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账外,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了,阿保机的人和释鲁的人早已经打在了一起,鲜血四溅,一眼望去,到处都是残肢断体,喊杀声,哀嚎声,金铁交击的声音此起彼伏,随时都有人倒下。
阿保机的大将遏鲁也早就杀红了眼,他呲着牙,怒目金刚,拎着已经沾满了血的战刀,见人就砍,见人就杀,杀的就连自己也分不清哪边是自己人,哪边是敌人。
阿保机看着混乱的战场,他要是再不制止,其结果就是双方两败俱伤,玉石俱焚,所有的参战人员都得被杀死。于是他提着释鲁血淋淋的人头,冲着正在交战的士兵喊道:“众将士听令,释鲁已死,凡不放下武器者,格杀勿论。”
一时间,所有的士兵都停止了厮杀,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都定格在了那一刻,几万士兵都目不转睛的看着耶律阿保机和他手中还滴着血的人头。
有的人甚至还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释鲁的人头,还探着头想看个清楚。
刚刚同意归降耶律阿保机的耶律欧里思眼里还禽着泪水,他用哽咽的声音对着众人说:“将士们,将士们,释鲁已死,你们就放下武器吧,耶律阿保机将军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
这些兵都知道耶律欧里思是释鲁的军师,他们平时都很敬重耶律欧里思的为人,现在,连他都放下了武器,停止了抵抗,自己要是再抵抗下去,那自己的人头还不得跟释鲁一样,被人给剁下来。
听完了耶律欧里思的话,释鲁的部众全都放下武器,跪地齐声高喝:“我等有罪,愿降。我等有罪,愿降。”
耶律阿保机一跃成为遥辇氏部落继可汗之后第二实际军事领导人,官称“总知军国事。”
得到了释鲁的降兵,耶律阿保机的总兵力已达到七万之中,已然成为了契丹部落草原上最强的部落,而且又得到了韩延徽和耶律欧里思这两大智囊,可以说如鱼得水,如虎添翼。
担任了“总知军国事”的耶律阿保机,一刻也没有松懈,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耶律阿保机率领遥辇氏部的精兵悍将们专事征伐,大破室韦,于厥,并且相继收复小黄,六溪,及溪等小部落。
阿保机大有一统草原之势,契丹的八大部落除本部以外的三大部落已经归降了,即使没有归降的部落也敢怒不敢言,不敢反对,在耶律阿保机的提议下成立契丹八大部落联盟,遥辇氏部落的痕德堇汗也成为了部落联盟的大汗。
紧接着,耶律阿保机纠集草原八大部落四十万人南下,讨河东,代北(今山西北部),攻克后唐的九大郡,契丹国土得到了一次空前的拓展,耶律阿保机自然而然成为部落联盟的实际操纵者,被国人亲切的称为为“阿主沙里”(郎君)。
没过几年的光阴,遥辇氏的大汗痕德堇可汗便一命呜呼,耶律阿保机也正是继位为契丹的大汗,成为八大部落的掌门人。
但是,契丹人有一个传统,那便是部落的大汗要实行轮选制度,契丹部落联盟的大汗的任期为三年。
耶律阿保机在任职大汗期间,因为有了韩延徽和耶律欧里思的辅佐,他日日夜夜的练兵,南攻中原,北攻女真,立志要把自己的遥辇氏部落打造成八大部落之首,因为只有那样他才能在下一届的可汗轮选中再次继位大汗。
在历年的兼并征伐战争中,阿保机的弟弟们诸如剌葛,矢剌,寅底石,安端也逐渐的长大成人,甚至有的为阿保机的远征立下过不世的战功。
时光如箭,岁月如梭,在耶律阿保机担任可汗的三年时间里,契丹族内部一片太平盛世,处处洋溢着生机与活力,耶律阿保机也迎娶了可汗王妃述律平,这在那个兵争战乱不止的五代十国显得格外的耀眼独特。
然而,三年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人不怕掌握着权力,就怕曾经拥有权力,可如今却要放下不可一世的权力,这样的落差有时候还会使一些人崩溃。
阿保机现在就面临着这样一个难题,可汗的三年任期马上就要到了,自己到底是让位还是不让位呢,如果让位,到手的权力就要拱手让人,可如果不让位,那就等于坏了契丹传统,可能给草原带来浩劫。
就为了这件事,耶律阿保机整日是吃不好睡不香,内心复杂极了,一个善良的小人儿和一个邪恶的小人儿在做着激烈的斗争,渐渐地,邪恶的小人儿占了上风,耶律阿保机决定了,绝不让出可汗的宝座。
可是找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呢,这事儿他也不好直接跟大臣们商量,他不知道到底谁是赞成的谁是反对的,就连夫人述律平他也没敢告诉,这又让他陷入了苦思冥想之中。
一天,黎明时刻,阿保机躺在可汗牙帐后帐的床上,翻来覆去的再也睡不着了,他满脑子都是可汗轮选的事,这事儿怎么就这么难呢,到底想出一个什么办法能使自己实现目的呢。
实在睡不着了,耶律阿保机突然从床上翻身起来,他穿上衣服,披挂整齐,大跨步的走出大帐,他不是想出了办法,而是被这么长时间的压抑给憋的。
天还没有全亮,大帐外雾蒙蒙的,一眼望去,除了大帐外面站岗的哨兵之外,整个草原上看不到其他的人。
耶律阿保机出了大帐快步朝着自己的战马走去,走着走着,他突然看见了过道上的一个酒坛子,心情本来就不好,一见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在道上放了一个酒坛子,他的气儿更是不打一处来,二话没说,一脚就踢了上去,酒坛子嘡啷一声被阿保机踢个粉碎。
这一声响倒是把正在熟睡的述律平夫人给惊醒了,醒来之后的她发现耶律阿保机不见了,她也披上衣服快步的走出大帐,走到了大帐门口,她便问左右侍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侍卫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指了指已经翻身上马的耶律阿保机。
述律平顺着侍卫的手指望去,只见耶律阿保机手一扬马鞭,重重的打在战马的身上,战马一溜烟朝着辕门外的草原上跑去。
述律平看着远去的耶律阿保机,又想想阿保机这几天一连串的反常举动,她的心里打了一个又一个的问号,自己的丈夫这是怎么了,怎么老是心神不定的,她越想心里也开始不踏实。
耶律阿保机心里的不踏实是因为汗位,而述律平心里的不踏实是因为耶律阿保机。
述律平回到了可汗牙帐的后帐之后,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一直被耶律阿保机视为智囊的韩延徽。
韩延徽这些年也是屡出奇计,屡立战功,而被耶律阿保机擢升为国师,负责为阿保机参谋军国大事,韩延徽这些年在契丹已经俨然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契丹人,阿保机给了他一个一展所学的机会。
述律平找到韩延徽之后,便把耶律阿保机这些天的举动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了韩延徽,韩延徽听了述律夫人的话,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而只是点了点头说道:“请夫人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了,我知道可汗为何事而犯愁,等一会儿大汗回来,我就去见他。”
阿保机骑着马在草原上没有目标的东奔西跑,想着马上就有可能要交出去的可汗王位,他的心里确实难受,阿保机相信,只有自己才是草原上唯一的雄主,也只有自己才能带领契丹民族犹如雄鹰一般,飞越群山,飞向蓝天。
但这一切目前还都只是理想,现实与理想之间毕竟是有差距的,有时,差距反而会非常的大,阿保机驰骋了一圈又一圈,但他始终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自己准不能把对他汗位有威胁的人像当年杀释鲁一样全都杀掉,这会引发更大的流血。
回到了大帐之后,耶律阿保机又开始着手处理契丹各部落的事务,他心不在焉的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公文,他发现绝大部分的都是有关这一次可汗轮选的,比如可汗轮选的具体时间,还有具体的候选人。
耶律阿保机看着这些公文,火冒三丈,他一把重重的将公文摔在桌子上。
就在这个时候,韩延徽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
韩延徽一进来就问:“大汗,可是为了这次即将进行的可汗轮选而发火。”
耶律阿保机没有说话,而是用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韩延徽,两人对视一会儿,耶律阿保机沉声开口道:“国师,你是自家人,我也不瞒你了,就跟你实话实说吧,我确实是舍不得这可汗的宝座,如果让了出去,我的雄心壮志将寄予何处,咱们这些年历经屈辱,征战四方的成果也都将付之东流。”
这根韩延徽想的一点儿都没错,韩延徽说:“大汗说的在理儿,是可汗发现了微臣,给了微臣施展才华的机会,如果大汗王位让与他人,我恐怕也要被赶回中原了。”
“在理儿有什么用,你看现在这部落典制,还有这选举的公文,全都是有关可汗轮选的,我辈又能奈何?”
“这些公文绝大部分是其它反对咱们的部落的人提出来的,据我所知,现在还有绝大部分的人是支持你连任可汗的,这些年,大汗为了振兴契丹部落所做的事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耶律阿保机听着韩延徽这些宽慰的话,内心里却没有一丝被安慰的感觉,他反而有点生气,不耐烦道:“国师啊,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现在说这些都没用,这些就一定能够保住可汗之位吗?我听说在咱们本部落内部想剌葛,矢剌,安端等人已经在密谋串联,要推选安端为大汗。”
韩延徽被耶律阿保机埋怨了一道,他愣了一会儿,没说一句话,而后他又向前走了两步,前趋着身子,探着头小声的说道:“大汗,你真的想把可汗之位永远的收归自己所有,把这件事做成板上钉钉的事吗?”
耶律阿保机心想你这不是废话吗?咱们在这儿聊了半天这是干嘛呢,阿保机说:“当然,国师以为除了我,还有人能够统领草原上的契丹各部吗?”
听到这话,韩延徽已经确定了,这一次,耶律阿保机是铁了心要死攥着汗位不放手了,他主要缺的是一个更好的理由让自己继续坐在可汗的宝座上。韩延徽压着声音说:“臣倒是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帮助大汗。”
耶律阿保机皱着眉瞪着韩延徽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臣倒是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使大汗永远统帅着草原契丹八部,江山永固。”
阿保机诧异的问道:“是吗?你说的是真的?”
韩延徽没有说话,而只是上下点了点头。
阿保机一拳重重的楔在桌子上,仰天哈哈大笑,他兴奋极了,国师就是国师啊,关键时候,主意可真多,如果这事儿早点儿和韩延徽商量,自己也不至于这几天下来吃不好睡不着的。
耶律阿保机急切地对韩延徽说:“先生请将,你到底有什么办法,我这几天为这件事都快愁死了。”
韩延徽说:“大汗,我本来不想说这个办法,为什么不想说呢,因为我的这个主意执行起来虽然容易,但是他对整个契丹所产生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他有可能是契丹强大,但也有可能是契丹万劫不复。”
耶律阿保机这边儿都快等不及了,韩延徽还啰里啰嗦的,“国师,有什么办法你就直说吧,说完了咱们再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