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浪费了一套音响。”萨姆对克诺德撇撇嘴,“准备战斗吧,CTS区的入口就要打开了。”蓝色的光线夹杂着寒气,如潮水般涌进房间。营救队员谨慎地跨出圆形休息室,举枪成扇形分布在露台之上。眼下除了整齐铺陈的玻璃舱体阵列,见不到任何活动的物体。
“这就是CTS,”吴飞指着成百上千的玻璃舱体,“没什么比她更圣洁,也没什么比她更邪恶;她孕育着希望,也孕育着毁灭。”
“我简直不敢相信!”萨姆震惊地望着眼前的场景,“这就像恢弘的画卷,又像是精美的艺术品,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兄弟们,别发呆了,该干活儿了!”
四周阒寂无声,大家没有遭遇抵抗,仿佛穿行在静谧的深海里。克诺德走在最前方,慢慢接近玻璃舱体,突然,他盯着眼前的玻璃舱发出震惊的声音:“这儿有人。”他跑到另一个舱体前,“女人,这个也是,全是女人!”猎隼人和营救队员分散到密集的阵列之间,向玻璃舱内张望。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这些孕妇却……”吴飞叹了口气。
“能把她们放出来吗?”小雪冲到一个舱体前,试图揭开舱盖,但没找到任何可以用上力的扶手或凸起。
“我相信刀尖也插不进这些接缝。”萨姆摸索着身旁玻璃舱的接缝,“嘿,放下!”他突然对着克诺德大叫。那个莽撞的家伙正用枪托猛击玻璃舱。“你这样会伤到她们!”萨姆喝止道。
“别紧张,萨姆。”克诺德不紧不慢地放下枪托,“我只想试试玻璃的强度,看来伊伦花了不少钱,我打赌,这些玻璃比我的头盔结实。”
“你最好别开枪去试。”萨姆边说边在舱体底部摸索起来,“舱盖的开关一定隐藏在某个地方。”
“我记得伊伦说过,所有舱体都被地下管线连在一起,再由计算机整体控制,所以我想舱体上面也许没有开关,要打开它们,除非找到控制室。”吴飞道。
“你们没去过控制室吗?”萨姆问。
“没有,我们只去了教学区和会议室。”
“控制室一定就在附近。”萨姆环顾四周墙壁上的钢铁大门。突然,他声音严肃地对大家说:“我想有人正看着我们,如果那些蓝色射灯旁边的柱状物体不是自动机枪的枪管,那就一定是摄像设备。”
“该死!”克诺德骂道,眯起眼睛向上望去。
“我们要尽快赶到孩子们身边,如果有人发现了我们,孩子们的处境就会非常危险。”萨姆说。
“我们看到过通往生活区的指示牌。现在是深夜,孩子们应该正在睡觉。”吴飞道。
“嗯。”萨姆点点头,“你的营救小组留在这里,其余人跟我去生活区。至于控制室,等我们回来再说吧,暂时让孕妇躺在防弹舱内比出来更安全。”
“我们应该一起去。”克诺德反对道,“你们人数太少,这样闯进去无异于自杀。”
“每个猎隼人从潜入基地的第一天起就没想过能活着出去。”萨姆顽固地说,“何况,我们必须有人留下保护这些女人,如果伊伦的士兵闯进这里,她们就会迅速沦为人质,所以你们的任务不比我们轻松。别忘了,我们的任务是保证人质安全,不是粉碎一切敌人。”
克诺德点了点头:“好吧。”他以挑衅的姿态盯着斜上方的监视探头,举起枪击碎了它,“你们多保重。”说完他便带领营救队员分散到了CTS阵列中。
“我们走吧。”萨姆说。吴飞和小雪加快步伐,带着猎隼人径直来到六号门前。
“这扇门通往教学区和生活区,可是……”吴飞忽然想起黑衣人插入磁卡的细节,按了按眼前的大门,不知所措地看着萨姆,“需要磁卡才能解锁。”
“试试它行不行。”萨姆掏出一张绿色卡片,“这是从黑衣人口袋里偷来的。”他说着便将磁卡插入了门上的凹槽,“如果不行,我们再想其他办法……”话音未落,大门便发出“滴”的一声长鸣,向两侧缓缓滑开。
“真是个好东西!”萨姆抽回磁卡向通道内跑去,其他人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按照吴飞记忆中的路线,大家穿过三个岔路口,一直跑到铁门前才停下来。
“我们一路上都没遇到士兵,这不太正常。”萨姆盯着铁门大口喘着气。
“需要伊伦的指纹。”小雪向前一步,对萨姆说,“我看到他把手指放在上面。”
“有什么办法解锁吗?”吴飞皱起眉头,盯着萨姆。
“除非提取到伊伦清晰的指纹,显然,这个办法暂时行不通。”萨姆自言自语道,“门销一定很结实,机械结构比电子部分更难对付,撬开它根本不可能……”
“萨姆,试试这个。”一名背着包的猎隼人走到萨姆身边,将一块白色固体递给他,“我从一个废旧仓库里捡到的,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这是什么?”吴飞疑惑地盯着那块白色物体。
“塑胶炸药,塑料和火药的混合物。”萨姆接过那块物体,放在手掌上掂了掂,“但愿够了,不过只有雷管才能引爆它,你……”
“别忘了我的外号,萨姆。”那名猎隼人指指自己的背包。
“破烂先生。”萨姆对他露出微笑。
“不,你忘了前面的内容,”猎隼人纠正道,“他们叫我‘全能的破烂先生’。”
“好吧,不管你是什么先生,我只给你五分钟时间。”萨姆转过身面向大家,“我们现在撤离。”
大家跟着萨姆撤到岔路口的转弯处躲避起来。破烂先生从装满杂物的包里翻出引线和雷管、小刀、钳子和胶布等工具,开始连接炸药。几分钟后,他收起工具,把炸药粘贴到了铁门上,牵着引线一步步向后倒退。萨姆自始至终在默默祈祷,期望炸药不要突然爆炸,把破烂先生撕成碎片。当猎隼人牵着引线退到岔路口后,萨姆长叹一口气,在裤管上抹掉手心的汗珠,盯着那名猎隼人问:“你确定它能炸断锁销?”
“我相信它能。”破烂先生摆弄着手里连接着引线的开关,“前提是,炸药没有失效。”他示意大家再向后退一些,然后蹲伏在地上,按动开关,接通了电路。
一声巨响,猛烈的爆炸冲击波以至少20倍音速向四处喷涌,高压气体挤碎了电灯,热浪卷起碎片和尘土,沿着蜿蜒曲折的通道横冲直撞。直到尘土渐渐落地,吴飞仍感到耳膜在嗡嗡作响。萨姆从腰间抽出手电,打开开关,使劲拍了拍破烂先生的肩膀:“嘿!你没事吧?”
破烂先生回过头,目光呆滞,望着萨姆,突然,两个人同时大笑起来。吴飞和小雪循声望去,只见他们蓬头垢面,满身灰尘,就像两个土黄色的雕塑。猎隼人们纷纷打开手电。吴飞和小雪对望一眼,也忍不住大笑起来。每个人都狼狈不堪,如同在沙尘暴里穿行了一个世纪。不过,幸好没人受伤。
“看来炸药没出保质期。”萨姆咳嗽两声,抖了抖寥寥无几的头发,“让我们去看看门销有没有炸断。”
大家贴着通道壁,谨慎地走向铁门。谁知铁门已不知去向,只剩下残缺不全的门框还镶在墙上。五分钟后,大家来到了Y形路口前。这里已经恢复了照明,萨姆关掉手电,望了望墙上的指示牌,举起枪向生活区走去。
“很奇怪,这里太安静了。”吴飞边走边说,“如果有埋伏的士兵,爆炸声早该引起他们注意。”
萨姆警惕地盯着前方:“可事实是,直到现在为止,我们没有遇到任何拦截。”
“会不会伊伦没打算用孩子们作盾牌?”小雪问道。
“当然不会。”萨姆说,“一旦被逼到穷途末路的份儿上,他一定会用孩子们的生命来逼退我们,逼退阿曼。所以,这附近一定设有埋伏,相信我,只要伊伦一个命令,埋伏的士兵就会毫不留情地向孩子们开枪。小心你们周围,危险爆发前通常都很安静。”
大家倒吸了一口冷气。
生活区由纵横交错的道路分成网格状。每一格由三间紧挨的房间组成,每个房间只有一侧开有窗户,窗户旁边是一扇普通的木质房门,但都紧紧关闭着。
这里的道路与教学区类似,两侧对称分布着反光圆柱体,即使光线昏暗,道路的轮廓仍然清晰可见。大家放低身体,向生活区里面走去。侧耳倾听,四周依然平静。
“真是怪了!”萨姆小声嘟囔道。突然,他们旁边的房间发出一串声响,随即又戛然而止。似乎有人将某种塑料制品碰翻在地,又踩住或捂住了它,阻止它继续滚动发出声音。萨姆让其他人退到一个阴暗的拐角处,带着两名猎隼人靠近发出声响的房间,用力推了推松散的房门,门被锁住了。一名猎隼人向后退去,猛然发力,劣质门锁被撞断,一丝微弱的光线投射进漆黑的房间,萨姆与猎隼人举枪冲了进去。
两个女人面色苍白,裹着毛毯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旁边的地上倒扣着碰落的空塑料碗。
只过了一会儿,萨姆便一个人走出房间,来到其他人的面前,他的表情有些失望,更多的却是疑惑。“我做好了与对手生死一搏的准备,却发现对手根本就不存在。”萨姆看着小雪,“也许你是对的,伊伦没打算用孩子们作盾牌。房间里只有两个女人,她们被刚才的爆炸声惊醒。她们说这里没有士兵,但只说了这么多。她们显然被吓坏了,不相信我们这些粗鲁的家伙。”
“我可以试试。”小雪对萨姆说。
萨姆的目光停驻在小雪脸上,点点头说:“好吧,女人之间的交流也许更容易。”
小雪轻盈的身影映在房间粗糙的地面上。两名留在房间的猎隼人靠在墙边,转过头来看着她。“对不起,我想跟她们谈谈。”小雪对他们说。“毫无意义,她们不肯透漏任何有价值的信息。”猎隼人固执地望着小雪,“也许因为惧怕伊伦,也许因为不信任我们,谁知道呢?”
“我只想试试,能不能请你们……”
“给她点儿时间。”萨姆命令道,“你们两个站到外面,把手电留下。”
猎隼人把手电筒交给小雪,说:“只能用这个,房间里没有电。”另一名猎隼人则把枪递给小雪,“或许你需要这个。”
“谢谢,但我不需要。”小雪拒绝道。她向前走了几步,看了看蜷缩在墙角,神色胆怯的两个女人。她们赤着脚,身体缩在毯子里不断地抖动。两名猎隼人耸耸肩,退出房间,带上了房门。
小雪环顾房间内简陋的陈设,走到两个女人面前蹲下,让手电光打在斑驳的墙上。她凝视着她们,竟忽然感觉在哪里见过她们。她试着回忆,终于记起来曾在教学区与她们迎面相遇。伊伦当时介绍说:“她们是这里的教师,她们的孩子也在这里。”
“我知道你们很害怕,我也曾经和你们一样,对这里的一切感到畏惧。我叫小雪,即使现在,我仍然感到害怕,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两个女人抬起头,用怀疑的目光打量起小雪。
“我的爱人被伊伦谋杀了,几天前,我也作为人质被抓到这里。我曾经绝望过,觉得我会死在这儿。我想,你们也一定是被迫来到这个地方,也一定绝望过。如果我是你们,我相信我生活在这里的唯一乐趣,就是那些天真的孩子,和他们在一起,教给他们新鲜的知识。但是我不敢想象他们的未来,他们会变成什么?知识丰富的杀人机器吗?如果这样我宁愿他们现在就死掉!在孩子们心里,伊伦是至高无上的神。可是我们都清楚,伊伦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我们没办法快速纠正他在孩子们心中的形象,我们能做的,只有把孩子们救出去,让他们在健康的环境中成长,帮助他们重新树立信仰。但在这一切之前,我们需要战胜恐惧,战胜绝望,对吗?”小雪伸出双手,试探地拉住她们的手,“我相信,我们能做到;我还相信,我们会回到温暖的家,那里有亲人在等着我们。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
“你们,会救孩子出去?”其中一个女人终于开口了,“也会救我们出去?”
“嗯。”小雪使劲儿地点点头,“帮助我们,你们也是在救自己。”
“可是,伊伦,他,他比你们想象中强大得多。”另一个女人说道,“你们靠什么战胜他?”
“我们被关进过地牢,以为再也出不去了,但我们获救了;我们被黑衣人困在伊伦的住所,以为会死在那里,可我们砸烂了它,逃了出来;就在刚才,我们还被挡在铁门外面,不知道怎么来到这里,可我现在不是就在你们面前吗?”小雪目光坚定地望着她们,“伊伦并没有那么强大,是我们的恐惧让他变得强大,真正的敌人是我们的悲观和绝望,而最有力的武器,是我们的信心和希望。”
两个女人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小雪,我们该怎么做?”小雪终于露出了微笑。看到小雪走出来,吴飞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她们是被绑架的孕妇,因为原来的工作是大学讲师,所以CTS试验后逃过一劫,被留在这里当教师。”小雪向大家介绍情况,“这个生活区共有五层,我们这里是第一层,住着教师和工作人员,孩子们住在楼上;除此之外,她们说还有一个CTS生活区,就在CTS大厅附近,那里住着全部孕妇和一些年龄较小的孩子。要抵达那里,必须经过一段木头楼梯,我问过她们……木头楼梯就在红色楼梯间,伊伦带我们去过,不过我们只上到二层的会议室,其实再往上就是CTS生活区。”
“工作人员是指什么?”萨姆问。
“她们说的工作人员是指医生、保洁和水电工之类的人,都是被迫来的。她们说这里从来没有驻扎过士兵,也很少有黑衣人过来巡视。孩子们过着按部就班的模式化生活,根本不需要管理,大人们因为惧怕伊伦,也不敢有出格的举动。”
萨姆点点头:“我想这层的很多人都醒了,也许都在观察我们。如果那两个女人说的是真话,这个生活区应该没受到威胁。”
“你相信她们的话吗?”一位猎隼人盯着小雪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