇又踏起了和刚才一样富有节奏的脚步。 半响过后枪声逾稀,许天明或许是站久了,有点累,他找来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放到树下,也和方啸天一样坐靠下来。“又要转移了!”他叹了一句或许是自言自语,又或许是另有目的。 方啸天回过头看了许天明一眼,这一眼仅仅表示喂,“牛村的百姓你们会带走?!”这句肯定的话里面带着淡淡的疑问。 “你担心……!”方啸天没有答话,许天明从侧面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看出什么,“你越来越像我们的同志了!” 方啸天猛然站了起来,像是一只受惊的猴子,眉毛瞬间一拧一脸狰狞,两只眼睛眯的更小了,像极了一根刺,“良心和我的信仰不冲突!” 许天明微微一笑,很满意这个效果,“既然你的良心和信仰不冲突,我的良心又和你不冲突,为什么我们不能并肩做战?” 方啸天没有答话,默默的走了,落拓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茫茫的暮色,如果放到两年前他一定会用,我不会和你们同流合污来梗塞许天明,现在在他看来,他就是说这句话也没有以往决绝,他们至少还不算污流,即使说也没有力度,他便也就不说了!天更沉了,不远处的枪声就像白天的余韵随着夜暮的来临渐渐消失。山里的湿气很重,刚入夜几乎就能嗅到露水味。这次显然比以往来的浓烈。许天明看看天也急步走了,末了叹了一句:“要下雨了,又是一次坚难的跋涉!”仿佛回应他的感叹!天上飘起了雨丝,不久雨丝渐浓变成了稀稀沥沥的小雨。 牛村位于流鱼谷背后的山凹里,圈围而居着百十家农户!这个小村,在小雨的夜里显的空旷且宁静。此刻一家家都摇曳着飘忽的烛火,晚饭的炊烟囱囱的冒了出来!静谧的温馨的让人不想触及它的一枝一叶一草一瓦。这一刻是农村人最轻松最惬意的时刻!夜色喻示着他们吃完饭便可以美美的睡上一觉而不用像白天一样勿勿的吃完饭就赶着上山或下田。每种人都有每种人的生活作息,而他们的生活作息就是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村东头一间较为宽大的草屋内传出了阵阵叱咤声!三个穿着粗布棉衣一身农夫打扮的人正在审问一个日本士兵!五十多岁,身材微胖的那个是李副主任,旁边二个青年眉宇间依稀有些相像,他们便是勇氏二兄弟,大勇,和小勇。而那个五花大邦的日本士兵想必就是他们所谓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