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姐姐，你今日这身衣裳真是好看。”一个女子脆生生的赞道。
“那还用说么？芸姐姐的身份如今不同了，得了四皇子的垂青。他日说不定能轻而易举的飞上枝头……”尽管是讨好的言语，却明显带了几分吃味儿。
“哼！你们都别在这里嚼舌了，手上的功夫做完了么？”锡芸的声音满满是得意，一股子傲气。听得让人很不舒服：“待会儿我还要服侍四皇子用膳呢，你们也都别偷闲对付差事才好。”
“我们哪里敢呢……”几个小宫婢叽叽喳喳的笑个不停，极力的讨好着什么。锡芸却道：“若是手脚不勤快，看我不禀告四皇子将你们发落去暴室。”这些话我都听进了耳朵里去，颇有不悦，径自走了进去。
与我对面的小宫婢一眼就瞧见了我来，唬得脸都白了。软绵绵的跪了下去。锡芸却正巧是背对着我的。还以为跪倒的宫婢是被她的言语唬住了，娇滴滴的吟笑道：“瞧你，这样没出息。现在跪我未免还早了些。待我受封做了主子，在跪也不迟……”
我越走越近，锡芸身旁的宫婢不经意的回头睨了我一眼。这才慌忙的开口道：“皇贵妃娘娘吉祥。”
她这一喊，锡芸才慌忙的转过身来，我见她粉白的小脸惊的失了血色，不免含了些讥讽一笑。“这是怎么了，方才不是说的很热闹么？本宫也想听听，锡芸以为四皇子会册封什么位份给你？”
锡芸闻言面如死灰，慌忙的跪倒在地连连朝我叩首：“皇贵妃娘娘饶命，奴婢不过是一时最快……并未有半点觊觎之意……请娘娘明鉴。况且，况且话头是她们挑起的，奴婢根本从未想过如此……”
又没有头脑，又会搪塞，根本没有一点骨气。这样的女子就是给允珑暖床，也是不配的。然而我并未发作，认识允珑自己选的。我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处置她。
只颦眸一笑，朱唇轻启：“守着你的本分罢，或许真有这样一日也未知可否。”然而我的目光与她对视之时，带着犀冷的警告之意，她若不傻一定能瞧出来。
果然她只睨了我一眼，便乖顺的垂下头：“请皇贵妃娘娘放心，奴婢一定做好自己的本分。尽心尽力的伺候四皇子，不敢有半分的逾越。”
“嗯。”我轻哼了一声，便不再多言其他。只对凝脂道：“去看看允珑在做什么。”凝脂忙把扶着我的手，往回廊的另一端走去。
我压低着嗓子蚊音对凝脂道：“你瞧瞧，不等旁人来害我，这云霄宫内里便快要乱作一团了。我自顾不暇，又何来的时间去理会旁人。”
“主子不必忧心，或许会有转机也不一定。”凝香宽慰了我几句，正好也道了允珑的书房。
见是我来，允珑忙搁下笔迎了出来：“母妃！”
“没搅扰你看书罢？”我轻笑道：“想这个时候你肯定在宫里，我就来瞧瞧。”允珑笑着迎了过来，扶我迈进门槛。我回身对凝脂道：“我与四皇子叙话，你在这里等等。”
凝脂微微屈膝，便不再多言。带我与允珑走进内室，才将门处的旒珠帘子遮好。
“母妃前来，可是有话说？”允珑见我笑里隐者一抹忧伤，神情也不若往日一般欢愉，不免忧心的问道。
我几乎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不是母妃啰嗦，要干涉你什么。只是鹭儿的事，你打算隐瞒我到什么时候？”想是我问的直白，允珑有些诧异。随即又缓和了脸色，垂首道：“儿臣……儿臣……是不愿母妃忧心，这才挑选了另一名粗婢。我本想将鹭儿偷送出宫去，却不料还是逃不过母妃的法眼。”
我郁叹了一声，坦然道：“就算不是你说，我也曾这样想过。偷偷送她出宫，好生养着。他日你满了一十五岁，迁出宫自立府邸。再纳进府里为妾便好。可如今你方一十二岁，若要鹭儿一个人在外苦苦守候三年，也未免太委屈。”
“况且她日，不能道明因由之时，带着的即便是你的骨肉，旁人不知也断然不会恩准这样身份的女人，成为你的妾侍。况且有没有想过，皇室血统不能玷污……若你父皇知悉一知半解的状况，恐怕……”
话不必完全说明白，允珑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自然懂得分轻重。
“可是母妃，我当真很喜欢她。自幼她便陪在我身边，如今好不容易又能和原来一样，儿臣……儿臣不忍心让她走，更不忍心她吃苦。”
允珑有些仓惶失措，竟失了平日里的沉稳。我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心头如针刺一般。遂以手轻轻抚过他的面庞，宽言道：“母妃之所以今日前来，就是想到了两全其美的法子。”
“真的？”允珑的双眼揉进一抹期望的光彩。我轻轻点头，兀自说道：“只消化去她腹中的胎儿，便可以长久的留在宫里。待到你自己为王的那一日，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带着她出宫去。如鹭儿这样的身份，能成为你的妾侍已经是几生修来的福泽了。”
“不，不行的。母妃，不行的？”允珑的面庞堆满了恐惧，惊惶失措的与我对视：“那是孩儿的骨肉，您叫我怎么狠下心来……”
我知道要你做这样的决定是很心痛的，可是允珑，若非如此。只怕早晚会有人因此事来陷害你。尽管我内心里从未想过要你继承轩辕的皇位，可若是连命都保不住，要这个孩子又有何用？岂不是任由他在这个世上受人欺凌辱没么？
“母妃知道你很难抉择，已经遣了人送去了落红之药。相信这会儿，鹭儿已经服下了。”我告诉自己必须镇定，理直气壮。由始至终，我都是为了允珑着想，他日若要自食其果，也是我应得的报应。
允珑的脸上，泛起一阵清冷，表情更是变了几变。
他忽然笑了，明眸如春。像足了轩辕温和的样子：“为什么母妃你会变成这个样子？还是从一开始，你仅仅把我当成你的棋子？”
我最不愿意听到的话，终于还是从允珑的嘴里亲口说了出来。
尽管明明早已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然而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心痛。四名的攥紧双手，僵硬的挤出一个微笑：“若你当真这样以为，我无话可说。苍天在上，我鄯绾暒问心无愧。”
言罢，我终于还是旋身离去。带着满心的失落与懊恼。是不是生在皇家，就不能有感情，甚至连亲情也不能有。或许只有无心的人，才能一步一步走向巅峰。
连续几日，我都食欲不振。夜里睡不宁，白日有昏沉沉的没有精神。轩辕以为我是受了凉，遣人送了好些药材来。
偶尔也会来陪我用膳，到多数时候还是宿在了景缘宫、景春宫里。
尽管我很里很不痛快，却已经没有力气理会。听说允珑也病了几天，请了御医来把脉只开了些汤药，倒并没有大碍。
难得今天的阳光很好，又没有风。凝脂便扶了我往正园走动走走动，晒晒太阳人也精神些。总好比闷在室内，成天胡思乱想得好。
谁知一行人方陪我走出云霄宫，正殿的庭院里，就见绿色的凤辇匆匆驶来。却不是皇后一贯乘坐的那一驾，狐疑是谁来了。却听凝脂哎呀一声，才道：“主子，是皇太后的凤辇。”
即便是皇太后来了云霄宫，又何惧之有。我并不明白何以凝脂惊慌的脸色青白，甚至唇角还轻微的抽搐几下。
不等我开口问，凝脂忽然唤道：“玢桃，你快起。去皇上那里，就说主子心悸症发作了，无论如何马上赶过来瞧瞧。”
“小陆子，你腿脚利索，快去请御医来。另外，让人去查查，昨日到今日，哪位妃嫔去过宁寿宫走动，探听好了急急来回我。”
“还有你。”凝脂指着门口的其中一个守卫道：“你去看看采撷宫这几日出入宫门的记录。有可疑的通通给我翻查出来。”
“主子，快回宫。”我被凝脂雷利风行的气场唬住，也顾不上再多言什么。只好由着她安排，急急的将我扶回内寝。方将我安顿好，凝脂便道：“奴婢先行告退了，稍后让凝香来服侍主子。”
她旋身欲走，却又叮嘱我道：“无论太后问起什么，主子只管装糊涂便可。其余的事，交给奴婢来办。”
我平复了情绪，镇定的点了点头。
凝脂一溜烟的窜了出去，竟比小陆子的动作还麻利。
索性阖上眼，沉静下自己的心思。果然太后转眼间便到了云霄宫，且径直朝我的内寝走来。
“方才哀家还听车夫说，是见了皇贵妃在正园处游玩。怎么哀家还未到，就有传说你的心悸症犯了？瞧瞧你这身子骨，怎么竟还不如我这个老婆子爽利。”
太后的声音听不出明显的情绪，却极为威严，并不同往日那般和颜悦色。
我勉强的撑起身子，面上带着痛苦不堪的表情，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是在笑：“臣妾失礼了，劳皇太后操心，臣妾惶恐。”
“有病你就好好躺着，躺着也不妨碍哀家与你说话。”皇太后似笑非笑的落座，凝香正好献上茗茶。“这凝香办事越来越稳妥了，比跟在哀家身边的时候还好。到底是皇贵妃有本事调教的好。”
尽管不悦，又吃不准太后寓意何为，我还是一副柔心弱骨的样子，温顺乖巧默默聆听。
“只不过，教却不见得全能教好，哀家就听说了一件惑乱宫闱的丑事，竟也是由皇贵妃你这云霄宫里出去的。不知是旁人口舌，还是真有此事。”
“今日前来，哀家就为查明究竟。到底是有人冤枉了皇贵妃教而不严，纵容皇子凌辱宫婢成孕。还是众口铄金，胆敢污蔑皇贵妃与四皇子的清白。”皇太后冷冷一笑，明眸如剑，温热的眸光顷刻间化成一股锋利的剑气，直直朝我的心房刺进去。
半晌，我才缓过神来，想起凝脂临行前的嘱咐，不免照做。哀哀哭泣道：“皇太后所言，臣妾实在不知情。况且允珑一向循规蹈矩，断然是不会大胆妄为，做出这等事。还请太后明察，还臣妾与四皇子一个清白。”
“蓉儿，去，把允珑带来。”皇太后恢复了平静的神色，语气也缓和了些：“既然你不知情，那正好唤允珑来对峙一番。倘若是污蔑造谣，哀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为祸之人。”
我的嘴角微微卷翘，似送了一口气般谢道：“有太后这句话，臣妾便安心了。”太后淡漠不语，只睨了一眼床边垂下的锦被流苏，终究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半晌允珑跟在蓉儿身后，款款而来。“皇祖母福康安太，母妃万福。”允珑一如从前，带着温和的笑容。显然格外亲昵的样子。
我无从分辨，他是出于本意还是故意掩饰。总之没有显露慌张的神色便好，我也能稍稍放下心来。
“太后，鹭儿也带来了。”两名内侍驾着浑身血迹斑斑、奄奄一息的鹭儿进来。惊的我说不出话来，允珑也是眉心一跳，险些就要开口质问。
“这是……”我忙抢先一步开了口。皇太后目光扫过允珑的面庞，轻描淡写道：“这丫头嘴硬，抵死不肯讲话。哀家也是为了皇贵妃、四皇子的清白，断然是不能容她沉默。才施以刑罚，小惩大诫。相信往后，再无人敢在后宫之地为祸作乱了。”
只觉得心被抽空了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却听允珑问道：“不知皇祖母听信了什么谣言，以至于如此动怒？”允珑的态度依然恭敬，想是将怒意尽数隐忍在心头。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做到这么理智。我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个方才十二岁的孩子。至少我是做不到的。
“哦，不过是些污秽之言，珑儿你不必尽信。”皇太后没有直接道明，想是不愿与皇孙撕破脸，却听伏在地上的鹭儿虚弱的呼出一口气，气若游丝一般分辩道：“太后可以随意责罚奴婢，奴婢也不敢有半句怨言……但求……但求太后相信奴婢是清白之身。根本从未勾引过四皇子，又何来的孕事……”
“皇祖母？她说的可能当真？”允珑暴跳如雷，忽然嚷道：“莫不是皇祖母以为允珑做出了……做出了此等恶行？这才来为难尚在病中的母妃罢？”
“允珑，怎么这样没规矩。大呼小叫对皇太后乱嚷，岂不是让旁人看了笑话。咳咳……”我边说边咳喘不止，允珑忙走上前递过一杯热茶到我手中：“母妃不要动气，是允珑茹莽了。可是事关母妃与允珑的清白，儿臣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