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上班，倪布然处理了几份文件，就到人文学院去找郜子达。进了他的门，见郜子达瞪大了眼睛，痴痴地望着他。倪布然怔了一下，向他打声招呼，伸出手，上前和他握。他才如梦初醒般地站起身，边握手边开玩笑道：“哎哟，什么风把你给刮来了。”
“到附近单位办了件事，路过学院门口，就情不自禁地进来了。”倪布说罢，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谎话而脸红。
“想必是来看女同学的吧！”郜子达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这样调侃道，
“这不先看你来了嘛？”
“那好，那好。坐坐坐，坐下来好好聊聊。”倪布然坐下来，郜子达朝外面喊了一声，就有人进来，给倪布然泡了杯茶，放在他的面前。倪布然说声谢谢，那人说不用谢，就出去走了。郜子达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故做镇静地说，“到那边去以后，干得有声有色的，前途无量呀老兄！”
“承蒙夸奖，”倪布然敷衍道。他这会儿正想着说点儿什么，才能引出杨红叶这个话题，没有心情与他闲聊。于是说道，“行政部门都是一些琐碎事儿，梅能去世以后，在局里还有一些手续没办，和他的爱人杨红叶一直联系不上，今天来了，顺便问问，你这儿有没有她其他的联系方式？”
听到这话，郜子达本能地睁大了眼睛。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恐的神色，便神情呆板地盯着倪布然看。过了几秒钟，他像从遥远的过去回到现实中似的，答非所问。之后，就有点语无伦次，接着便胡言乱语了。倪布然看得出来，这个郜子达呀，一提到杨红叶，就像拨动了他某根敏感的神经，点到了他某个痛楚的穴位。使他神色慌张，甚至有点惊惶失措。倪布然想，他是有意掩饰着什么，还是他内心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私。这样想着，倪布然站起身，走过去和郜子达握握手，他明显地感觉到，郜子达的手在发颤，目光也尽量避免与他的目光正面接触，这让倪布然更加不安。“好了，我走了，以后有空再聊。”
郜子达送走倪布然，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心也咚咚地跳个不止。他坐到沙发上，前几天发生的那一幕，便恶梦般地浮显在他的脑海里。
那天，他刚从省城回来，向老爷子汇报情况。
“见到你罗叔叔了？”老爷子问。
“我说老爷子，”郜子达不满地说，“你再别罗叔叔、罗叔叔的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还这么叫，多肉麻呀！”
“那你叫人家什么呢？”
“人家有官衔，罗部长。”郜子达说。
“好吧，罗部长就罗部长吧，”老爷子一本正经地说，“事儿到底怎么说的？”
“情况还可以，”郜子达回答道，“给市里的主要领导都打过招呼了，市里的领导基本上答应了。”
“如果罗志是认真的，市里的领导不会不答应。”老爷子有点得意地说。随后叮咛道，“在这段时间里，你小子老实呆着，可别惹出什么事来。”
“你怎么老想着我会惹出什么事来，”郜子达嗔怪道，“哪有那么多的事！”话音未落，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杨红叶的，不觉笑了笑，对老爷子说，“是一朋友的电话。”边说边走到阳台上，摁下了接听键，没好气地问：“嗯，什么事？”
那边就半嗔半娇地问了一声：“你回来了呀，回来也不吱一声，你这没良心的！”
郜子达悄声回道：“我这会儿在老爷子这里呢，过一会儿给你打过去。”说罢就挂了机，回到客厅里，对老爷子说，“我出去有点事，我的事你老就多费点心吧！”说着就往外走。
出了门，他回拨了杨红叶的手机，接通后，他说：“嗯，我这会儿出来了，你有啥事你说。”
“没事就不能打个电话呀，”那头说，“到我这里来吧，晚饭我都准备好了。”
郜子达看看表，快到晚饭时候了，就答应了她。挂了机，打的去了杨红叶家。开门进去，见客厅里没人，就喊了一声“红叶”。卧室里传出杨红叶娇滴滴的、令人心醉的一声“哎”。郜子达便蹑手蹑脚地踅摸到卧室里去。到了卧室门口，向里望去，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透着纷红色的光。郜子达的目光落到床上，杨红叶穿着一套真丝睡衣，靠着床头，斜躺在那儿，冲着郜子达微笑着。杨红叶天生丽质，此刻的睡姿与眉眼，看上去性感动人，勾人魂魄。郜子达靠在门框上，色迷迷地看着红叶，一股热浪涌上脑门，便有了一种眩晕的感觉。
“过来呀！”杨红叶扭动了一下身子，柔声说道。郜子达急忙走过去，弯腰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一股女人特有的气息沁入他的心脾，让他不能自已。他顺势压上去，一边狂热地吻她，一边动手动脚，宽衣解带。当他剥尽自己，摸索着进入她身体的一刹那，杨红叶猛地一下翻起身，迅速脱开他，从另一边下了床，妩媚地看着他，仍然冲他微笑着。郜子达胸中的火焰燃得正旺，并没有因杨红叶的一盆凉水而熄灭，而且被她戏弄得更加狂操不已。他稍微怔了怔，便讪笑着从床脚处绕过去，就往她的身上扑。她一闪身躲过他，向门口跑过来，斜依在门框上，仍然向他搔首弄姿。
“这是何苦呢！”郜子达强忍着心中的煎熬，红着脸说道。
“你有本事过来呀！”杨红叶打个手势，勾引着他。他慢慢地走过来，靠近她，轻轻地抱住她，一边心肝宝贝地叫着，一边在她的脸上乱吻。杨红叶突然收敛了笑容，木桩似地站在那儿，任他抱着搂着缠着，在她身上摩挲着，哼哼哧哧地就泄火了。
他慢慢地放开她，她看着他那狼狈像，一脸正经地问道：“郜子达，你说我们这是干什么呢！”
郜子达看着她，没好气地说：“你说呢？”
杨红叶瞪着他，字正腔圆地对他说：“我告诉你郜子达，我虽然是个寡妇，但我要的绝不仅仅是一时之快。”
“那你想要什么？”郜子达马上警觉起来，试探性地问。
“你听好了，”杨红叶看着他，大声说道，“我要的是丈夫，我要的是一个家。”
郜子达怔怔地看着她，他料到杨红叶迟早会提出这个问题，但没料到她在这个时候，用这样的方式提出来，弄了他个措手不及。
“没听明白？”杨红叶调侃道，“那我说得直白一点，我要和你结婚，这下明白了吧！”
郜子达点点头，轻声问道：“我说过要和你结婚的话吗？”
“什么？”杨红叶厉声道，“你想耍赖？”
郜子达想一想，他隐约记得，在他俩缠绵悱恻的时候，他说过要和梅雨离婚和她结婚的话。但那是在迷醉状态下的疯言痴语，就像醉话一样，跟放屁差不了多少，完全不必当真。但他可以不当一回事，而杨红叶却不会不当一回事。“对不起，”他说，“过去可能说过一些过头的话，实在对不起。”
“哦，原来你一直在耍我？”杨红叶愤怒道，“多少年来，那些甜言蜜语都是骗我的呀！”
郜子达见她怒气冲冲的样子，柔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红叶，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想，好吗？”
“还想什么，这么些年来，还没有想清楚呀！”
“你看，”他用哀求的口吻说，“最近我正在跑着调工作呢，你想想，离婚这事本来就麻烦，传到社会上，影响多不好。你再等等，等我的工作调好了，再处理咱们的事，这样好吗？”
“哼，”杨红叶瞪着他说，“工作调好了，又要跑着升官了。我还不知道，你把升官看得比命还重要，哪里还顾得上处理‘咱们’的事！”
“好了，红叶，”郜子达上前拍了拍杨红叶的肩，“这会儿有点事，我先走了，咱俩的事，过几天再说，好吗？”说完，他就迈开步子，准备溜之大吉。
“你要溜？”杨红叶一把拉住他，“你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从这里走出去！”
“我真的有急事，”郜子达说着，甩开她，就往外走。杨红叶也黑下脸来，拉住他，非要他说个清楚道个明白不行。两人就这样纠缠在一起，你推我拉，谁都不依不饶的，从卧室纠缠到了客厅里。郜子达站在那儿，脸上表现出吓人的神情，他盯着杨红叶，厉声问道，“你放开我，放不放？”说着用力一甩，嗵的一声，杨红叶重重地倒下去，仰面倒在大理石地面上。
郜子达怔了一下，便上前一步，蹲到她身边，见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也不动。他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脸，急忙喊道：“你起来，你别吓人，你起来，你别吓人！”他见她没有动静，就把手搭在她的鼻子下面，似乎还有微弱的呼吸。于是他抖擞着手从兜里摸出手机，按上了急救中心的号码。在他即将按下发送键的一刹那，他问自己，“这是干什么？也该想想这是什么时候！”随着这一声问答，他的手指离开了发送键，合上手机。他为自己刚才的举动出了一把冷汗，他要是拨了急救电话，在救杨红叶的同时，不是也把她俩的关系也公之于众了吗？在这关键时刻，这不是要他的命吗？他想想都有点后怕。他看着躺在地上的她，又问自己，“难道就这样看着她死吗？”这样一想着，他又叫了两声红叶，见她仍然没有动静，就又把手搭在她的鼻子下面试探了一下，感觉她已经没有呼吸。他大吃一惊，本能地缩回手，倒吸了一口冷气，惊恐地啊了一声，张开的口半天合不拢来。他呆呆地望着她，蹲在那里，不知所措。
他就这样呆了几分钟，从惊恐不已中缓过神来，清醒地意识到眼下发生了什么，意味着什么。他站起来身，慢慢地退坐到沙发上，谋划下一步的行动。报警吧，这当然是他的选择之一。可他一想报警后所遇到的一系列质疑，甚至陷入可怕的刑事诉讼案中，不要说他工作调动的事化为泡影，是不是由此而坐牢都未可知。想到这里，他长长地叹口气，坚决地摇了摇头。
还有什么选择呢？丢下她而逃之夭夭？他与她的关系已经处于半公开状态，而且他在她身上和在这个屋子里留下了太多的痕迹，他不大可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不能就这样毁了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自己年富力强，风华正茂，前程似锦，怎么可能被一次意外的失手而给毁了呢！想来想去，无计可施。他双手抱着头，痛苦地摇一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