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仿佛也知晓了今日的分别,大清早便奉上了一场难得的雨。热气被散去了,微凉的风渗进了屋子里,傅如意早起时倒的茶还放在桌子上,只是这会儿已经没了一点热气,她也没心思凑上去喝一口。
掀开帘子进了屋,里面的人今日穿了件宝蓝色的长衫,还是哪一次集市的时候傅如意特意花了大价钱在布店里给他订做的,今日却是第一次见他穿。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句话果然没有说错,秦沉平日多是穿着白色长衫,虽然不损他的美色,却总是在无形中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而今日这件宝蓝色的长衫,不仅将他的外貌展现的淋漓尽致,无形中还增添了一丝贵气,原先骨节分明的身子掩在衣服之下却不会让人感觉突兀。
傅如意暗暗赞叹一声,果真是一个浊世佳公子啊!这种样貌气质,也定不是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能供养得起的,对他的离开,她心中有伤感有遗憾,却没有阻拦的打算。这人,终究不会属于这个地方,这世上,有一个他爱他等能给他幸福的人,而那个人,不仅能给他提供优渥的生活,还是他心中一直牵挂的那一个。
那个人,她绝对不会姓傅。
仿佛松了一口气般的,傅如意走到他面前:“东西都收好了吗?”秦沉的东西本来就少,她能够提供的值得带走的东西更是几乎没有。他平日里也不太在乎这些,闲暇时也不过就找几本书看看。可是这书,却也没有带走的必要,都是她在那些书铺子找的,既不是孤本也不是什么有纪念的价值,随便到哪里都能买着,依照来接他的那人的条件,区区几本书,定然不在话下。衣服也只塞了在路上换洗的几套,傅如意再替他检查了一遍,这才拍了拍箱子,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东西都装进去了,这几套换洗衣服你先收着,免得在路上住客栈不方便。”低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头,傅如意低声嘱咐道。外面的雨还在下着,天色有些暗沉,早上得了信儿,说来接他的那人已经快到本县了,估计过会儿就该来了。一边的秦沉也是低头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事。
隔了许久傅如意才听见对面传来的声音,清朗好听:“傅如意,谢谢你这么久的照顾。”傅如意抬头看他,露出了一丝微笑:“客气什么呢,你身体不好,以后出去了要养好身子,平时也不要只闷在家里,多出来走动走动为好。”秦沉没有说话,但傅如意看到他轻轻点了点头。
顿了顿,傅如意继续开口:“估计你这一去,我们一辈子都见不着啦!”
“嗯。”秦沉回了一句,复又开口道:“有空我还会回来看你的。”
傅如意摇了摇头:“不用了。”这个时代对男人的拘禁本就厉害,寻常男子都极少见到自家妻主以外的女人。秦沉这一去,定是要出嫁的,若是还回来这地方,对他的名声可是会有很大的影响的。秦沉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低着头保持沉默,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便又冷了下来。
“呵呵,若是你心中还记着我们这些朋友,有这份心,我们就很高兴了,何况你以后若是真的有机会回来,我肯定也不在这里了。”感觉到面前这人略有些沮丧的情绪,傅如意低笑着开口解释。
“嗯?”秦沉抬起头来,略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傅如意拉了拉衣袖,换了张椅子坐下:“我好像没与你说过,几日后锦官城有个厨艺大赛,县爷派我去参加,我就准备趁着这个机会出去走走,到外面去看看,可能不回来了。”
秦沉没有说话,傅如意却看到他脸色白了:“秦沉你没事儿吧,怎么脸都白了?”秦沉摇了摇头,傅如意便闭嘴停止了这个话题。只是秦沉却又继续问了:“那饭馆怎么办?”
“饭馆给唯潇看着,她有办法请个人回来就开着,请不到人就关了。”傅如意状似不在乎的开口。她对自家饭馆还是很有感情的,若不是心中的执念,她也不愿弃了这祖宗基业出去漂泊。还有李唯潇,她这辈子唯一最好的朋友,想到即将与她分别,她便觉得心中抑制不住的酸楚,不敢想不愿想,想着就心疼。她只道秦沉是担心她在外面不好生活,便柔声开口道:“不用担心,没有饭馆我还有这一身手艺,吃过我做的饭的可都是赞扬万分,凭着这一身手艺,我到哪儿都能过得好好的。”说罢她还拍拍胸口,一副很有气势的模样,可是这坚定究竟有几分,她自己都说不出来。
秦沉将椅子拉到了傅如意面前,那双漂亮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傅如意,直把她看得紧张起来。她不知道秦沉想表达什么,便只能把头偏到一侧,假装看着外面的雨丝。“你的腿怎么办?”秦沉的脸更白了些,声音也低沉了下去:“你一个人在外面,怎么过?”
原来是这个问题啊!傅如意放松下来:“没关系啦,青书会和我一起走,他的本事你还不知道,我们互相照顾一点问题都不会有的。”
“哦……”秦沉的声音愈发低沉起来,面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而是傅如意曾经见过的,如同大病了一场的惨白。“原来是和他呀,很好,很好……”如同呢喃般的吐出一个句子,那件宝蓝色的衣服也无法遮掩他病态的样子,虽然很美,却更让人心疼。
傅如意凑过头去:“秦沉,你没事儿吧?”那人朝着她摇了摇头,不过他这副脆弱的模样还是让傅如意很担心。
倒了一杯茶给他:“喝一口水吧,你身体这么差,以后要注意,大夫和我说过你心里有事情,所以经常心情郁结,那样也容易让你生病。我猜你之前心情抑郁多是和今日要接你走的那个人有关系,以后你和她一起住着,心情应该不会坏了。”拍拍他的背,傅如意站起身来:“我好像听到外面有声音,我出去看看。”
说罢她也不理会身后秦沉的表情,掀开帘子便出去了。
好吧,她又撞到肉墙了,不出意外的看到顾青书同学那张可爱的小脸:“青书你杵在这儿干嘛,吓人啊?”小孩儿没理她,只是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家伙,她今天心情一点都不好,这家伙居然笑得这么欢,而且看他站在这里的样子,没准儿这小家伙就是在听墙角。准确而迅速地把某小孩儿一头柔亮顺滑的头发揉成鸡窝状,顺带接收完这位瞪着眼儿的憋屈神情,傅如意这才满意地开口问道:“人来了吗?”
“来了。”某小孩回答得很严肃。
傅如意心里嘿了一声:“那你还站这儿干嘛?”
“等你啊!”声音洪亮干脆,傅如意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这死小孩。
好吧,她错了,这里的男孩子好像确实不适合出来接待客人。认命一般的走到院门口,两辆马车已经停在那里了。傅如意正准备好好看着的瞬间,车里突然下来一个女子,她身上穿着件红色纱裙,身材姣好,既没有这乡间女子常见的粗俗,却又不会让人觉得过于柔媚而失了女子的气质。待她走近,傅如意这才看清她的模样,这女子相貌生的极美,唇红齿白,走起路来由不缺英气,一双眼睛大而深邃,一看就是个内敛的女子,就相貌而言,她和秦沉已经能算是绝配了。
不待她说话,那女子便来到她面前:“请问是傅小姐吗?”傅如意半晌没有说话,那女子只好再问了一遍:“请问是傅小姐吗?”上天作证,她傅如意绝对不是故意让人家尴尬的,只是穿越了这么久,第一次听到人家叫她傅小姐,她被吓住了而已。而且,小姐这种说法,那是多么遥远的记忆了,何况在现代小姐那种特殊的职业,总是会让人无限遐想。
呆了一会儿,傅如意方才想起来自己这是把人家晾在门口了,便忙不迭地开口道:“我是我是,请进。”
那女子展颜一笑,和她并肩走着:“一直以来,谢谢傅老板对沉儿的照顾了,我感激不尽。”沉儿???傅如意又一次被惊住了,难道是同性相斥吗,纵然这女子待人极为温和有礼,傅如意却始终没法在她面前保持淡定,稍微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这才觉得稍微舒服了些。那女子进门后倒没有急着去见秦沉,反倒细细打量起她这家里的装饰起来。
“乡下地方,本就粗鄙简陋,秦沉住在这里确实受委屈了。”知晓这女子心里想的是什么,傅如意有些不爽地开口解释道。
那女子摆了摆手:“傅小姐怎能这般说,没有傅小姐,我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见着沉儿了。何况我见傅小姐家中虽装饰上稍显简陋,但是家具物什却是一应俱全,甚至有很多东西我连见都没有见过,可见小姐也是有生活情趣之人。”那女子手指着她家的特制扫帚和垃圾筐,笑吟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