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一直在响个不停,许莹不想理会,多年来她一直独居,没有亲人,没人朋友,与邻居的关系也生疏得很,谁会在这夜幕降临时分找她?多半是找错地方了吧?
许莹维持同一姿势依着房门就这样坐了大半天,泪已流干,她再也流不下半滴泪水了,但她还是一动不动,她不想理会外界的任何事物,她只想把自己隐藏在这一室的安全保护里。
可惜,门外之人却不愿给她片刻宁静,似是执意要她开门。
好吧,开就开吧,早早把不识相之人打发走,也好还给自己宁静。
许莹走到门前,伸手打开门,隔着铁门,她以为会看见与自己毫无瓜葛的陌生人,不料此时站在门外的却是她曾经最熟悉现今最不想见的殷磊。
殷磊看见许莹终于来开门,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刚才她一直不来开门,自己着实担心不已。他了解她,清楚她的脆弱敏感,清楚她的恐惧彷徨,这时候的她一定会留在安全的地方,所以他不会以为她不在家。
“莹莹,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也不是想逼你。但我很担心你,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然后举起手让她看见他手中的便当,“我给你送便当来,这是我妈做的便当,让我进来好吗?”殷磊知道许莹不够关心她自己,就算饿着了冷着了也没所谓,但他会心疼。一想到她今天可能连午饭也没吃他就心疼。这七年来,自己不在她身边,没办法好好照顾她。但现在,自己有能力照顾她保护她了,她不爱惜自己,他会加倍爱惜她。
许莹握着门把的手紧了,这男人怎能这样?在七年前狠狠伤害自己后,如今却以一副关心自己心疼自己的面孔出现,难道他觉得不够,要再一次伤害自己才能甘愿吗?可是,这一次的自己又怎会再犯同一错误,再傻傻地让他再伤害多一次?
一切的爱恨纠缠在七年前就划下句点,不该再有后续。
许莹不说一句话,当着殷磊的面把门关上。
今天的刺激已经足够了,她再没有任何力气来面对他。她不需要他的关心他的怜悯,她只需要冷静只需要独处。
看着眼前无情关上的大门,殷磊只能苦笑。他不怪许莹不怪任何人,今天这一切的苦果他只能独自品尝。但他决不会就此放弃。
他无奈地放下便当,隔着门说:“莹莹,我把便当放在门外,你别折磨自己,就算再恨我也不要不吃饭好吗?”说完,迈开沉重的步伐。
不知过去多久,许莹打开木门,再打开铁门,伸手捧起了放在门外的便当。良久之后,门再度合上。
许莹捧着犹有余温的便当回到屋内,她把便当放在桌上,内心百感交集。她还记得曾经自己和殷磊每天中午一起吃便当,她还记得殷妈妈做的饭菜的味道。如今,却是物是人非。
她拉开窗帘,落地窗外已是浓浓黑夜。大团大团的漆黑,笼罩整个天地。夜,微凉。她是喜欢黑夜的,透着诡异,但更多的却是安全感。
便当安安静静地搁在桌上一整夜,屋里的主人再也没有动过。
只是,许莹并不知道隔着两扇门,殷磊陪她一起度过了这孤寂的漫漫长夜。
对,殷磊并没有离开。在分离了漫长的七年后,好不容易他才得以再度与莹莹相见,他怎么舍得再离开。尽管隔着两扇门,但只要他一想到,自己心爱的女人就在门内,他便觉得安心。
夜凉如水。
月色下站立着一抹修长伟岸的身影,殷磊把自己投身于浓浓的黑夜中,身后的影子无限孤寂。
这几天来,殷磊每天下班后都去莹莹的家报到,可是,她没再为他开过门,一次也没有。他想好好和莹莹谈谈,想告诉她自己对她的思念,想对她解释清楚当年的事,想祈求她的原谅,然而,莹莹却连一面都不肯与他相见。
殷妈妈轻叹一口气,心疼地看着花园里那抹孤寂的身影,多年来儿子一直是自己最大的骄傲,可是,这些年来儿子的痛苦与寂寞她也一一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却又无计可施。
尽管儿子从不在他们两老面前流露痛苦,可是,身为母亲,儿子的不快乐她又怎会看不出来?这么多年了,儿子一直没再交女朋友,该是还放不下当年那女孩吧。情字伤人,自己也是过来人,怎会不明白?
再次叹一口气,殷妈妈走上前,“磊。”
听到身后的叫唤,殷磊伸出双手抹了抹脸,才转过身,“妈,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
殷妈妈故作责怪地看一眼儿子,“你也知道现在很晚了,怎还不去休息?你的工作量这么大,晚上不好好休息怎么行?”这么多年来,儿子在事业上努力拼搏为一家人争取优裕的生活,难为了儿子,她真担心儿子的身体会吃不消。
殷磊故作轻松地说:“妈,您儿子的能耐您还不清楚吗?我没事的,您快去睡吧。”
殷妈妈没有回主屋,反倒走到一旁的石椅坐下,拍拍身旁的另一个位置,“儿子,我们也很久没谈谈心了,来陪妈妈聊聊天吧。”
殷磊坐到殷妈妈的身旁,伸出一条手臂揽住殷妈妈,“妈,您想聊什么?”
殷妈妈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直接说:“磊,这两天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妈看得出你不快乐。”
殷磊脸上的轻松表情瞬间凝注,他停顿了一会儿,才重新找回笑容,“妈,我哪有什么不开心?您放心,公司的事我都能应付。”
“你公司里的事妈不担心,我担心的是你。这些年来家里的重担都落到你肩膀上,再苦再累你也咬牙挺住。可是,除了家里的重担妈还知道你心里不快乐,你都没发现吗?在……在那以后你都很少真心笑过了。”殷妈妈不再年轻的脸容上满是对儿子的痛惜。她老了,很多事情就算想帮也帮不上忙。
殷磊沉默了,他不想让爸妈担心自己的,一直以来他都把最乐观的一面呈现在他们面前,但他还是失败了,妈还是看出了自己对莹莹的念念不忘。
殷妈妈拍了拍儿子的手,慈祥的脸上闪烁着母爱的光辉,“磊,妈知道你心里的苦,和妈说说吧,别把所有的苦都藏到心里。”
殷磊闭了闭双眼,再度睁开后,才缓缓地说:“妈,她不肯原谅我。”
她?殷妈妈知道这么多年来儿子心里就只有一个女孩,难道儿子找到当年那女孩了?殷妈妈急切地问:“你是指当年那女孩?你们见面了?”
殷磊点点头,眼里尽是苦楚,“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可是……”
“你没跟她解释清楚吗?你没把当年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她吗?”那女孩当年何其无辜,殷妈妈心里对她也有内疚,而且她还是儿子喜欢的女孩,自己当然希望两人能和好如初,再续前情。
想起莹莹受伤的表情,想起她冰冷的伪装,殷磊觉得自己的心再度疼痛起来。“是我伤害她在先,是我对不起她。她恨我情有可原。但是,妈,我不想再错过她了,这辈子我只认定她。但如今,她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听到儿子深情的话语,殷妈妈不禁动容,她有一个专情的儿子呢。“磊,要不让妈跟她谈谈吧。”
殷磊摇摇头,“妈,您们还没见过面,莹莹是一个很脆弱敏感的女孩,她不轻易和陌生人谈心的。”
“这……”殷妈妈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殷磊疲倦的双眼望向黑夜,夜虽浓,但总会迎来黎明。他知道自己爱莹莹的心不会动摇。“妈,您放心,我不会放弃的,总有一天我会把莹莹带回家里。”
听到儿子坚定的话语,殷妈妈为儿子骄傲,“好儿子!加油,妈支持你!”
殷磊笑了,“妈,谢谢您!”
“儿子,那女孩叫莹莹?名字真好。你再给妈说说她的事吧。”殷妈妈相信自己的儿子,总有一天她可以见到让儿子如此专情的名叫莹莹的好女孩。
“好。”
殷磊因回想起七年前自己与莹莹间的点点滴滴,脸上泛起了温柔的神情。
许莹一如往常地上班下班,那天在伟东集团她不顾公司利益执意提前离开,她还以为公司一定会辞退她,她是没多大所谓,工作重新再找就是了。可是隔天公司人事部却打来电话问她休息好没什么时候可以继续上班?于是,她又开始上班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过避世的生活,工作是唯一养活自己的途径。
这天,下班后,许莹刚离开公司就看到在公司楼下等候的殷磊。这些天殷磊每天下班后都会给她带来一份便当,但她再没为他打开过家门。她不清楚殷磊究竟意欲何为,她也不想清楚,任何的游戏,她不再奉陪。
许莹对殷磊视而不见,径自走向车站。
殷磊快步跟上,挡在许莹的身前,“莹莹,我们可不可以谈谈?”
谈?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时隔七年,所有的一切早已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绕过殷磊的身子,许莹加快脚步,她不想再听到殷磊的声音,不想再见他,于是她不禁越走越快。
“莹莹,我是真的想跟你好好谈谈。”殷磊懊恼不已,莹莹还是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不听,不听,她不要再听了!为了尽快逃开,她甚至不顾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横穿马路。
“莹莹,危险!”身后传来了殷磊焦急的大喊。
但许莹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直到一阵紧急的刹车声响起,她轰然倒下,昏迷前耳边听到殷磊慌张地叫喊着她的名字。
“莹莹——”看到莹莹在自己眼前倒下,殷磊的心脏几乎停止。
病房里。
殷磊握着许莹的手,许莹还没醒来,幸好车子刹车得快,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医生说许莹除了皮外伤还有轻微的脑震荡,建议留院观察一两天。
殷磊用另一只手抚上许莹苍白的脸容,轻轻抚过她紧闭的双眼,小巧的鼻子,失去血色的唇瓣。这是他爱的女孩啊,他只想把她捧在手心,好好爱她、哄她、宠她。给她温暖,给她呵护,抚平她心中的伤痛。为何他们却不能在一起,为何一次次伤害她的却是自己?看着她此刻了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他的心好痛好痛。他多想此刻躺在病床上的是自己而不是她,他多想所有的伤痛都由自己一力承担而她从不曾受伤。殷磊的双眼渐渐湿润,他把脸埋在她的颈间。
“莹莹,我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不该出现?如果我不出现你就不会受伤不会躺在病床上了。”
“莹莹,对不起,对不起……”
“可是,莹莹,我爱你啊!好不容易再相见,我怎么舍得再离开你?”
“莹莹,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怎样做才能弥补我对你的伤害?怎样做你才肯原谅我?”
原本紧闭双眼陷入昏迷的许莹渐渐醒来,她感觉到自己颈边的湿润,也听到了殷磊的一番肺腑之言。
她慢慢张开空洞的双眼,她知道这男人哭了,因为自己而流泪,然而,自己流的泪又少吗?她与他,七年前,缘分这般浅;那么,七年后,不该再有纠缠。为何偏偏还是让他们重逢了?
她尝试举起右手,却发现右手毫无力气,这时,她才想起自己横穿马路的一幕。呵,是她自己活该,是她不按规则行事,活该她受到惩罚。正如当年,明明一再告诫自己,只有自己一人才是最安全的,最后却还是遗落了一颗真心在殷磊身上,活该她被伤害。
殷磊感觉到莹莹的动静,连忙抬起头,看到莹莹已经醒来,他开心地拥着她,“莹莹,你醒了?你吓坏我了!你有没有哪里痛?要叫医生来吗?”
许莹只是神情空洞地摇了摇头,不发一言。
殷磊知道莹莹又躲进她那冰冷的保护层里了。没关系,他继续加油就是了,莹莹缺乏安全感,那么今后他会以更大的耐心更多的柔情给她保护。
他握上她的手,慎重地叮嘱,“莹莹,你可以恨我,可以不理会我,但是,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做危险的事,好不好?”
他低沉的声音煞是好听,他温柔的语气教人迷恋,他话语里的关心更是醉人。只是,许莹再也不敢让自己陶醉其中。她想开口叫他离开,但一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喉咙干涩,声音像是堵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殷磊马上倒来一杯温水,递到她的唇边想要喂她,许莹没有领情,她举起缠着绷带的右手接过水杯。喝过水后,她才再度开口,语气不冷不热,就像对待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殷磊像是没听到她刻意的冷漠拒绝,他看了看手表,这一折腾下,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莹莹一定也饿了。“莹莹,我离开一下,给你带吃的来,很快就回来。”在离开前,他不舍地伸手抚摸上她的额头,在她来不及有所反应时,把自己的唇轻轻地印在她的额头上。然后,他才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