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参谋长联席会议的主席,弗拉德上将是美军军阶最高的军官。从参谋长联席会议报告厅顺着走廊向前就是他的办公室。办公室的大小和富丽堂皇的程度与执掌军阶最高决策权的他很般配。墙上挂满了相片和纪念章,讲述着他在陆军的成长经历。整个展示墙采用了军队风格的排布——从一角开始,是一张年轻的西点军校一年级新生照片,然后是他历次升迁的正照,最后是那张联席会议主席照。
诺大的房间被整齐地分成了三个部分,房间的最远端是一张三角形的会议桌,大致能坐下二三十人。房屋中间是一张巨大的办公桌,宽阔的硬木桌面呈圆滑的曲线形,将弗拉德包裹在中间,这让他可以在转动中切换事项,而且不用花太多的力气。
办公桌最后的第三部分被一套咖啡吧占据——一张玻璃制的长咖啡桌,周围是沙发和藤椅。詹斯马克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冲着办公室的入口发呆。差不多半个小时前,格蕾丝把他押进了办公室,随后便开始自顾自地做起抹茶,也就是从那时起,詹斯开始一动不动的盯着右边储备充足地酒架上的一瓶昂贵限量版波本威士忌。格蕾丝那轻柔飘逸的动作很有一种催眠的作用,不过这种仪式感带来的平静并没能影响詹斯的焦躁。他已经一周没有工作了,而长期的训练让他养成了每周至少花六天时间潜心追踪的习惯。习惯与现实冲突,于是身体开始抗议了。他睡得不能再少,吃的却很多,现在几乎要崩溃。他的专业性遭到了质疑,质疑他的人在过去十年里一直在教导那些法学院的学生,而他则一直在前线摸爬滚打。詹斯感到了深深的挫败感。阿齐兹就在河对岸,坐在白宫里,而他却只能坐在这儿,等着,什么都做不了。
又过了十分多钟,弗拉德上将回到了他的办公室,和他在一起的还有詹斯的两个上司,外加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的坎贝尔上将。
詹斯起身相迎,努力解读着斯坦菲尔德脸上的表情,揣测着自己是否有出击的机会。很快他便意识到这是徒劳的。猜测中情局局长的想法无异于琢磨抽象画上的线条,你研究的时间越长,就以为自己看出的东西越多,但事实上却什么都没看懂。看抽象画看不懂是因为它实际上什么内涵都没有,而看不懂斯坦菲尔德的表情则是因为此人城府太深。
弗拉德上将刚一进门就开始解军装上的金纽扣:“克鲁斯先生,你的发言毫无疑问引起了很多与会者的关注。”弗拉德脱掉上衣,将其扔到一把椅子的椅背上。
“抱歉,如果我......”
弗拉德轻轻摇了摇手,打断了詹斯:“不用向我道歉,他们确实需要听听专业人员的建议,”将军继续在酒架里找着,“有谁想要来一杯吗?我肯定得来点。”将军拿起一个倒扣在桌上的平底玻璃杯,翻转过来,抓过一瓶纯麦苏格兰威士忌,向杯里倒了两根手指深的酒水,然后加了点冰。他熟练地晃了晃杯子,让冰块在杯子里转动起来,然后举到嘴边长酌一口。将军闭着眼把酒咽了下去,品尝着滋味。他一声不出地待了一会儿,然后睁开眼长出了一口气,一脸的满足。
“艾琳,你想喝点什么?”
肯尼迪不太喝酒,不过之前的经验让她知道在这种地方,喝不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手中必须有一杯。“请给我伏特加。”
格蕾丝不知何时做完了抹茶,已经开始给斯坦菲尔德和坎贝尔调酒了。
“詹斯先生,”弗拉德抬头看着,“我想,我叫你的真名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詹斯点点头。“你喝什么。”詹斯扫了眼酒架中的波本威士忌,又看了看正随意端着瓷碗有意无意盯着他的格蕾丝,眨了眨眼。
“请给我抹茶。”
正在品尝酒水的弗拉德抬眼看了看他,眉毛扬了扬。詹斯不确定将军是对他特立独行的选择印象深刻还是觉得他疯了,不过这都已经不重要了。格蕾丝做好了饮品给大家端了过来,弗拉德一边看着她将那份盛在白瓷茶碗中漂着泡的翠绿色物质递给詹斯一边说道:“正如我所说的,詹斯先生,你真的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巴克斯特副总统的办公室主任达拉斯金会后找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然后?”詹斯抿了一口翠绿色的茶汁,一阵苦涩夹杂着清甜沁入心脾,浑浑噩噩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清澈明朗了。
“然后,”弗拉德哼了下鼻子,“我告诉他,如果他想讨论这些问题的话,就得先获得更高的安全许可。你那么表现了一番之后,我不可能告诉他你就是个分析师。”格蕾丝派完饮品,颔首恭顺地站到了咖啡桌对面的椅子旁,紧贴着陷在座椅里的弗拉德,正对詹斯。肯尼迪和斯坦菲尔德坐在沙发上,坎贝尔上将坐在另外一张沙发上,脸冲着他们。
詹斯看着他的上司说到:“如果我做的太过分了,那我道歉。但如果让我只是看到一帮政客窝里斗而毫无作为,那我会很不甘心。”
中情局局长双手端着他那杯加了苏打水和柠檬的苏格兰威士忌,盯着詹斯的脸。过了好一会儿,他慢慢地点了点头,说道:“我更希望你能保持安静,不过你确实说了些应该说的话。”斯坦菲尔德呷了一口又补充道,“而且是用我们不可能采用的方式。”
弗拉德上将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而且更重要的是,你把危险表述得很清楚,直言不讳地暴露了图特维勒的所有意图。现在巴克斯特和他的团队在力挺图特维勒,如果她的方案在明天早上失败,巴克斯特除了立刻放弃她听我们的来寻求免责以外没有别的选择。”
“那我们就坐等着明天的事发生,然后被媒体转播给全世界?”
“不,”弗拉德摇了摇头,“我从不喜欢坐等看戏,而且开战前总是要有所准备的。”弗拉德移了移壮硕的身躯,把酒换到右手边,“托马斯、坎贝尔、肯尼迪还有我一致认同,在所有的备选方案中能解决这次危机的只有一种,那就是我们必须动用武力夺回白宫。阿齐兹会拿着民意指数把巴克斯特当猴耍,直到我们再也无法这样防守下去……最后的情况会使我们不用答应他的任何要求。等到了那时候我们必须立刻组织起一次突击。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不喜欢派士兵上战场,除非我们都准备好了。”
弗拉德停下来,自酌了小半杯威士忌:“你们就是干情报收集这行的,”他朝三个人打了个手势,“想必我也不用向你们解释,没有良好情报基础的作战计划,即便做到最好也是个前途未卜的结果。不久后的突击行动至少需要真实有效的情报,现在就要。”
弗拉德向后靠去,翘起二郎腿:“白宫内部的监视器被切断了,得有人进去把情报传出来。”弗拉德看着詹斯,“我们需要一名志愿者。这个人得愿意冒风险,得了解阿齐兹,还得有极佳的才能,就像你那样,詹斯先生。”
詹斯不由得咧开嘴乐了:“我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我想也是。”弗拉德微笑着,然后转向斯坦菲尔德,“托马斯?”
斯坦菲尔德想了一会,点点头:“我觉的这是个好主意,不过很难获得许可。联邦调查局不会喜欢它的。”
“但是我可以绕过他们批准。这是战争,打仗的规矩是不同的。我还是蛮喜欢联邦调查局的人的,但是他们得明白现在的局势。我们需要在第一线部署第一梯队,而不是一帮法学院的学生教师,而且”弗拉德指着詹斯,“我们这有马克,这就是我们的第一梯队。”弗拉德身体前倾,把他的大手放在斯坦菲尔德的肩膀上,“你想个办法让他进去,我来确保我们得到批准。”
斯坦菲尔德想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
上将把他的手收回来,向后座去。他环顾房间问道:“现在,我们该怎么把他送进去?有谁有想法吗。”
沉默了一会儿,他身旁的尉官抬起头,脸上挂了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没有,长官。不过对该从哪入手,我有个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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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克斯特副总统离开五角大楼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总检察长图特维勒早就和联邦调查局局长洛奇、高级特工麦克马洪回了胡佛大厦。巴克斯特只和达拉斯一起坐在防弹车的后座上。副总统面色阴沉,望着窗外,达拉斯唠唠叨叨地说着巴克斯特对全国发表演讲时要涉及地内容。对他们而言,向全国发表演说不仅是必要活动,同时也是不可错失的机会。在美国总统的演讲历史上,没有哪次演讲的听众人数能与今晚相比,这便意味着没有比今晚的演讲更好的宣传机会。现在唯一的问题在于,他们是应该准备讲稿让巴克斯特通过提词器读一遍,还是召开一个更自然、更即兴的新闻发布会。
巴克斯特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的属下讲话。达拉斯喋喋不休的说着分组讨论和投票结果,可副总统的心思却一直萦绕在那个“不知名”先生身上。那貌似是个中情局的外勤。
巴克斯特举起手示意安静,然后把精心修剪过的手指放在膝盖上。他极力想要确认,这个让他无比困扰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过了一会儿,他皱着眉说道:“和你在国家安全局的联系人通电话,看看能查到那个克鲁斯先生的什么信息。”
“我已经在查了。”达拉斯一边答道,一边在电脑上敲了条记录。
“查明白他是给中情局做什么的。”巴克斯特朝窗外看去,“如果他是对的,那我们就必须武力夺回白宫......”他摇了摇头。
“那我们会损失人质,国民不会喜欢投票给下令扣动扳机,让七十六个公民丧生的总统候选人。”
巴克斯特摇着头道:“这不再像是我们开始时想的那样是一个机会了。”
“我从来没说过会很容易。涉及生死的事情从来都不会简单,不过关键总是一样的——我们得完好无损地度过危机。”
“也许这一次不会有出路了。”
“我还从没碰到过什么绝境。”达拉斯咧嘴一笑,脸上闪现出自信的神色,“你就坐着,让其他人先去探雷吧。比如,明天我们就让玛格丽特打头阵,就用她那个口径谈判。如果奏效,那大家都开心;如果没成功,那也只有她一个人被炸死。”
“如果我们必须扫平那里,失去三十......四十......该死,可能是全部的人质,又会怎么样?”巴克斯特指着自己,“我是唯一一个能下达那个命令的人,但美国人永远不会选背负了那么多人质性命的总统。”巴克斯特摇摇头,“而且,万一我下令进攻但没奏效呢?万一全国民众正坐着吃晚餐的时候,看到要夺回白宫的FBI被车翻了了呢?那我的政治生涯就结束了,你也是。”巴克斯特继续摇着他那灌满失败主义的脑袋,咬牙切齿道,“不管怎么看这件事,我们都要倒霉了。”
“不会的。如果我们把这件事解决了,您就会成为一位英雄,您将是下一届美国总统。我们只需要小心地出牌。必须从特雷西局长入手,不能让他明天召开新闻发布会。如果他读了您竞选的时候所做的评论,那么我们会被人看成白痴。我认为我应该去见见他,告诉他我们希望他继续负责特勤局并协调联邦调查局。我会告诉他,要解雇他是图特维勒的主意。您同意是因为这次攻击让您心烦意乱,我会告诉他,您对他为国家做出的贡献非常感激......您知道该怎么表示的。我会负责安抚他。”
巴克斯特沉思了片刻,疲惫地叹了口气,说道:“去吧。只要让他闭嘴,做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