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咖啡店,里面很安静,顾客三三两两,看起来都是忙里偷闲的业务人员,大家面前都摆着一部笔记本电脑。这里饮料不贵,又可免费无线上网,很多业务员都是拿着电脑在这里待一下午。
“我不太会喝酒,请你喝咖啡可以吧?”吴大哥促狭地对周奕眨了眨眼,显然也记得鸿门宴那天周奕的勇样。
周奕忽然觉得有股暖流上身,泪水直在眼眶打转。“这里竟然有人关心我?”在吴大哥身上,周奕第一次在赢家周刊感受到了“真诚”。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切都跟我想的不一样……”刚被老沈当众羞辱,此时的周奕觉得有点儿委屈,讲话竟有些哽咽。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问的菜鸟,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吴大哥沉默了半天,才幽幽地说,“想知道赢家周刊是怎么看待新人的吗?”
“想!”周奕偷偷抹了一下眼角,又拿出他的小笔记本了。
吴大哥又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想该从哪里开始讲。
“赢家周刊的广告业绩,主要都是靠我们这群老人撑起来的,新人刚进来怎么可能会有贡献度?”吴大哥缓缓地说,“一个月要1000万业绩呀,我们随便一个老人扛的业绩,五个新人都不见得扛得起来。但老人待久了难免有惰性,招你们进来就是看准了初生牛犊不畏虎,在你们搞不清楚状况时,拿着刀子乱砍乱杀,活化一下市场,也刺激一下老人,别让我们太安逸。”吴大哥停了下来,看着周奕。
“为……为什么要这样做?”周奕有点儿讶异居然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这么做有很多好处,为了怕自己的客户被新人干掉,老人会格外提高警觉心,想混也不行;有些老人手上的客户很久不登广告了,说不定新人去砍个两刀就中了,瞎猫也会碰上死耗子。”吴大哥拿起咖啡杯又放下,感觉若有所思。
“万一最后新人混不下去了,手上的客户顺势又回到老人手上,被活化的客户产值比以前更高;如果新人活下来了,公司又多一名战将。”吴大哥继续说,“怎么算,公司都是赢家。”
“难怪我们刚进来,前辈们都不太答理我们。”周奕心里的疑问解开了一个。
“当然不理你们呀!对老人来说,菜鸟摆明就是要跟我们抢饭吃。现在广告业又不景气,讲白了,你们就是我们的敌人,不剁了你们就不错了,还指望我们教你们,然后回头砍自己吗?
“更何况,每个月新人来来去去,今天记了你的名字,难保你下周就适应不良离开了,我又何必在乎你是谁呢?”吴大哥浅浅地喝了一口咖啡,没什么表情。
周奕的脸色越听越难看,这时候电话振动了一下。“应该是小蓝打电话来了。”但这节骨眼上周奕没心情接电话。
“你想想,赢家周刊招牌响亮,现在经济不景气,想进窄门的菜鸟有如过江之鲫,新人根本就是源源不绝。”吴大哥一字一句继续说着,“反正铁打的营房流水的兵,不管你人来人去,能赚钱的老人不会动,有本事赚钱的新人就留下来,广告部的营收就可以稳住,赚不到钱的自然淘汰。这就叫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说穿了,原来新人只是赢家周刊的过河卒子。不!其实所有人都是公司的棋子,差别只是每个人的角色不同而已。新人当马前卒,主力部队还是要依靠老人,再通过新人与老人之间的竞争,让不胜任的自然淘汰。
“我还要继续做吗?就算继续做,我能够在这里活下来吗?”周奕在心里这样问自己,“我真的适合做业务员吗?”
吴大哥好像猜到周奕的心思:“工作没有什么适不适合的问题,只要想做,任何工作都可以做;你不想做,什么工作都做不来。
“你看我们这里能够待下来的业务员,每个人都有几把刷子。有人客户关系经营得很稳固;有人电话开发很强;有人很会恐吓客户;像我,算是比较笨的,就只好努力一点,每天多打几通电话,多跑几家客户。”吴大哥又喝了口咖啡。
“说起来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我在这里待了快十年,房子买了,车子买了,生活过得还可以,两个孩子年纪还小,但总得做到他们长大吧,工作不就是这样!
“反正想赚钱就会失去一些东西,尤其年纪越大、成家立业后,选择就越来越少。时间就像小偷,等你发现以后,它已经偷光了你的选择……”吴大哥越讲越小声,仿佛也在想这样的选择到底值不值得。
“你可以把赢家周刊想成一家自助式餐厅,想要什么得自己伸手拿,没人会帮你上菜。”吴大哥作了一个比喻,“菜鸟就是晚到的客人,台面上好吃的菜都被拿光了,你们只能先捡一些老人不吃的,或是没时间顾到的肉屑,喂饱自己再说。”
“万一吃不饱呢?”周奕追问。
“换一家餐厅呀!不然,你就只能从别人的碗里抢饭吃了。”吴大哥装出凶狠的表情看着周奕,周奕有点儿被吓到了。
看到周奕被自己吓住了,吴大哥才笑了出来:“开玩笑啦!以和为贵,安全第一。”周奕这才松了一口气。
电话又振动了,周奕看了一眼,是女友发来的短信。“对了,等一下要和小蓝一起吃饭呀!”
吴大哥看了一下手表:“这么晚了呀,差不多了,今天先聊到这儿吧。”吴大哥准备起身走人。
“吴大哥,以后我有问题可以请教你吗?”周奕急忙开口。
“可以呀!有问题你就问我,不过要记得,千万不要抢我的客户哦。”吴大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抢客户?我连要不要继续做都不知道呢!”听完吴大哥这席话,周奕的心里更乱了。
好人做不得:
除了赚钱,周奕还是有些追求的!
他想了解业务技巧,他想知道与陌生人沟通的方法,他想学写企划案。更重要的是,他想做个成功的上班族,让老爹可以为他感到骄傲。
只不过,从别人的碗里抢饭吃从来不在他的计划内。
跟吴大哥聊完,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小学生,却被丢到研究所里上课。面对这里的一切,周奕不仅毫无心理准备,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
不过最起码,吴大哥成了他在赢家周刊的第一个朋友,而且是年资十年的老师,算是好的开始。
现在周奕遇到任何问题,就拉着吴大哥去QK咖啡,或是坐在一旁听吴大哥打开发电话,看他如何写企划案,偶尔帮他跑跑腿做点小事。
有位老师在身边果然不一样,慢慢地周奕从懵懵懂懂,开始进步到似懂非懂的阶段了。眼前虽然还是一团迷雾,但周奕似乎看到那道光了,也没那么害怕了。
周奕不是没有想过,吴大哥非亲非故,干吗对自己这么好?
但每次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自己很糟糕。吴大哥就是一个老实人,或许他也想要找个可以说话的朋友,或许他只是缺一个帮他处理琐事的小弟,也或许,赢家周刊还是有好人的吧!在周奕心里,其实最希望的是这个答案。周奕觉得,能够真心对待别人的人,一定就是好人!
“我也想做好人。给我个机会。”周奕常常穿着 D"URBAN西装,在镜子前对自己这么说。
赢家周刊什么都不缺,独缺好人,想做好人还怕没有机会吗?
“周奕,来帮我搬这箱杂志。”
“周奕,帮我把这份文件送到楼上!”
“周奕,帮我买杯饮料……”
本着日行一善的个性,身为最软的菜鸟,周奕对这些举手之劳原本不以为意。周奕不知道,在赢家周刊里,好人通常是跑腿小弟的同义词。
搞到后来,有些问题其实只要上网查就可以得到答案,也要来问周奕。这些人显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Google或百度。
“周奕,你知道××公司的地址在哪里吗?”南哥开口问。
“南哥,你上网百度一下,它还会给你地图,很方便的。”周奕鼓起勇气想要说服南哥自己上网查。
“我不会打字,我只会语音输入法!”南哥又在转笔了。
“语音输入法?”周奕听不懂!
“就是我一开口,你就帮我查好,这样不是更快吗?”南哥漫不经心地回答。
就这样,周奕变成了南哥的搜索引擎,还是比较先进的语音版本。
有一天,周奕正要上楼的时候,刚好小茜进电梯。
“哇靠,小茜今天穿得好辣呀!”周奕勉强压住心里那只乱撞的小鹿。
根据周奕目视测量,胸部呼之欲出的小茜,恐怕有34C的水平。孤男寡女同在一个密闭空间里,搞得周奕有点儿心神不宁,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小茜突然转向周奕:“你计算机强吗?”
“还可以。怎么了?”周奕气定丹田,镇定地回答。
“我计算机最近都不能上网,你可以帮我看一下吗?”小茜的声音好温柔。
只要是宅男,都知道帮正妹修计算机是一颗毒药丸,吞了也痒,不吞也痒。但不争气的阿宅,还是前仆后继,争着吞食毒药丸。
“你没去找工程师吗?”周奕忍痛想将毒药丸往别人身上推。
“哎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工程师只会要我们重装系统。”小茜跺了一下脚,周奕觉得电梯晃得很厉害。
赢家周刊有一位工程师,主要工作是帮大家设定网络、E-mail,交情够好的话,偶尔还会帮忙装盗版软件,所以大家都怀疑他的证件什么的可能也是盗版的。
听说只要有人计算机出问题找他,他的标准答案几乎都是:“你这个是系统问题,要重装!”
计算机重装是件很麻烦的事,所以只要他祭出这招,多数人就会知难而退。因此大家私下给了他一个外号叫“重装狂人”。
虽然周奕的计算机也不是很厉害,不过只要想到上次鸿门宴没能跟小茜高歌一曲,如今可以借机到营广组逛一下,他还是决定吞了这颗毒药丸。
营广组的任务是向广告公司提案,因为广告公司有不少好色的男采购,所以营广组的招聘条件只有一个:一定要正妹。目前连同小茜一共四名正妹,私底下,大家都叫她们四大金钗,身为副主任的小凤姐则是金钗之首。
周奕此刻双眼看着小茜的计算机,心眼却在做大范围的扫描,春心放纵地荡漾着。
由于营广组的特殊性,所以营广组领导的职缺就是众男主管们梦寐以求的肥缺,也是最受欢迎的部门。据说总经理、副总吃饭时,总喜欢指定四大金钗来作陪。营广组主任是林平和,听说这家伙平常不太做事,营广组的业务大多是小凤姐盯着,林平和的工作就是带着营广组四处应酬,算是“专业马夫”。而私底下,他也秉持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常听到他与组员纠缠不清。
记得上次聚餐,周奕就看到这家伙将手搭在小茜的肩膀上,猛灌小茜的酒。“禽兽!”周奕当时在心中咒骂。
“搞定了!”周奕刻意拖了点时间,等到完全扫描完毕后才开口。
“厉害呀,以后计算机坏掉也可以找你吗?”另一位辣妹也过来跟周奕讲话。
“小奕,我给你介绍,她叫雯雯,我的好姐妹就是她。”小茜帮周奕介绍了身旁的辣妹。“我要去跟‘重装狂人’说他太逊了啦,小奕就可以搞定了。”雯雯笑着说。
小凤姐这时也凑了上来:“修好了?我就说我们营广组其实很需要一个男生吧!”
“其实,这只不过是网卡设置问题而已。”周奕心想。不过光是看到正妹,周奕就非常想请调到营广组当工程师。
经此一役,再通过营广组加大力度的口碑宣传,“周奕的计算机很厉害”的传言就此传得风生水起。
这下子,周奕的好人缘源源不断地往上涨,“重装狂人”对此不但不生气,更乐意看到有人加入修计算机的行列。
“周奕,我的文档怎么复制不了呀?”
(在家里的电脑上按了CTRL+C,然后在公司的电脑上再按CTRL+V是肯定不行的。即使同一篇文章也不行。不不,多贵的电脑都不行!)
“周奕,复印机卡纸了!”
(把纸抽出来不会吗?)
“周奕,传真机不能传了耶……”
(传真纸没了怎么传?)
“周奕,打印机当机了。”
(换墨水!换墨水!)
“周奕,厕所的灯坏掉了啦!”
(喂,别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