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口气越来越严峻：“业务主管的薪水在账面上或许不如他手下的金牌业务员，但他掌握着权力，可以让一个业务员生，也可以让一个业务员死。你难道忘了有多少次你被领导刁难的状况吗？”他喝了一口水，接着说，“更何况，主管有很多收入都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你当真以为当主管会很穷吗？”
周奕没出声，想到南哥曾经告诉他，公司很多领导都有不少财路，他就没办法反驳，他知道师兄说的是事实。
师兄下了结论：“当一个业务员，你可以赚钱；当一个业务主管，你不仅有权，也一定会有钱，看看你那位吴大哥的处境就知道了。”
就算师兄说的都没错，周奕还是很不喜欢师兄这么调侃吴大哥。他只是默默喝着餐后咖啡，不知道该怎么做比较好。
师兄看了看表：“你不用今天回答我，回去想一想，多为自己想一想，我等一下还要开会，再打电话告诉我怎么决定！”
讲完话，师兄就起身离开了。只留下周奕一个人，继续在咖啡厅思考着这一切。
曲终人散：
跟师兄聊完之后，周奕的心里被投下了一颗震撼弹，隔三差五就会天摇地晃，他开始认真思考师兄提供的机会。
周奕今天起床晚了些，他有些心神不宁，可能是因为今天星期一要开业务会议，而周奕最近的业绩有点儿低迷；也可能是因为师兄的震撼弹持续在发酵；当然也可能单纯只是疲倦而已。
总之，周奕觉得有点儿心烦意乱。
到了办公室，一踏进门他就觉得气氛不太对，那种不对劲的直觉又来了。几个大领导包括三宝、副总、阎王、林胖子等人神色匆匆往外走，听说被叫到执行长办公室开会；进办公室就看到几个老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大家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明显到不需要猜测，也知道有事情发生了。
周奕坐了下来，打开计算机上了MSN，小茜的信息就传了过来：
“你听说了吗？”
即使只是一行文字，周奕却在其中感觉到一种急迫感。
“没有，出了什么事？”周奕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只见MSN安静了好一会儿，小茜才送来新的信息：
“听说吴大哥自杀了！”
看到这行字，周奕忽然觉得眼前一阵昏眩。
“是幻觉，这一定是幻觉，怎么可能？”周奕努力稳定心神，又看了一次MSN，然后赶快送出一行字。
“你不要开玩笑啦，真的不好笑！”
“我也希望这是一个玩笑……”然后小茜送来一张哭泣的脸。
周奕觉得自己也好像随着这张脸，扭曲在一起了。
“怎么会这样？那吴大哥现在……”周奕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问。
“听说……人走了。”
看到这行字，周奕只觉得脑袋好像被一根大榔头重重敲了一下，然后碎成了一片一片的。
周奕呆若木鸡，他万万没有想到吴大哥居然会用这么偏激的手段，表达他对赢家周刊的抗议。
周奕环视四周，看到花花姐慢慢走回座位，手上拿着一张面纸仿佛在拭泪。周奕二话不说就上前问：“花花姐，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会这样？”
“你也听说了？”花花姐一把拉着周奕往楼下走，“老板刚交代不要谈这件事，我们出去讲。”沿路上，周奕很想继续追问，但花花姐只是示意周奕再等一下，两人就这样走到了附近的公园，花花姐才开口：
“老吴走了，昨天晚上的事！”花花姐又抹了一下眼角。
“怎么会这样，我都还没去看吴大哥……”
周奕开始回想从过年前到现在的行程，先是忙年会，然后春节，然后开始提案、跑客户，一直到前几天跟师兄约吃饭……
周奕仿佛在心里面把一笔一笔行程交代清楚，告诉吴大哥为什么没去看他，希望吴大哥能够原谅自己。
“人生无常，谁想得到呢！”花花姐开始啜泣，手上的面纸已经擦不干泪水了。
“他太傻了，家里还有孩子，为什么要选择走上绝路……”然后花花姐就再也讲不下去了。
周奕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却也更自责自己的疏忽。
只是这些，再也挽不回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公园里的椅子上，谁也没再开口，任由天空飘下的细雨淋在身上。
周奕回到办公室，回到座位上看着计算机，小茜的信息一则一则，正在屏幕上闪耀着。
“听说吴大哥是跳楼的！”
“听说吴大哥是因为听到阎王准备把他的客户分配出去，受不了刺激才会这样。”
“听说日报记者正在追这条新闻，明天可能会见报。”
“听说公司打算封锁这则消息，低调处理。”
“听说！听说！听说！一切都是听说的，谁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看完这些信息，周奕只是关掉计算机，然后打电话把自己下午的行程通通取消，他想静一静。
于是，他走到以前习惯跟吴大哥去的QK咖啡，点了杯咖啡，想象着自己正在等吴大哥忙完，然后两个人可以继续说说笑笑，聊一些公司的八卦。这一次，周奕绝对会捺着性子，安静地听吴大哥抱怨领导多不公平，小黄又怎么动他的客户，客户又有多难缠，公司又有哪些讨人厌的闲人。
但现在的周奕，只能回想着与吴大哥一起的点点滴滴，周奕被老板骂，周奕做到第一笔广告，吴大哥耐心地告诉周奕关于赢家周刊的过往。
周奕忽然领悟，吴大哥对他做的这一切，或许只是想要换取一个能够真心听他说话的对象而已。但连最简单的这一点，他都没做到。
周奕觉得自己就像是把吴大哥推下楼的帮凶，他痛苦地把脸埋在两手之间。
傍晚回到办公室开业务会议，今天的会议里阎王脸色依旧严峻，但口气却出奇地缓和，对业绩不好的同仁，也没有穷追猛打，吴大哥的过世，意外地帮大家争取到喘口气的机会。
报告完业务状况之后，大家都没有起身，只是看着阎王，总觉得直属领导应该对这件事表个态。只见阎王站了起来，依然用和缓的口气说：
“大家应该都听说了！没有人希望发生这种事，我会向公司争取协助老吴的家人，至于各位就不要想太多，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说完，他就离开会议室了，低调得就像不过是有人离职一样。
过了几天，吴大哥的太太来报社办一些手续，顺便拿走吴大哥的遗物，总经理、副总、阎王正巧都不在，最后是由林胖子和花花姐陪着吴太太。
周奕在一旁略带歉疚地看着吴太太，只见她拿着一个环保袋，默默地把一些重要的东西装进去。她的神情看来很平静，或许是因为她没有时间悲伤，或许是因为在她心中，正埋怨吴大哥把一切丢下来，让她一个人承担。
周奕上前，默默地帮吴大嫂整理东西，她轻轻地说了声谢谢，这也许是现在周奕唯一能帮吴大哥的一件事。但对绝大多数的业务员来说，也不过就是几天的时间，一切已经慢慢地恢复平静，仿佛真的只是有人离职而已。
周奕觉得有点儿心寒。“人在人情在，人走一脚踹”，哪怕是死了都一样。
送走了吴大嫂，周奕已经决定答应师兄的邀请，到数字周刊任职，离开这个没有人性的地方。
在吴大哥告别式的那一天，周奕难得地再度穿上D "URBAN西装外套，他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这么正式了。周奕从来没有想过这辈子第一次参加告别式，居然是送自己在职场上的第一位老师。
今天的场合，赢家周刊来了不少人，听说原本杨三宝不想来参加，因为觉得“晦气”，后来被执行长指派一定要过来代表致意，只见他在一旁带领同仁行礼，表情略显不耐烦，周奕打从心底就看不起他；副总跟淑芬姐一起来，两个人或许是悲欢离合见多了，只是自顾自地聊天。
阎王一如往常没有表情，小茜听说的事情，后来没有人能够证实。只见阎王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的样子，还是没有人猜得到他在想什么。
阎王看到周奕，挥手叫他过去，淡淡地说：“告别式结束后来找我，我载你回公司，我有话要跟你说。”周奕轻轻点了头，心里想：“刚好等一下跟你提离职。”然后他跑到孟文的身边，继续发呆看着其他同事。
跟吴大哥交情比较好的林胖子、花花姐、江姐聚在一起讲话，看得出来神情很哀戚；老沈、林平和、李尚勇三个人则聚在一起抽烟，感觉起来就好像只是来应付例行公事似的。
南哥一如往常地很忙，在旁边一直讲电话，他跟吴大哥虽然是同期，但也没什么交情；营广组四大金钗虽然一身黑，但还是吸引不少路人的侧目，只是小凤姐、小茜、雯雯谁也没有说话；真真姐则带着小潘站在一旁，真真姐像是在教小潘什么事情一样，心思也没在上面。
至于把吴大哥气出忧郁症的小黄，像是第一次参加告别式一样，居然傻呵呵地穿了件粉红色外套，经旁人提醒后才塞到包包里；另外有两位新人，因为刚好坐在吴大哥附近，也特意过来致意，只是表情有点儿茫然。
届退的雄主任也来了，跟周奕及孟文站在一起，雄哥忽然叹了一口气：“老吴实在太憨了，家里还有老小要养，这么做一点也不值得！”孟文叹了一口气没接话，周奕看着雄主任，他很想问雄哥还相不相信自己说过的话，但他只是跟着叹了一口气。
终于，吴大哥的告别式轮到赢家周刊行礼了，周奕跟着大伙儿一起走，站在一个刚好看得到吴大哥遗照的位子。
“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家属答礼……”只见三宝走上去握了一下吴太太的手。她的表情还是相当平静，两个还在念小学的孩子，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一切，有点儿不知所措的样子。
周奕看着遗照，照片上的吴大哥笑得腼腆，好像对要麻烦大家来送他一程有些不好意思。周奕仿佛可以听见吴大哥笑着在他耳边说：
“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啦！”
“工作没有什么适不适合的问题，只要想做，任何工作都可以做；你不想做，什么工作都做不来。”
“有问题你就问我好了，但记得，不要抢我的客户哦。”
这条吴大哥指给周奕的路，周奕曾经以为就是自己要去的地方。但现在吴大哥已经宣布弃权了，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周奕虽然迷惘，但他很清楚自己已经不会照着吴大哥指的方向走了。
就好像初恋，周奕不会忘记职场上第一个老师，可能也不会忘记那条两人都没走的路，周奕知道，天人永隔的两人都不会回头了。
所以他就只是这样看着吴大哥的照片。
她的私密日记（9）
作者Blue(小小蓝）
标题［爱情］未知
时间 Tue Mar 9 00:16:33
最近公司变化很大，下个月就要调部门，又要重新学习重新适应，好烦呀！真想丢掉一切，去做豆腐西施算了。
中午你打来，说老板要把新人凑成一组，打算把你升为这一组的小组长。
你问我到底是去数字周刊好，还是留下来当小组长好？
明明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结果你看起来没有很兴奋，我也没有很开心的感觉，真是奇怪！
我其实也不知道怎么样比较好，这种事还是要看你呀！
我开玩笑地说两个都不好，我们还是去买张乐透好了。你听到以后哈哈大笑，你也说这是好主意。但我真的觉得两个选择都差不多。
不过我心里面，大概猜到你会选哪条路了。谁叫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骗不了我的。
我知道吴大哥的事让你很难过，换成是我，我应该会很难过很难过吧！表面上你装得若无其事，但我心里却很担心你。
很多时候我以为自己很了解你，但很多时候我也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不喜欢这种不踏实的感觉，但我又无能为力，唉！
明天，哦，不是，该说是今天，今天是你生日，我已经准备好一个惊喜要给你了。我决定了，最起码生日应该要开开心心的。
我喜欢你开开心心的样子；我想要帮你把你肩膀上的稻草拿掉，让你不会被压垮；我希望自己可以帮你分担烦恼。
明明是你生日，许愿的却是我。
我很想知道，你的愿望里会有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