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到允珍时,我有些喜出望外。
允珍的皮肤由内透着一股粉嫩的光,莹润可人,一看便知生活的很安逸舒心。庄夫人由朝圣宫跟着允珍回自己的锦霞宫,又从锦霞宫陪着允珍来到我的未央宫。
分别了这许久,我自然知道她们母子情深,只是见她们这样挽着手说话,神情的样子我倒当真是羡慕。
母子之情,也许就是这样。在一起的时候会拌嘴,会很厌倦对方的管束,甚至想要逃走。然而一段时间不见面,却有牵肠挂肚,恨不能相守相伴。然而无论是谁有事,另一方都会无条件的付出,尤其是身为母妃不惜竭尽全力来保卫自己的骨肉。
只是我,竟没有庄姐姐这样的福气。
这样想着,难免有些走神,允珍瞧了出来,少不了问我:“嬛母妃,可还是为了往日的事儿自责?”
“唔?”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指的是那件事儿。
允晴柔和一笑,双眼迸射出喜人的甜蜜:“当日,若没有嬛母妃为允珍劝道母妃,如今允珍哪里会有这样安逸舒心的日子可过。不瞒母妃,允珍腹中已经了天翔的骨肉。”
庄夫人惊呼了一声,随即紧忙捂住了自己嘴:“这样大的喜事,你怎么好不先知会母妃一声。你这孩子总让母妃这样操心,有了身子竟还这样颠簸回宫。万一……你叫母妃可怎么好?”
我见允珍幸福的样子,不免笑道:“珍儿定是想给你母妃一个惊喜,庄姐姐如今便好了,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明了。”
“嗯,是呀是呀。”庄夫人动容不已,早已泪湿衣襟。允珍忙掏出丝绢,轻巧的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珠:“母妃,这是喜事啊,你别哭,别哭……”明明是劝说之言,却惹得她自己也红了眼。
我含着眼中的泪意,宽言道:“庄姐姐快别哭了,惹的允珍伤怀动了胎气可怎么好。”庄夫人听我这般说,紧忙,敛住了泪意。胡乱的用帕子拭干净了脸颊:“没有,哪有的事儿,母妃没哭,珍儿。”
言罢我三人相视而笑,一室的欢腾与喜悦。
席间,允珍说起了在夫家的种种乐事,尽管天翔的年龄与智慧并不相符,但我看得出他们当真过得很好,若是允珍她日能为贺家诞下男孙,也总算是贺家有了指望。
相信贺皇贵妃在天有灵,也应该觉得欣慰罢。
“允珍有孕不宜操劳,不若今晚便在宫中留宿一晚罢。”我想着她们母女才刚刚相见,定是不忍心分别的。
“可是皇上皇后那里……”庄夫人自然知道,皇宫里嫁出去了女儿若无特别的缘由或恩准,即便是回宫探亲也不得逗留多于一日的光景。
我自然知道庄夫人的顾虑:“姐姐放心,臣妾稍后自会向皇上说明,今日朝圣宫传了话来,说皇后头风发作不便探视,待到明日再看。倘若皇后仍然闭门不见,姐姐只管送允珍回府便罢。”
锦夫人欣喜的不行,连连谢过,这才挽着允珍的手,小心翼翼的带了她会宫去。待她们走后,我才问小陆子:“皇上这会儿应该在上书房罢,可掀了妃嫔的牌子?”
小陆子摇了摇头:“回主子,并未听金豆子来传话。可能还不曾翻牌子。”我嗯了一声,才道:“为我更衣,既然答应了庄夫人说情,这会儿去应该不算晚。只怕过会儿皇上去了旁的宫里,再去就不合适了。”
玢桃拿了一件金黄色的宫衣,圆眼笑眯成了一条缝:“奴婢才不信皇上回去旁的宫里,就算是要来,也自然是主子这里。”
我微微皱眉:“这颜色,未免过于抢眼。赤金的对开长衫牡丹吐艳广袖收腰长裙。怎么本宫不记得何事裁制了这件宫衣。况且并非本宫一贯喜好的颜色,但看着满身密密的圆珠,便觉得千头万绪理不开似的。”
玢桃扑哧笑出了声:“主子这话要是传进了皇上耳朵里,怕是要难过好一阵子了。”“哦?”我不解道:“不会是皇上差人送来的罢?”
“可不就是么主子。方才您正与庄夫人、金平公主叙话,奴婢便没有及时知会您。这会儿主子既然是要去见皇上,不若索性穿了皇上赏赐的衣裳去。皇上见了保管喜好。”玢桃的小嘴越发的能说会道,我竟也有些动了心。
小陆子也跟着玢桃哄我:“奴才也觉着,主子平日里穿的那些,过于素雅清淡了。这身宫衣方能尽显主子的华贵之姿。保管让皇上看得喜欢。”
“罢了,我说不过你们。就依着你们的意思罢。”小陆子忙退了下去,换了两名宫婢进来,与玢桃一起为我更衣。
“主子,您瞧。”木槿正捧着一株绿萼进来:“这花也不知怎的,竟然开的这般早。像是为主子道喜一般,看来我们这未央宫里,很快便有喜事了。”
我越发的欢喜,免不了勾起唇角:“今儿是怎么了,一个个竟拣好听的话来说,还真是有喜事,只不过落在了庄夫人那里。允珍了子嗣,可不是大喜么?”
玢桃与木槿咯咯的笑个不停,我选了一只十分配合这套衣衫的点翠牡丹金步摇,别在了发髻边。又上了淡淡的唇红,让整个人看上去极有生气。明艳而不过分娇媚。
一行人欢欢喜喜的往坤承宫去,路上正遇见了颐溪。颐溪带着允瓓,似放从坤承宫出来,见了我,眉眼间似有些隐忧。“娘娘今日真身衣裳……果然好看只是似乎有些不同于一贯的风格。”
“自然是,本宫也想有所改变。颐妃可是去见了皇上?”我由自带着笑意,却并没有更多的言语,也没指望她能说些什么真心的话来。
“见是见了,但……”颐溪垂下头,默不作声。允瓓却道:“嬛母妃,父皇没空理我和母妃,母妃说带允瓓去花园赏花。”
颐溪轻轻抚了抚允瓓的头,柔声道:“母妃带你去,乖。”“那我就不耽搁颐妃了。”我微笑一下,欲转身走,颐溪却道:“嬛妃不若还是先回宫罢,皇上这会儿……正忙着,恐怕不便。”
“不碍的,我只与皇上说几句话,耽搁不了多久。”言罢我便就着木槿的手往坤承宫去,颐溪无声叹息一声,才牵着允瓓的手缓缓的朝尚林苑去。
“主子,颐妃所言……”木槿在我耳旁,蚊音提醒。恐怕连身后跟着的小陆子也听不见动静。我并没应声,颐溪越是这样遮掩,我反而约有兴趣瞧瞧究竟有何不妥之处。
刚穿过回廊,却见汪全迎了出来,见了是我来,竟有一丝慌乱。
我只觉得好奇,不过是普通的朝见,若皇上不便只管挡了我回去便是,至于如此么?除非……轩辕宸鑫根本不是忙于政事。
扬起脸,迎着敞亮的光芒,我甚至能看见自己鼻尖莹莹的发光:“皇上呢?”汪全有些支支吾吾:“嬛妃娘娘吉祥,皇上这会儿,正……正在……叙话。”
“叙话?”汪全的眼神闪躲,似刻意回避什么。我道:“劳烦公公为我通传一声,本宫有事禀告皇上。”
“这……”汪全的话音还没落,却听女子银铃般的笑声顺风传来,我蹙眉道:“可是正与妃嫔叙话。”
汪全没有做声,不住的点头。
木槿道:“主子,声音是从侧苑传来的。”我的心咯噔一声,双腿不自觉的朝后苑的方向迈进一步。理智却告诉我,皇上就是皇上,身为妃子,我根本没有资格干预皇上的喜好。
“罢了,既然皇上此时不便,那就请汪公公代本宫禀告皇上一声,金平公主有了身孕,未免舟车劳顿损耗身体,请皇上恩准公主今晚宿在庄夫人的锦霞宫里。”
汪全见我没有坚持,稍稍松了口气,道:“嬛妃娘娘放心,老奴一定如实禀告。”我正旋身欲走,却听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重,而笑声似乎也响彻耳畔。伴随着两人急促的呼吸声:“皇上,你来追我呀,你来追我呀,皇上……”
还未等我背过身去,那女子便由回来的小拱门跳了出来,我只睨了一眼,便觉得一股火气窜上心头。她身上的衣服,无论料子还是花样竟于我如出一辙,不过是款式上稍微有些变动,但始终也是换汤不换药。
想是没料到我立在这里,那女子慌忙的躬下身道:“嬛妃娘娘万福。”轩辕此时才穿过小拱门见我立在这里,也是微微一愣。
我和颜悦色,看不出一点情绪:“皇上万福。”轩辕微微有些赧促,见我如常,才稍稍放下心来:“嬛妃来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汪全弓起身子,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臣妾不过是来禀告皇上,金平公主成孕的喜讯。臣妾私自做主,让公主留在宫里歇息一夜再走,以免舟车劳顿,伤了身子。”我平淡的说道,一丝僵硬泯灭在唇角。
“甚好。”轩辕乐不可支:“汪全,你去着人往贺府走一趟,只管传朕的口谕,金平公主会在宫里歇息几日,稍后朕会以龙辇送公主回府。”
“奴才遵旨。”汪全见我与皇上并没有不悦之色,已经放下心来:“奴才这就去办。”我笑吟吟道:“臣妾替庄姐姐、允珍谢过皇上。”
看了看天色,又道:“臣妾不耽误皇上与穆妹妹叙话,先行告退了。”轩辕轻嗯了一声,似有些不放心一般,刻意说道:“暒儿备好晚膳,朕稍后便去。”
这话究竟是说与我听,又或者是说与穆涟听?还是根本是说与皇上自己听的呢?带着这样轻蔑的想法,我端身跪安,就着木槿的手不紧不慢的走出了坤承宫。
这便是皇上罢,前一夜还揽着你说话,一诉相思之苦。次日,便醉心在别的女子身上,不得不说,是他的戏太好了我才一再的相信。
但归根结底,还是我自己把他看得太重要了。
上一世是江铭,这一世是轩辕,为何我永远都注定要被伤害?
依然笑着,如花似玉。但有谁看尽了我的心有多痛?
“嬛妃娘娘金安。”身后传来耳熟的男音,我迟疑了片刻,这才转过身去。“端阳王?”为什么每次见到他,都是我无比心痛的时候。
当真不知道,这个男人何以如此擅于落井下石。
“端阳王这时候,怎么会在宫里?”我的口吻明显很疏离,他走过来的时候,我不经意的缩了缩身子。
“自然是为了母后寿宴之事,才前往宁寿宫问安。总不会是刻意在此等娘娘你罢。”端阳王的笑容依旧轻佻袭人,我懒得与她分辩:“本宫不妨碍王爷了,告退。”
“只怕,是本王妨碍了娘娘才对罢?”端阳王不依不饶,似非要与我口舌一番方才能罢休。我冷着脸道:“王爷没有妨碍本宫,且也妨碍不了本宫什么。”
木槿见我有些不悦,上前一步恭敬道:“主子,这会儿该回宫服药了。”似不经意的一句提醒,却惊了端阳王的心一般。只见他的表情有些僵硬,眼底涌起一丝看不明的情愫。
“若此,本王恭送嬛妃回宫。”端阳王难得这样正经的说话,我只好还以客套:“有劳王爷。”言罢,毫无顾忌的转过身去,再不愿多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