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树都被灼热的浓烟搅昏了,
连天上的云,也烧成朵朵黑絮……
倒下了,撑起高楼的擎天巨柱,
烧焦了,小学课堂的门窗桌椅,
毁灭了,为人间填平沟壑的小桥,
葬送了,满载友谊和爱情的舟楫。
我用根须拥抱伤痕累累的土地,
年轮上刻下了火灾的可怕记忆,
晨风说:挺起来,幸存的树木们,
大山不需要泪水,需要新绿!
1981年3月
[致贡嘎山]
铁硬的山岩也风化成圆滑的砂石,
你却以棱角分明的线条昂首云霄,
太多的乌云,像一桶桶墨汁泼来,
只有大晴天,才能看清你的容貌。
平原说:只要你趴下来,
就会躲过雷的拳头,风的利刃。
丘陵说:只要你跪下来,
就会脱下冰甲,穿上花的长袍……
你,从千山万岭的大四川崛起,
怎能趴下,让狼狐践踏黑鸦筑巢!
你深知,大地与群山拥戴着你,
透过今天的云翳,向明天远眺……
1981年3月5日于新都桥
[冰冻的瀑布]
你,高原上豪迈的歌手,
被隆冬的利爪卡住了咽喉,
一夜间,白发长垂,歌声顿收,
寂寞的雪原,只有鸦噪狼吼……
春天了。山林渴望你的歌声,
滴答滴答,歌未出口,泪却先流。
1981年3月3日于折多山
[给一座糖厂]
雪峰上还没有飞过一根银线,
电动机已痴立在水泥基座上;
雪原上还没有长出一根甜萝卜,
却修好了一座大型的制糖厂。
秋去,冬来,寒风灌满锅炉,
霞升,云落,黑鸦停满烟囱,
机器夜夜梦见糖像白色瀑布,
睁眼一看:茫茫大雪,大雪茫茫……
听说,在调整中,你关门了,
关了厂门,依然有产品出厂——
几年来,你没有生产一小勺糖,
却生产了很多苦涩,苦味浓又长。
1981年3月6日高尔斯山
[海港的风啊]
扫去腊月雪花,抖落三月柳絮,
海港的风呵,在密密的樯桅间游弋,
它赞美劈浪的桨,坚强的舵,
又对一张孤独的帆亲切絮语:
帆,你白鸽一样纯洁的帆,
被哪一场风暴扔到这里?
为什么呆望着落霞,流云,飞鸟,
半悬半卷,失去进击的勇气?
你的纤维是阳光和雨抽的丝,
千丝万缕,织进了大地母亲的希冀,
帆,该到颠簸动荡中追逐,寻觅,
怕风的不是帆,是平庸的布匹!
清晨,那张帆终于升上桅顶,
风用手掌,轻轻把它推到海里,
当蓝缎般的海水绣出一朵朵雪浪花,
海港的风呵,洒下滚烫的泪滴……
1983年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