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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以良知为本,知行合一(9)

不是我非要杀你们不可,是你们使我良民寒无衣、饥无食、居无房、耕无牛。想让他们躲避你们,他们就失去了田业,已无可避之地;让他们贿赂你们,他们的家资已被你们掠夺,已无行贿之财。就是你们为我谋划,也必须杀尽你们而后可。现在我送去的东西不够你们大家分,你们都看看我这篇告示吧。我言已无不尽,心已无不尽。如果你们还不听,那就是你们辜负了我,而不是我对不起你们,我兴兵可以无憾矣。民吾同胞,你们皆是我之赤子,我不能抚恤你们,而至于杀你们,痛哉痛哉!走笔至此,不觉泪下。

处处站在别人的立场上考虑,处处体现了一个长者苦口婆心的谆谆教诲,看到这篇文书的人想不感动都不可能。

龙川的盗匪头目卢珂、郑志高马上举手投降。但大庾岭的陈日能对王阳明的文书无动于衷。王阳明对卢珂、郑志高说,二位立功的机会来了。

两人带着自己的人马就冲向了陈日能,“以贼攻贼”是兵家最喜欢用的计策,因为贼最了解贼,仅两个月时间,王阳明就在卢、郑二人的全力协助下,荡平了陈日能。

王阳明片刻不停留,从赣州转战南康,向占据横水的谢志珊抛出战书。

谢志珊号称“征南王”,听说王阳明来了南康,全面备战。王阳明不给他这样的机会,派出四百余人化装成盗贼和找盗贼工作的人混入了他的据点,先埋伏起来,总攻的时辰一到,主力部队发动进攻,谢志珊见王阳明的人很少,就出城迎战,结果中了埋伏。谢志珊被活捉,王阳明问他:“你是怎么做大的?”

他回答:“平生见世上好汉,断不轻易放过;多方勾致之,或纵之以酒,或帮他解救急难,等到相好后,再吐露实情,无不应矣。”

王阳明叹息一声,说,想不到一个草寇居然知道拉拢人心,然后就把谢志珊处斩。下一个目标则是极难啃的骨头:三一带的霸主池仲容。池仲容据守上、中、下头38个寨,设置多名将军和行政官员,已具备政府组织的雏形。

王阳明开始并不想硬来,还是担心伤亡太大。他对池仲容多次招降,最后,池仲容发现自己的战友全部倒下,只剩他在孤军奋战,就决定也不来硬碰硬,而是运用心计。

他先是让弟弟池仲安向王阳明表示投降,但另一方面,却加紧战备。王阳明就派人给他送酒送肉,故意问他森严的戒备:“你们既然要归顺政府,还搞军备做什么?”池仲容回答:“卢珂那小子说要来打我,我要防备。”

这当然是扯淡,但王阳明假装相信他,先给卢珂写信,责骂他不听号令。信故意被间谍送到池仲容那里,池仲容不得不相信王阳明对卢珂动了怒气,因为王阳明正兴师动众地让人伐木开道,目标似乎就是卢珂。

池仲容没有看到王阳明在暗地里玩的招数:调集各府兵力,准备收拾他。

王阳明又和卢珂当着池仲安的面联合主演了一场苦肉计,池仲安跑回去告诉老哥,说王阳明真是个大好人。

池仲容正在绞尽脑汁思索王阳明的心机,王阳明的书信来了。王阳明说,我们应该见个面,谈谈你们归降之后的安置问题,恰好要春节了,我们一起庆祝新年。

池仲容鬼迷了心窍,就在春节前几天,他领着93个保镖走出老巢,来到王阳明的地盘。

王阳明为他们准备了最好的房间、最肥的猪肉、最烈的酒,希望他们能和平地被解放。但很快,王阳明就发现,这些人的良知荡然无存,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把他们送进地狱。

春节后,池仲容非要回家,拒谈投诚的事。王阳明就在送行宴上,埋伏下一批刀斧手,酒过三巡后,一声令下,刀斧手从帐后跃出,如砍西瓜一样砍翻了池仲容若干人等。

池仲容的血还未凝固,王阳明的大部队已经到了他的老巢,没有了领导的团队根本无心作任何抵抗,南赣地区最大的一股势力就这样被王阳明一举荡平。

南赣彻底恢复秩序,王阳明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王爷,请让我用不动心打败你

王阳明还没有来得及好好休息,又一场战争接踵而来。这场战争由宁王朱宸濠引起,他要做皇帝。

朱宸濠的封所在江西南昌,史书上说,他久蓄异志,蓄了十年。

王阳明在南赣剿匪时,朱宸濠开始准备大展宏图。王阳明接二连三的胜利使他认识到,必须要把王阳明变成朋友,而不是敌人。

王阳明心目中一直把朱宸濠当成是敌人,就在到江西剿匪时,“国防部部长”王琼就嘱咐他,一定要目不转睛地盯住南昌,可能最近有变。但王阳明当时在剿匪战场,无暇顾及南昌的朱宸濠。所以当朱宸濠派人来找他时,他略有吃惊,心说: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主动送上门来了?

被派来说服王阳明的是朱宸濠洋洋得意的两个谋士:刘养正和李士实。

这二人左说右说,前说后说,无非是想让王阳明投靠宁王爷,大功告成之日,就是王阳明封官拜爵之时。王阳明在此时还不好跟宁王翻脸,所以就派了个叫冀元亨的弟子到南昌给宁王上课。

冀元亨临走前,问王阳明:老师,你这招棋怎么下?王阳明回答:宁王谋反这事,谁都知道;可他突然想通了,不谋反,我若说他谋反,那咱们都完蛋。你去后,先做一件事——用心学的力量感化他,这叫降龙伏虎;如果他冥顽不灵,那你就赶紧给我消息,我好早作准备。

冀元亨痛快地答应了,认为这是小事一桩。和朱宸濠见面后,他阴阳互用,明处暗地提醒朱宸濠不要造反。但朱宸濠的意志力坚定,非要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不可。冀元亨被朱宸濠赶走后,冀元亨对王阳明说,朱王爷是反定了,你要早作准备。

1591年阴历六月十四日,朱宸濠竖起了反旗。在囚禁了江西所有不跟他合作的官员后,他正式成立南昌政府。王阳明当时正要去福建平叛,半途得知朱宸濠造反的消息,急忙掉头,准备讨伐朱宸濠。

在王阳明看来,朱宸濠有三个策略:第一是采取跳蛙战术,从南昌采直奔北京;第二是攻陷南京;第三是占据南昌,先搞定江西再说。

王阳明说,朱宸濠如果跳蛙,大明就完蛋了,因为从江西到北京,沿途没有重兵;如果他是采用第二个战略,那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但如果他是采用第三个方略,咱们就赢定了。

朱宸濠并不傻,但也没聪明到哪里去,他采取的是第二个方略——攻打南京。为了打通这条战线,他的先锋部队当天就从南昌直奔重镇九江。三天后,九江陷落。朱宸濠随后即到,越过九江后,猛攻安庆,安庆危在旦夕。任何人都知道,安庆一失,就是南京,南京的防御力量薄弱,一旦南京陷落,南方就在朱宸濠掌握之中。

王阳明焦急万分。

他先是在江西吉安府招兵买马,然后是给皇帝朱厚照写了封信,报告了朱宸濠造反的事。紧接着,他开始使用诈术对付朱宸濠。首先就是伪造圣旨,他伪造的是两广机密大牌:“率狼达官兵四十八万江西公干。”然后,对江西境内各府县发出“死命令”,要求必须按照他所要求的兵员人数迅速将军队集合起来,并且在限定时间内到达临江府樟树镇(今宜春市)。

然后,他散播谣言:北京方面已经组织了一支庞大的军队正向江西开来。最后,他又让人伪造了宁王部下的投降书,四处散发。他的下属问他:这样管用吗?他回答:不论管用不管用,且说他怀疑不怀疑?他的下属沉思了一会儿,点头说:自然要疑。

王阳明说:只要他一怀疑,就成了。

朱宸濠果然“疑”了,而且“疑”得极度恐慌。他忐忑地想到下面的事有可能是真的:北京方面派了大部队,就在路上;他的部众,包括他最亲密的人正在准备背叛他,也许有人已经背叛了他。

他一直犹疑,所以攻打安庆的计划推迟了几天。就是这几天时间,给了王阳明集合军队的时间。战场上,最宝贵的就是时间,朱宸濠没有抓住这最宝贵的东西,他必然要付出没有抓住宝贵东西的代价。

其实王阳明故布多层疑云,只有一个目的:让朱宸濠别去打南京,而是让他老老实实地回到南昌。

所以当王阳明的军官们摩拳擦掌准备去解救安庆之围时,王阳明摇头说:“现在,九江已经被朱宸濠拿下,并派了力量不小的军队把守;南昌城中则驻有他的精锐一万多人,如果直接前往安庆,我们肯定玩完。因为一旦那样,朱宸濠会将围困安庆的军队调转头来与我军短兵相接,而九江的宁王军以及南昌城中的宁王军很可能大规模出动,攻击我军的背后,这样就会使我军陷入敌人的双重围困之中。虽然安庆之围是解了,但是是暂时的。朱宸濠干掉我们,回过头去再围安庆,效果也一样。我们为今之计,是打南昌,这就叫围魏救赵。只要安庆那边能守住,朱宸濠必定回兵来救。而且南昌的主力部队都被他拉走了,南昌城指日可下。当宁王在回南昌的路上听说南昌已经不是他的了,他的军队必然士气瓦解,到那时,我们就大功告成了。”

计划一定,立即行动,王阳明带着他临时凑起来的军队奔向南昌。在去南昌城的路上,王阳明先采取心理战:给南昌城内的所有人,包括普通老百姓、守城兵士、宁王府的家属和无业人员以及那些归顺了宁王的官员和妓女分别发布了告谕。告谕的大意说:想必你们已经知道宁王造反了,这是天大的事。老天哭泣,天下的百姓哀嚎。南昌城内的人现在都听好了,我知道你们这里有善良的人,不想趟这浑水。所以,我现在领着20万人(信口胡说的数字)前来解放你们,你们还是我大明的子民,不要惊慌,该干嘛干嘛。宁王府的人如果要开门投诚,守城士兵要放弃抵抗,开门迎接我,我很欢迎。可是,如果当我来到时,发现城门紧闭,城上刀剑霍霍,那么,我就断定你们是要顽抗到底,这一选择只有死路一条。现在,你们选择的时候到了;而我,很快就来了。

王阳明的军队很快就抵达南昌,扫除了外围后,推进到南昌城下,迅速发动总攻。两个时辰后,南昌城守军投降。消息也随之传给了朱宸濠。

朱宸濠听到老家被灭的消息后,如雷轰顶,放过安庆,领着大部队回来救援。他不但把围攻安庆的部队调了回来,就是驻守在九江城的主力部队,也被他命令撤回。就在半路上,他遭到王阳明早已埋伏好的部队的袭击,虽然没有给其重创,但对他军队的意志已有所打击。

当他的部队推进到离南昌城30公里的赣州江边的樵舍时,他命令部队乘船前进,船只前后绵延数十里,如同一条蜿蜒的大水怪。

王阳明一听说朱宸濠在回来的路上,马上就派一支军队去九江,九江立即光复。朱宸濠还不知道他唯一的退路已经没有了,就在鄱阳湖上,他和王阳明的部队迎头相撞。

王阳明采取的是诱敌深入计策,先让小股水军故意被朱宸濠吃掉,朱宸濠欢喜之下,急速前进,结果所有的水军都闯进了王阳明的埋伏圈。

朱宸濠大败,急忙收缩战线。第二天,他把剩下的军舰连在一起,组成方阵。王阳明一听朱宸濠效仿曹操,高兴得险些跳起来。如你所知,王阳明采取了火攻。朱宸濠的军舰因为连在一起的缘故,一只船着火,其他船在劫难逃。几个时辰后,鄱阳湖上一片火海,朱宸濠在逃跑的路上被王阳明活捉。

朱宸濠自六月十四日(1519年7月10日)起兵,至七月二十六日(1519年8月20日)被活捉,前后不过41天。而王阳明自七月二十日(1519年8月14日)开始对南昌进行军事行动,到在鄱阳湖上活捉朱宸濠,只用了七天,到二十八日平叛战争全面结束,总共也还不到10天。

什么是伟大的军事家?王阳明用实际行动作出了回答。

据说,朱宸濠被活捉后,对王阳明又恨又讥笑:“王先生,你可真是狗拿耗子,我起兵是我朱家的事,跟你姓王的有什么关系?”

王阳明只是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也许朱宸濠说的没错,专制政体下,皇帝总把家事和国事混为一谈。但王阳明凭良知认定,自己做得非常对!

朱宸濠造反的消息传到北京时,皇帝朱厚照下令亲征。是人都知道,这位喜欢玩乐的皇帝不仅仅是去剿匪,而是去玩乐。可当他排除重重障碍,下诏南征时,朱宸濠已被王阳明活捉。当他走到河北涿州时,王阳明的捷报已到了北京!

北京官员火速追上皇上,说朱宸濠已经伏法,南征没有必要了。朱厚照像炮仗一样爆了起来,大骂王阳明不识时务,随后仍然继续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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