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大军!!”白莲连喊几声,回答的依旧是鼾声,她不得不蹬了一脚才把朱大军蹬醒,然后说道,“从明天起,中午你到保管室去,我回来煮饭,煮几顿饭就把屋里弄得乱七糟的。”
与白莲一样不会旨入眠的,还有一个人,他就是朱福。
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降服了白泽菊,现在他赤身裸体扑在同他一样赤身裸体的白泽菊的身上。白泽菊带着纵情之后的疲倦,已甜蜜地进入了梦乡;朱福扑在这厚实的米肉褥子上正金灿灿地回想。
那乌黑的满把的柔情似乎已消融在自己的手心、指间。闻闻,似乎还是那样的香喷喷;摸摸自己瘦削的脸颊,摸摸自己的臂,摸摸自己的额,这摸摸的仿佛不是自己的手而是白莲那乌黑的柔情。
更让他激动不已的是自己的手背,亲吻了白莲乳房的那手背,那体温,那光滑,那细腻似乎全都移植在了这个地方,于是,他狂热地吻它,用脸用额去触它,用自己火热的胸膛暖它……
朱福沉醉了一沉醉在白莲的面貌、体态、肤色、气质的香格里拉之中!在如诗如幻的迷雾之中,如红日一般光彩照人的白莲现形了,朝自己扑来了……
喜盈门
白泽菊并没有放松监控,白莲又采取了一些必要的防范措施,朱福还只得暂时望“莲”止渴……
而后,中共中央召开了一个什么颇为重要的会议,随之,便有了要分田到户的消息。
朱家沟有那么几个不安分的社员,不知是他们性急呢,还是确属消息灵通,几乎天天都有他们播发的消息,不是张三的亲戚的那个生产队已经把田土分到户了,就是李四舅子的那个生产队已经把保管室拆了,农具、耕牛折成钱分了。诸如此类的消息,就像春日山坡的野花一样多。同时,也跟野花一样,在人们的心头烂漫出一个春天。
大环境小气候者卩容不得朱福腐化。
他必须拿出百分之百的精力去面对政治,他清醒得很,他能够掂量出权力的重量一虽不能说有权就有一切,但有权比没权强十倍百倍一这是现实昭示的,也是一次又一次被现实所证明并将继续证明的千古不变的真理。
白泽菊这个在权力的温床上生活着的人,先前是她不遗余力地支持丈夫争取并拥有了权力,现在,当她得知这巾权力正在或将要受到一种强大的隐性的力量挑战或威胁的时候,她岂能袖手旁观!哪怕是丈夫堕落腐化,只要不与自己分道扬镳,她就会一如既往地希望并支持朱福拥有权力一白泽菊已间接力卩直接地感受到丈夫有权力比没有权力强十倍百……情绪紧张了一段时间后,现在,朱福放松了,渐渐地恢复了常态。这就像迎接过暴风雨的湖面,暴风中白浪滔天,风一停它也跟着平静了一样。
但是,朱福却认定这二者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因为他的心湖原本就没有遭遇什么“风暴”,只是自己谨慎过度而已。
事实也的确如此!田分了土分了,集体财产变卖了公社变成了乡,大队变成了村;大队书记变成了村支书,公社书记变成了乡党委书记。但是,万变不离其宗,朱福依旧是做书记的朱福……
烽烟消散了。
警报解除了。
心放下来了。
于是,心湖上白莲的倩影又一次次地掠过了,他又一次次烂醉在秀发、俏脸、玉臂、酥胸氛围成的香格里拉之中……
白莲也希望朱福继续拥有权力,但没有白泽菊那样强烈,她的家庭也不像朱福的家那样处于一级战备状态,相反,她的家庭是和和睦睦喜气洋洋的。
土地分到了户,三口之家有将近二十担田。这是白莲和朱大军的舞台,他们决心要在这上面演出精彩的节目来。
首先,在种植上作了调整。经核算,田里种藕比种水稻强,并且是数倍的强。于是,拿出了近一半的田种藕。
田埂上栽麻子海椒点苦瓜丝瓜,田背土角搭南瓜架起冬瓜棚,包谷地里套种热豆子间播冬豇豆……
农忙时,两口子齐上阵,集中力量攻关夺隘。
农闲时,朱大军负责田间地头的管理工作以及田土出产的销出;白莲带人做家务搞家庭副业。
一年下来,家庭副业农副产品的收入赫赫可观五谷杂粮盛满了坛坛罐罐箱箱柜柜,不得不添制一个大扁桶,能装一千多斤粮食的大扁桶;早就想搭建的灶屋,终于如愿以偿,且不是茅草棚棚,也不是土墙,是几轮条石之上立的半扇,盖的瓦。
这一家子成了“万元户”,队里通知去公社开了会领回了奖犬白莲才知道,但没有责怪谁,私下里曾估算过,这一年的收入与这称号八九不离十。
顶着“勤劳致富光荣户”桂冠,小两口不敢有半点的懈」怠,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两个人在被窝里窃窃私语,商量来年如何更上一层楼。这时,川东老家的好事喜事也是一报二报三报,白莲回16的是一张全家福,是倩倩周岁到县城去照的,并诡秘地给欧阳艾去了一封信……
此间的一个傍晚,很冷,下着雨雪。
白莲刚刚站起来,从刚刚完工的一张青蔑席子上站起来,那上面堆着一团旧棉絮,是用来窝脚的。她想进灶屋去洗个热水手,然后吃夜饭,然后睡觉,朱大军已催了两次了,倩倩也在耳边蚊纟制以地闹。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敲开了房门,她礼貌而不失热情地招呼着来客,然后,走进灶屋说:“你去陪朱保保耍,我来帮你们炒几个下酒菜。”
朱福上门,不是无事就登“三宝殿”,有事,有喜事,有令朱大军心花怒放的。
朱大军曾与那位知青竞争“水电站”的那份工作,出于多种因素的考虑,朱福让朱大军失败了,他由此获得了大公无私的赞誉。
现在,朱福微笑着看着朱大军,等了大半天才说道:“他回城了,重新定人的时候,我首先提出了你,有人阴阳怪气地说“在用人问题上应该避免以权谋私”,我一下子火了,理直气壮地回敬说,“谋私就谋私,当了这么多年的干部,我就要明目张胆地谋回私,这次,除了朱大军,天王老子也不行!”
“真侄不知怎么来感谢叔叔!”朱大军带着哭腔甚为感激地说。
“咳,大军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了?谁叫你是我的侄儿,是我亲如己出的侄儿呢?况且,白莲……”
白莲把菜炒出来了,有炒肉丝,有蛋汤,有炒花生……
吃饭时,朱福曾数次用膝盖去杵白莲的大腿,白莲借舀饭之故离开了,回转后,也没有再坐。
“水电站”坐落在朱家河边,在朱家院子的上游约三华里的地方,义兴场又在它的上游。
这“水电站”它发不了电,朱家沟大队的人还靠煤油灯陪伴着度过长夜,但它能禾用水去推动水泵带动打米机磨面机,需要抽水的时候尚旨抽水……这个职位优势很多,除了干旱时节需要抽水连日连夜离不开人之外,平时就开开水打点米或磨点面,说不上有多大的劳动强度。特别是水瘦山寒的冬季,很难蓄积起一闸坝水,打米磨面常常是时开时歇。
更大的优势是这个职位的人员能像那些脱产干部一样能按月领工资,且能揩点油,零星的人来打了米磨了面是不用开票的,烟钱酒钱从此而来。如果有闲心,打了米磨了面后清扫一下机器,解决一日三餐可谓绰绰有余。
朱大军接替那个返城去当工人的知青上了这个职位。眼红的村民不少,有的说朱大军有后台膀子厚,有的指责朱福以权谋私。
朱福确属以权谋私,但众人口中的“私”与朱福心目中的那个“私”是两回事,或者可以说是牛头不对马嘴。
裙钗不亚于须眉
又是一个“双抢”季节。小麦黄了,田里的、土里的。金黄的世界,有零零星星的嫩绿点缀,那是秧田,一根根茁壮的秧苗,正发疯似地往上窜,像是已经发育充分的处子青春的骚动,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又像是地下集结的雄师,号令一响,就会义无反顾地冲向四面占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然后易金黄为嫩绿,从而主宰世界。神灵一般的阳雀隐身在岩隙树枝间,既像指挥若定的将军发号施令,又像视职责为申圣的教师切!诫顽童一般苦口婆心。农人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就连老弱病残也披挂上阵,加入到“改朝换代”战斗行列。
强者弱者在苦斗中能自见分晓。不足50公斤重的白莲,比起那些身高马大的男子汉来说,也许她太弱小,但她那吃苦耐劳的精神和人活争口气的斗志,又令那些空长着一身蠢肉的雄性同类汗颜。
三个人的田里的麦子要割要捆要挑要打要晒要收捡,二十来担田要犁要网,然后要一窝一窝地栽秧……
这些事情,如果是那些脚穿高跟鞋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小姐们或那些躲在某个角落里砌方城争输赢的有闲族遇上,即使是其中的一件,也许就会鼻子眼睛聚会在一起唱一曲“而今识尽愁滋味”了。
现在,白莲面对着,白莲独自面对着!干旱已持续了一段时间,与水电站同处朱家河的一边的几个组要整田栽秧就要靠朱大军日夜不停地抽水。
即将开镰的前一夜,朱大军匆匆忙忙地回来了。他很着急,说:“莲儿,我又分不开身,那么做呢?”
“你冷静点好不好,看,这么丁点事就把你难住了,还像个男子汉吗?”白莲胸有成竹地说,“你只管做好那里的工作,再就是把倩倩和锅碗带去,我到电站来吃饭。”
“田找谁犁呢?”朱大军提出了自己最为担心的问题。
弓弯的沙河:
“我!去年我不是犁过田吗?”
经白莲一提,朱大军记起来了,轻松地笑说道:“去年学犁田,我还以为你是闹着玩的,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去年的双抢季节的一个雨后的上午,阳光灿烂。朱大军正驾牛犁田,白莲在铲田背坡上的草。
草铲了,田边也接好了,朱大军驻犁上岸,拿起挂把就要搭子田埂脚子。
“这多不划算!”白莲说,“何不你说一下,我来搭,你还是犁你的田。”
牛是几家人共有的,是通过抓阄确定的轮次,并且一个轮次只有一天的时间,过期作废。
大军觉得在理便示范起来,没教几下白莲就搭得来了,搭得与大军搭的那一小节并不相上下。
这块叫四方田的田,需要做子田埂的一方并不长。白莲搭完时,朱大军的田还未犁到一小半。她有些兴奋,看着大军,满脸洋溢着微笑。
大军精神为之一振,他一手扶犁,一手执鞭,伴着牛的“脚点”很有韵味地走着,隔三差五咝一声,随即颇为得意地挥动鞭子一实则是一根水竹条子,在牛屁股上抽一下。
“大军,你教我犁好不好?”白莲见犁田那样富有情趣,带着请求的口气说。
“女的犁什么田?”朱大军像是解释又像逗趣地说,“犁田,是我们男人的本能,白天犁了晚上还得犁。”
“说真的吔扯到一边去干啥。”白莲说。
“真的假的,你什么都可以学,切莫学犁田,这是被人瞧不起的活路。小时候,我读书不中用,有次算术考试得了一个鸭蛋。我娘晓得了,拿起家伙就打,边打边骂:“你这不争气的东西,读不得就干脆不读,回来跟你那狗老子打牛脚!”朱大军看着前方很随意地犁田很随意地说。
这时,白莲从田埂上横插过来一手抓住犁把说:“让我试试。”
大军不得不教练起来。
“浅了,犁把往上提。”大军随着白莲一道进退并随时指点,“脚不能走碎步,步子也不能过大,就跟平时走路的速度一样。牛吃东西了,快抓紧绳子!打转身,一手提犁,一手牵绳,人往哪边转就往那边扯。”
白莲兴趣很浓,紧紧握住犁把,像是怕大军抢似的。大军见她犁得还算在行,也就悉听尊便了。
一投入“双抢”的战斗,白莲就像变成了一个人似的。独辫往头上一盘,一顶“十圈”草帽往上一罩,穿上那老蓝布的“工作11”,俨然一位木卜实的俊小子。
早晨,天不亮她就吃饭,然后提一水瓶开水,提一盅盅饭菜就下地了。
一块又一块田的麦子害完了,一家一户吃午饭了,她便开水泡冷饭充充饥,然后便梱便……
夜幕下,大军牵着倩倩站在“水电站”夕卜的路口盼来了一身尘土的白莲。
倩倩睁着一双星星般明亮的眼睛,陌生人一般地打量着妈妈……
大军一把夺过白莲手中的盅盅和水瓶,气呼呼地说:“不要这鬼工作了,我明天就下地!”
这一天来,大军的心里是很不好过的。试想,一个大男人像老虎一样圈在笼子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娇妻被蛮力折磨,而自己有力帮不上。这个大男人的心情会怎样?大军现在就是这样的大男人,他的心情能好吗?能平静吗?
“你也是太冲动了,全不想想自己的责任。”白莲包!了口大军刚递至1」手里的热气腾腾的白米干饭,对刚落座的大军说,“屋里有好多活路做不完,这一天我就连割带盘扫了两块田,大致有四五担嘛。照这样下去,不出四天,我就可以把田里土里收个一干二净……”
比预计提前半天,白莲完成了推翻自己责任田土上的“旧朝”的艰巨任务,并作了妥善安置一堆放好,用薄膜严严实实作了遮盖。
这几天,白莲就像那拉上滩船的纤夫,脚蹬身倾,有时还得贴地而行,但她不责怪不松懈;或者说,她更像那拉上滩船的纤夫肩上的纤索,一天到晚绷得直直的。
光是除“旧”还远远不够,还得布“新”。这之中,对白莲来说最富挑战性的工作就是犁田。
这天早晨,白莲驾牛犁田,就像那孙大圣手中舞动的“千钧棒”似的,一下子搅动了这偏僻的朱家院子。煮饭的弄熄了火,扯秧的放下了手中的秧,割麦的放下了镰刀……
人们从四面八方跑来,把块田铁桶似地围了,大人细娃男人女人高人矮人,神态各异但表情相同,无不惊奇一个女的怎么能犁田。
开始,白莲很是不自在,后来,还是沉住气了,但费了点劲。3即眼发红的水牯牛动了,规规矩矩地向前走着。白莲握住犁把,不时地向左侧侧,那一招一式,似带点舞蹈的韵味。
一厢麦田犁完了,那新泥一犁靠一犁就像诗一样美。
围观的人群唧唧喳喳。懂行的说:“你看那泥坯,一犁巴一犁,就像那鱼鳅背一样。”也有人说:“狗日的这妹子,犁起田来好麻溜。”朱福对白泽菊说:“你也姓白,还是一个老疙瘩发的芽芽,你要是有莲儿一半的能耐,我就把你像菩萨一样地供起来。”白泽菊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道:“你……”
碰鼻之后
端午节后的一个大清早,朱福一家就忙开了。朱福大姐今天生日,乡里要召开紧要的会议,只得由白泽菊独自去赴宴。二十几里小路,不走早点,太阳烤起来是要话说的。天刚蒙蒙亮,朱福就叫醒白泽菊,他比白泽菊更想早点起身,朱家院子距乡里只有四十分钟的路程,他还是觉得早点起身好,不是为了乡里领导面前表现表现,而是准备把一个梦想变为现实,不旨再后推,只是今。
朱福与白泽菊同时起身,当然是一个向南一个向匕。
义兴乡召开的村干部会议,主要传达县区抗旱防洪会议精中,九点开会十一点闭会,随后吃午饭,食店包的席,5桌,乡里出资招待。两点多钟,朱福说服自己的恩人一先前提拔他的副书记现在的书记喝下一碗啤酒方才打了。
路过水电站时,朱福郑重地传达了会议精神。他对朱大军说:“今年有伏旱,把机器检査一下,今下午就开始抽水……”
回到家,朱福洗了一帕脸整理了一下衣衫就迫不及待地出门了。
正屋,那块很是光滑的地面上,一床已经圆了三个角的青蔑席子摊在上面。穿着黑底白花衬衣的白莲蜷着脚坐在席子上正忙着打最后一个角,打完之后,她还要下地弄菜弄猪潲。倩倩坐在她身后正在耍头场买回的积木。
“正在忙呀,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