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国,夜州,西南山林。
黑暗幽深的森林外面,一个手持药锄的十三岁少年在犹豫不决。
进还是不进?少年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是终,少年还是移动着他那瘦弱的身体,坚定地走进了密林之中。
小半天后,蓬头坎面的少年跌跌撞撞地从林子里跑了出来,眼神里有几分惊慌失措的样子。
尽管林子里林木茂密,乱石横生,但少年的步法却有点特别,躲,闪,挪,腾,每一步都恰到好处,有如事先精心算计过一般,不差分毫。
出了林子,少年几个起落,离林子便有几十来丈的距离。
少年停下脚步,回头望着身后那有如巨兽一样张着大嘴的黑林子,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
少年将药锄丢在地上,又从背后解下一捆药草扔在脚下。
他喘着气喃喃地说:
“幸亏这风行步,要不然就葬身在那老虎口中了。”
少年说的风行步,就是君家村的一种步法。说是步法,其实是一种逃命技巧。这步法,君家村很多人都会。
君家村的人都靠守猎和采集为生,长年出入山林,难免会遇上毒虫猛兽,而风行步便可以助他们快速逃离险境。
君家村村长君昌负责将这种步法,传授给君家村的年轻一辈。只是这种步法,千百年来,无章可循,只可意会,难以言传,其效果更是因人而异了。
少年来到林子旁边的山崖上,崖底深不可见。少年驻足远眺,只见脚下白云悠悠;远处,丛山莽莽。
少年一时兴起,便从腰间抽出一支一尺不到的青竹小笛来。
“呜——”
刚吹出一个音,少年便无奈的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自己只要一提气便眼冒金星。
看来他刚才被那只老虎追得够呛,气一时还没有恢复过来。
过了一会,少年又将青竹小笛放在嘴边,但最终还是没有吹响又放了下来。
因为,少年看到一片洁白如鹅毛大小的东西,轻轻地降落在他的手背上,冰凉冰凉的。
少年将短笛重新别回腰间,叹了口气,喃喃道:
“下雪了——”
少年无奈地转身,捡起被自己扔在地上的东西,收拾停当后便沿着山中小径往山下走去。
入冬后的山雪,说下就下,一下起来就是铺天盖地,没有个十天半月是不会停下来的。那深达数尺甚至数十尺的山雪,一留就是一个漫长冬天,只有到明年开春的二三月,才会缓缓融化。
所以,一但被这山雪给困住的话,后果不用想也知道的。
天快黑后,身形单薄的少年,终于出现在君家村村口处。周围近百里的山林,只有这个村落,聚居着七八十户君姓山民和数十户杂姓人家。
此时,脚下已有十来公分厚的积雪。巴掌大的雪花呼啸着扑向大地。
少年的身上和背后的药草上,都有着厚厚的积雪,冷得直打叨嗦的少年,看起来更像一个小老头了。
在少年的前面,有一队数十人的马队先一步进入了君家村。马队有二十来匹马,八九个壮年男子,每匹马上都驮着满满的货物。
马队一进入村里,他们便大声哟喝起来。顿时,成群的孩子欢呼着跑向马队。整个村子便沸腾起来,女人们的笑声更是如喝了蜂蜜一样欢畅。
君家村中间有一处开阔地,那里有一橦相对其它房子来说较气派的二层木楼。村里的其它房子,都是围着这幢房子而居建的。
马队在人群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向村中央的那幢二层木楼开去。
一到二层木楼外的开阔处,大家便七手八脚,御下马背上的货物,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这群马队的首领,是一个身材槐梧的中年人,姓胡,排行老二,叫胡高王。虽然不是君家村的大姓人家,但却是全村公推出来的马队首领,负责君家村所有货物的出入运输,也是君家村唯一一个商人。
这胡队长掌握着君家村的经济大权,与村长君如成配合默契。在他二人的治理下,君家村的人倒也过得富足和安宁。
今天,是胡高王今年最后一次出货归来,还顺便带回大量的年货。每次出货,一来一回,足足要一个来月。
能在大雪封山之前赶回来,他们一行人直呼好险。在他们的记忆中,还没有哪一年的山雪会来得这么早。用他们的话说,这雪,来的好邪门。
马队一停下,胡高王手一挥,把所有事都交给其它人去打理,自己便进了楼下的屋子里。
冻得像一根弯棍子一样的少年,避过忙碌、欢快的人群,径直进入胡高王刚进去的那个房间里。
房间里,槐梧的胡王已经脱下外套,正拍打着衣服上面的积雪,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着这鬼天气。屋外,传来人们喜气洋洋的争抢声。
“我要十斤烧刀子。”
“我要三匹锦缎,还要一盒水粉和二斤鱼干。”
“给我一提五年醇的黄花酿。”
“哎!丁老狗,那是我预订的美人醉,我跟我抢什么抢?”
“君二猪,什么你预订的,美人醉现在在我怀里,你叫它啊,它若应你了,我就将它还给你君二猪。”
胡高王并没有注意到少年的来到,依然拍打着衣服上的雪。
“胡二叔。”少年上牙嗑下牙地叫了声,声音低得刚出口便掉在了地上。
“小北啊!有事吗?你上山了?”胡高王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看着面前的少年,一小会才认出来面前的人。
叫小北的少年对胡高王的疑问不置可否,而是解下背后的药草,将上面的积雪抖掉。
“胡二叔,你看这些东西能值多少。”小北用通红的双手托着那一捆草药,送到胡高王的面前道。
胡高王仔细打量了一下君小北递过来的草药材,吃惊地道:
“你这些药哪里来的?”
“黑林子里。”
君小北如实地说。
虽然君家村四周到处都是林子,但村民一般都将这些普通的林子称为山里。将一些有较大危险性的地方称为黑林子,君小白口中的黑林子,就是那些有点凶险的地方。
“你一个人去的?”
“嗯!”
“你不要命了?老山民们三四个人一起都不敢轻易进黑林子,你一个人就去了,你小子真是活腻歪了。”胡高王边将衣服挂在架子上边挑着眉毛训他。
君小白没有回话,只是心中苦笑。他又何尝不知道,黑林子对他这个只有十三岁的小孩子来说,是凶险万分的。只是一来他太小,对上山采集、守猎没有什么经验,在普通林子里,他很难找到值钱的东西;二来,谁愿意带着一个十三岁的小孩进黑林子呢?
所以,他只有时不时的闯一回黑林子,这也是其它山民们经常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