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郑妈妈都有晨走的习惯，也许是心理作用的原因，之前看到杜明辉的那个地方，她从来都不会从那里经过，而那天之后，郑妈妈改变了路线，每天都要从那个地方走过，虽然没有一个人，但是她却感觉还当时一般地挤满了人，当然只有一个身影让郑妈妈最为注目。
站在街边，郑妈妈驻足了好长时间，一点一点地回味着那张熟悉的脸庞在她的眼里越来越清晰，回想着那个人叫住她的时候的声音，“哎……”郑妈妈轻轻地摇着头，紧了紧有点微凉的身体，在心里发出了一声满带悔意的叹息。
要是那天不反问他那句话，会怎么样呢？郑妈妈这样想象着，可是没有人会给她再来一次的机会。
转身正欲往家的方向走去，抬眼却看见杜明辉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自己，“为什么他在这儿，怎么办？”郑妈妈心情紧张地左顾右盼着，想要找个地方夺路而逃。
人也许就是这样，心底深深的盼望往往望穿秋水，但当那份想要得到的期许真正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却又会变得手足无措、落荒而逃。郑妈妈真的是好想再见上杜明辉一面，哪怕是远远地看上那么一眼都好，可这会儿他不正是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站着吗？为什么连正眼都看几下的勇气都没有？好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还像个小女孩般地心惊肉跳？
走吧，快走吧，伴随着心里面的自我催促，郑妈妈掉头向着相反的方向就要离开。
“韩小敏……”杜明辉在她身后大叫了一声，抬步追了上来。
这一声呼喊像定身咒语一般，让郑妈妈刚刚迈出去的脚步停住了。“是他，真的是他。”她的心已经开始哭泣，这么多年了，没有想到还能再见到他，也没有想到还能听到从他的嘴里叫出自己的名字。
“为什么要走？”杜明辉已经挡在了她的身前，眉头微微皱着问着。
“我，我 ，我……”我了半天，也没再说出第二个另外不同的字，郑妈妈只是静静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杜明辉，心里不知是欢喜还是悲伤，是兴奋还是愁怅。
三十年前，杜明辉支教来到了郑妈妈，也就是韩小敏的家乡，年轻、帅气、有才气的他，受到了当地女孩子普遍的追捧，韩小敏当然也不例外，在那个情窦初开的年纪，又有谁能对类似于杜明辉这样的男性具有多大的免疫力呢？加上看惯了本地人的眼睛，突然窜入了从未见过的外乡人的身影，那种洗眼的功效可想而知。
杜明辉在村里，简直就像个明星一般，隔三差五地就有莫名其妙的东西躺在他的门口，什么西瓜啊、大枣啊、干果啊，连绵不断，堆在家里吃都吃不完，杜明辉又不知道到底是谁送来的，还也还不回去，只能把自己吃不完的东西作为给学生的奖励。虽然给村里的人说了好多次，不要再这样做了，但是根本没有什么效果，杜明辉也只好就此作罢。因此，在旁人看来艰苦的支教生活，杜明辉却过得并不怎么艰苦，反而很是滋润。他上的每一堂课，不单单受到教室里学生们的亲睐，也是教室外年轻女孩子们争相聆听的“抢手货”，但他又能怎么样呢？只能保持着一份微笑，对大家的热情表示一份基本的礼貌与感谢。
在这一大堆女性里面，只有一个人引起了杜明辉的注意，那就是校长的女儿韩小敏，她不像其他人一样用偷偷送礼物的方式来表达心里的爱意，也不会挤到教室外只为听一听他的声音，反而在一些事情上会和他争锋相对，特别是教学上的一些问题，更会和他争得面红耳赤。
俗话是打是亲、骂是爱，越是争吵也许会让两个人更加地了解彼此，杜明辉和韩小敏就在这样的状态下，埋下了爱的种子，两颗年轻火热的心越靠越拢、越贴越紧。
时间总是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转眼三年过去了，杜明辉的下乡支教也快划上了句号，两个彼此相爱的年轻人，虽然心里充满了对对方的爱恋，但是谁也没有把那份感觉说出口，更没有越过雷池一步。
分别的时刻终于还是如期而至了，在那条缓缓流动的小河边，杜明辉终于鼓起勇气，向韩小敏表达了自己深埋在心底的爱意，把年轻女孩子的心里像塞进了只兔子一般，砰砰乱跳。
“跟我走吧。”月光映照下的小河发出鳞鳞的光亮，杜明辉在潺潺流动的水声里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好啊。”能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去哪儿都无谓，年轻的心把一切都想得那么简单。
时代的特征决定了韩小敏的想法也就只仅仅是个想法，她无法跟随杜明辉去他的家乡。韩小敏无法面对这样的现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向杜明辉说明这一切。送别的时刻，别人都争先恐后地前去送站，只有她一个人呆在家里，哭得跟个泪人儿一般，而杜明辉也没有见到那个他想看到的身影。
火车开动的汽笛声里，踉踉跄跄地跑来了韩小敏，但哪里还能看得到杜明辉的样子，除了越跑越快、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一节节车厢。
这份痛楚就像一个永远愈合的伤疤，在韩小敏的心里时不时地隐隐作痛，几十年的时光过去了，物是人非，可老天还算是仁慈，让她又一次遇到了那个让她终生无法释怀的人。虽然老了，头发也白了不少，但是在爱人的心里，还是那么年轻，还是那么帅气。
“当年你就是选择回避来终结我们的感情，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是只会回避吗？”杜明辉看着韩小敏，语气里失去了一名市委书记应有的镇定与从容。
“我没有回避，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郑妈妈淡淡地说道，这也确实是她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很难办吗？当年你跟我走了，还用得着这样吗？”杜明辉不理会郑妈妈这一套，已经开始有点开吼了。
“这么多年过得好吗？”郑妈妈不想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温柔地询问起了杜明辉的近况。
“不好。”轻轻地摇头说明了一切，“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为什么当年不跟我走？”杜明辉的双手已经紧紧握住了郑妈妈的肩膀。
“别这样，注意你的身份。”郑妈妈轻轻地拉下杜明辉的手，叹了口气，“不是我不跟你走，是没法跟你走，那是个什么年代，难道你不明白吗？”
一句话像点醒了梦中人，杜明辉是那个时代的过来人，什么样的情况怎么会不明白呢，只是一时的情感冲动，让他暂时忘记了这一点。
“哎，是啊。老天真是弄人啊。”杜明辉仰头向天，好像在向上帝质问着。
初冬的清冷空气里，两个中年人久久地相视无语，但此时的有声却胜似有声，多年来的牵挂在这一刻划上了圆满的句号。
“明辉，错过了就只能是错过了，看来我们今生无缘。”郑妈妈说着，喉头已经有些哽咽。
杜明辉重重地低下了头，他还能说什么呢，人的力量再强大又怎么能抵得过命运的捉弄。
“妈……”远远地传来了郑静的声音，平常早已回家的妈妈今天却迟迟不见身影，害怕母亲出什么意外，所以郑静和杨丞冰一起出来找她来了。
这一声呼喊，让杜明辉低下的头立马抬了起来，诧异地看着韩小敏、郑静和杨丞冰。
“杜市长，你怎么在这儿？”看到杜明辉，郑静颇感意外，他怎么会和自己的妈妈在一块儿。
“你们认识？”郑妈妈更是意外，自己的女儿怎么会和杜明辉有交往呢？
“嗯，是的。妈妈，而且杜市长还对我们很照顾。”郑静是个念好的人，别人的好时刻都会挂在嘴边。
“静，咱们不应该再叫杜市长了，该叫杜书记了。”那天的事，杨丞冰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叫什么都一样，只是个称谓而已。这是你的儿女吗？小敏？”杜明辉微笑着问道。
“这是我女儿，这是，是她的男朋友。”说到杨丞冰，郑妈妈还是迟疑了一下。
“哦，我还有点事，先走了。”说完，杜明辉转身离开了。
只剩下三个人各怀心事地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