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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寿宴风波层叠起

堂中一阵静默,接着轰的一声炸开了。只因这位江安县主不是一般人,她是藩王之一汝阳王的嫡次女,所嫁又是大锦第一士族青柠萧氏的嫡子。

青柠萧氏家族历史久远,上数六百年,不知出了多少名人高官、风流雅士。江安县主所嫁乃当今萧氏族长、前内阁大臣萧明达的嫡长子。自萧明达致仕,萧氏嫡系便渐渐退出了大锦朝堂。世人都说如今的萧氏不复祖辈荣光,而是安于享乐,怕要没落了,可锦瑟却觉得这正是萧氏的韬光养晦之策。

江安县主唯一的嫡子萧韫在先帝丰庆十八年高中状元,当年他仅有十六岁,是史上最年少的状元公。彼时,锦瑟的祖父尚在,锦瑟犹记得祖父对萧韫的赞赏之言,说他天资聪颖、不负萧氏盛名。

先帝对萧韫也极其喜爱,金殿之上便允了其内阁侍读之位。然而萧韫却以年纪尚小、阅历浅、不堪大任、恐负圣望为由辞了,自此云游天下,寄情于山水诗词。

天下书生本清高自诩,萧韫此举被大家称颂,都道他性傲岸,有古君子远朝堂、天子呼来不上船的风骨,这也使得萧韫在大锦读书人中享有极高的威望,还得了个谪仙的美誉。

萧氏子弟中举者甚多,虽皆初涉朝堂,官职不高,却也不可小瞧。萧氏有此等后辈又怎会没落?

与萧氏这样的士族相比,武安侯府这样只显贵一朝一代的门第便不值一提了。而姚家更是和萧氏扯不上一点关系。也难怪众人听闻江安县主来访,会表现得如此诧异了。

万氏也惊疑地瞪了瞪眼睛。

老夫人更是半晌才反应过来,丝毫不敢托大地忙起身出迎。锦瑟同样感到诧异,只因前世里没有江安县主来访一事。

姑娘们也都从屏风后面走了出去相迎,锦瑟听到两位姑娘低声咬着耳朵--“江安县主怎到了这里?”

“你竟连这个都不知?再过一个月,汝阳王的六十大寿便到了,江安县主是路过江州去给父亲贺寿的。听说这次是由萧公子亲自护送母亲南下。也不知萧公子来了没?”

“久闻萧公子与晋王世子、镇国公世子、武安侯世子、户部尚书府的廖公子还有质子府的武英王并称凤京六大美男子。方才已见过了武安侯世子,果真仪表不凡,却不知这位萧公子是否也如传言是个谪仙般的人物。”

两人聊得火热,另一位穿桃红色衣裳的姑娘诧异地插话,道:“怎么北燕质子也算进凤京六大美男子中来了?真是好笑。”

先前说话的粉衣姑娘白了她一眼,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武英王到大锦为质已有七年了,平日都生活在凤京,每年只回北燕一次,待不足一个月,他和凤京人又有何异?只是听说这位北燕六皇子生了一双蓝眼眸,真不知是何等模样呢。”

“蓝眼睛有什么稀奇的?你们看,吴姐姐的丫鬟流云就生了一双蓝眼睛呢,我瞧着极好看!”一位蓝衫姑娘闻言道。

锦瑟随着蓝衫姑娘的手望去,果然见吴姑娘身后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婢女,只是她一直低着头,瞧不分明容貌。

姑娘们也都纷纷望去。

有人喊道:“喂,你快抬头叫我们瞧瞧。”

流云缓缓抬起头来。锦瑟却见她皮肤细白,长眉深目,容貌虽不出众,但也别有一番风情,尤其是那双蓝眼睛,澄净得如一池碧水,又如剔透宝石,非常漂亮。

姑娘们不觉叽叽喳喳地赞叹着,那位粉衣姑娘又道:“若武英王的眼睛也像她这般,倒也不算吓人。”

又有人笑着接话道:“说来这位武英王也真是可怜,背井离乡到他国为质,一定和戏文上唱的一般,要受颇多屈辱。”

她这一言,一位身着紫衣、梳着流云髻的姑娘便笑道:“你这话可说错了,北燕六皇子在凤京可一点屈辱都没受。前些日子,我表姐从京城过来还说起这位质子爷,说他的质子府修建得极其奢华。还说他春日时和长公主的嫡子南郡王因一个戏子起了冲突,竟将南郡王打断了一条腿,在床上整整躺了三个月都没起来。长公主日日进宫向皇上哭诉,可最后也没弄出个谁是谁非来。”

“这是为何?怎和戏文上唱的不一样呀?”粉衣姑娘闻言,眨巴着大眼睛又道。

几人的说话声不知不觉已惊动了不少人,纷纷朝她们看来。锦瑟微敛笑意,心想再说下去就不妥了。

锦瑟刚欲出言制止,却见吴姑娘轻拍粉衣姑娘的头,脆声道:“就你问题多。快看,江安县主过来了。”

众人闻言,都凝眸朝院门处望去。

姚锦红却突然拉了锦瑟的手,压低声音问道:“四妹妹,武英王为何敢野蛮至此?”

锦瑟见姚锦红眸中全是好奇,便好笑地摇头,同样低声道:“三姐姐,戏文上的质子都是被迫为质,这六皇子却是北燕自己提出送其为质的,这一被动一主动,差别可就大了呢。这六皇子倒也未必野蛮,却定是个猖狂之徒。”姚锦红闻言目露不解,欲再问,锦瑟却美眸斜飞睨着她,掩唇笑道:“瞧三姐姐,发钗都歪了,怨不得老夫人总说三姐姐是皮猴呢。”

锦瑟抬手笑着给姚锦红扶了下发钗,姚锦红便不好再问了。

此时,老夫人带着众人迎了江安县主,方回到锦绣堂落座。

江安县主不过四十来岁,梳着朝云近香髻,只在髻侧插了一排大小不一、质地极好的羊脂玉梳。她通身穿戴不见有多华丽,却透出一股低调而沉敛的华贵来。

老夫人与江安县主同坐在靠轩窗的山形镶云母靠背罗汉床上,却不敢托大,微侧着身子以示尊敬。

江安县主见她略显局促的样子,便笑道:“下月是老父大寿,我回庆阳拜寿,不想前两日下了场大雪,便被困在了此地。昨儿太阳是出来了,可我那个不孝子却邀了友人登云屏山去了,到今日还没个踪影。我自己在客栈闷得慌,凑巧听闻老夫人这里热闹,便紧赶着来凑个趣儿。老夫人莫怪我不懂礼数才好。”

老夫人忙笑道:“哪里!县主能来,真叫姚府上下受宠若惊,令这锦绣堂蓬荜生辉啊!”

江安县主又与老夫人寒暄了两句,也与万氏打过招呼,便瞧向站在下面的几位少年,道:“可是府上的少爷们?真是个个一表人才啊!”

老夫人闻言,笑得合不拢嘴,忙谦虚了两句,道:“他们几个都不长进,若是能有萧公子十分之一的才学,老身也就知足了。”

方才是姚礼赫亲自送了江安县主过来,文青等几位少爷便一道来给老夫人拜寿。听老夫人这般说,二房所生的三少爷姚文科便忙带着四少爷姚文敏、五少爷姚文青和四房所生的六少爷姚文强一同上前给老夫人磕头,道:“今儿祖母寿辰,孙儿们一同作了一首贺寿诗,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姚文科言罢,双手捧上一纸诗文。雅冰忙上前接了呈给老夫人和江安县主鉴赏。

却见纸上用行书写了一首四句的贺寿诗,江安县主含笑念了:“教子以衷更教孙,懿行淑德仰慈云。蟠桃果熟三千岁,紫竹筹添九百春。”众人纷纷称赞,江安县主也点头,将诗作递给万氏,笑道:“这诗虽比不上少文为你作的那首《十福诗》,字却极出众,你也瞧瞧。”

上个月在凤京的武安侯府,万氏也刚刚过了寿辰。当时谢少文当众作了一首贺寿诗,一共十句,因每句诗中都含有一个“福”字,故得名《十福诗》。谢少文作罢,赢得满堂彩。那诗更是广传凤京,江州的不少府邸也有耳闻。

谢少文闻言,忙起身朝江安县主欠身行礼,道:“县主谬赞!姚家弟弟们的诗一片至纯之意,相形之下,《十福诗》过于追求华美辞藻,却失了真情。此诗甚妙,实非我所能及。”

姚文科见他谦逊,自也带头捧了谢少文几句。

万氏瞧了那字,也连声称赞,道:“不知这字是哪位少爷写的?”

姚文敏等人尚未回答,倒是江安县主道:“让我猜猜。这字定是出自前首辅姚大人的嫡孙姚文青之手,可对?”

姚文科是几人中年纪最长的,他便笑着躬身回道:“县主眼力超凡,正是五弟所写。”

老夫人便忙冲姚文青招手,道:“还不快来拜见县主。”

文青举步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江安县主便点头赞许道:“今年该有八岁了吧?单看容貌倒与廖尚书有五分相似。而这一手字却是尽得了你祖父的真传,是个好孩子。”

文青忙恭敬地应了。

江安县主又冲老夫人笑道:“姚阁老是我大锦的书法大家,一手行书端庄清秀、飘逸如云,可谓广采众长、冶于一炉。韫哥儿幼时便描摹姚阁老的字。只是他没有定性,学不来阁老的天质自然、丰神盖世,临了五年都没个风骨,这才又练了楷体。文青这孩子不错,他小小年纪,竟将阁老的字练得如此传神,该没少下功夫,定是个纯孝的。”江安县主说着叹了一声,才又道:“当年阁老过世,公爹曾在府中祭拜多日,夫君也叹阁老离世苦了文青这孩子。岂不知古往今来成就大事者无不是命途多舛的,所谓‘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嘛!孩子,好好读书,好好习字,我还指望着将来能有幸观看到祖孙三状元的传奇呢。”

文青听江安县主的言语中带着一股亲近与善意,他不觉抬头,却见江安县主正用一双含笑的眸子瞧着他,面上尽是慈爱与鼓励。文青微微一怔,早上锦瑟和他说的那些话便在脑中一遍遍浮现,他只觉一股激荡之情从内心涌起,双拳已握紧,道:“县主高看文青,文青也定不让县主失望,来日定要金榜题名,续写祖孙三状元的传奇!”他这话说得掷地有声,眉宇间更充斥着一股逼人的决绝、坚定之色,瞧得江安县主连连点头。

众人皆知萧韫写的一手楷书极得盛赞,却不知他初习字时摹的竟是姚鸿的字。又见江安县主如此礼遇文青,心下便对文青高看了几分。再观他的气度神情,当下就犯起了嘀咕。

当年姚鸿一举中了状元,民间便有传言,说他是天上的文曲星经点化下了凡尘,还说其定会一脉单传,子孙后辈却个个天赋异禀、状元之才。谁知后来姚鸿果真只得一子,并且还创下了父子双状元的传奇。这也使得传言成了神算,流传得愈发广远了。

后来姚家两位状元相继过世,传言才渐渐淡了。如今经江安县主一提,众人看向姚文青的目光便不一样了。一脉单传,到姚文青这里还是应验了,那么姚文青岂非也是天赋异禀、有状元之才?又想着江安县主所言姚文青的相貌肖似廖尚书的话,众人便更不敢小瞧眼前的少年郎了。

廖尚书可是眼前少年郎的嫡亲外公呢。虽然众人皆知当年姚府和尚书府因争抢两个孩子闹掰了,还阴差阳错地害了廖尚书的嫡长子命丧江州,也使得尚书府和姚府结了仇,这些年廖尚书更是对锦瑟姐弟不闻不问。可到底是血浓于水,谁知道将来会怎样?

锦瑟姐弟如今瞧着可怜,孤苦无依地寄养在堂叔家中,可是姚家两代人创下的偌大产业还在族中,将来姚文青长大了,这财产都是要归还姐弟二人的。而且有当年姚家父子留下的名望和人脉,还有京城廖尚书这样的血亲依靠,将来两个孩子的前程可真是不好猜测。

这般想着,众人皆已恍然,江安县主会突然造访姚府,分明是来看故人之子。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姚鸿一脉便是再没落,也是出过两位状元郎的。看来回去以后要嘱咐自家子弟和姑娘们,往后要与姚文青姐弟多多亲近才是。

吴氏见江安县主几句话便抬高了锦瑟姐弟,想着她之前的精心筹谋都落到了空处,如今姚文青非但好好地站在这里,竟还得了江安县主的盛赞、出尽了风头。她心中气闷,便笑着嗔文青道:“县主夸赞你两句,竟还不知深浅了。这孩子口气大,叫县主见笑了。”

江安县主闻言,连瞧都未瞧吴氏一眼,却冲老夫人道:“孩子有骨气、有志气是好事。我倒瞧着他是个直率、敦厚之人,有什么说什么,大丈夫处世正应如此。还请老夫人以后多费心教导,莫叫一块璞玉蒙了尘才是。”

按说江安县主一个外人说这话并不合适,可她身份高贵,她偏要说也没人敢多加评论。

老夫人闻言笑着称是。

吴氏却面色发青,总觉着江安县主的这几句话就是说给她听的。再察觉到众人古怪的目光,她的手心便又出了一层虚汗。

万氏面色也不大好看。论起和锦瑟姐弟的关系,她比江安县主要近得多,可偏她没看出那字是文青写的。再对比江安县主对文青的礼遇,倒显得她之前太过冷淡了。

屏风后,锦瑟见弟弟被江安县主的几句话激得表了志向,她便微微一笑。想着江安县主说的祖孙三状元的话,锦瑟的心中也不禁有些激荡,望向弟弟的目光中便饱含了期许。

文青此时已换了一件湖蓝色绣银丝点素团纹的襦衫,举止有礼,映着面上的坚毅之色,倒像猛然大了两岁般。锦瑟自然了解弟弟,知他与父亲一样极其聪敏,读书很有天赋,几乎过目不忘。虽这些年被吴氏刻意引到了偏路上,性格骄纵,在学业上却还坚持着祖父对他的教导,并未荒废。如文青这般大的孩子,鼓励和激励是极重要的,上位者的期许会令下属们拼命奋发。像江安县主这样的人,她的几句话可能比她这个做姐姐的说上百句都要震动内心。

对于今日江安县主会如此礼遇文青,文青不明所以,大家也分明都想错了,大概都以为江安县主和姚家有什么渊源。可锦瑟却知道,当年祖父和父母在世时与江安县主实没有任何来往。若说有交情,也只是当年江安县主的公公萧阁老曾与祖父同朝为官,可那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江安县主如此为文青说话,倒叫锦瑟心中诧异,是江安县主性情宽厚呢,还是其中有自己不知的缘由?看方才江安县主对吴氏的态度,又不似宽厚热心之人啊!

又热闹了片刻,老夫人见姑娘们一直躲在屏风后面,便笑着令文青等人陪同谢少文到前面去吃酒。等少爷们走了,屏风才被撤去,姑娘们这才向江安县主见了礼。

唯锦瑟被叫到了近前。江安县主拉着她的手,少不了关切两句。锦瑟一一答了,态度不卑不亢、从容有礼。江安县主见了,眸中便多了两分喜欢,竟褪下了右手的碧玺珠串往锦瑟手腕上套。

锦瑟观江安县主通身上下除了只在髻侧插了一排玉梳外,便只有手上这个珠串,知她定是不喜佩戴饰品之人。如她这般身份实也不需用饰品来抬高身价,而头上则是必须要插些发饰来固定发髻的。这珠串既被她戴在手上,必然不是寻常之物,只怕有些渊源,锦瑟哪里敢受?

锦瑟推辞不受。见江安县主坚持,她这才笑道:“县主若真要赏小女子见面礼,小女子倒瞧着县主头上那柄小玉梳精巧可爱得紧,可否请县主将它赏了小女子?”

众人闻言皆觉诧异,只道锦瑟此举委实不当。江安县主头上的那排玉梳大小不一、形状各异,雕工却出自一人之手,一瞧便是一大块羊脂玉分雕而成。这套玉梳若拔了最小的给锦瑟,剩下的就不能再佩戴了,而江安县主又不能将一整套都拔下来送她,锦瑟此举当真有些任性鲁莽。再者,瞧着那碧玺珠串不过一般货色,这套羊脂玉梳的质地却极佳,哪有这样讨要物件的?

江安县主闻言,却极为认真地又瞧了锦瑟两眼。她没再坚持,将碧玺珠串套回自己手上,拔了头上最小的玉梳插在锦瑟的鬓边,笑道:“你既喜欢,又有何不可?到底是娇俏的小姑娘,只插这一支小玉梳,便添色不少,好看得紧呢。”随后又冲万氏笑道:“还是你眼毒,早早便订下了这么个美人坯子,又是这般灵巧聪慧。叫人眼热啊!”

万氏便也笑道:“京城的闺秀仰慕韫哥儿才华的不知多少,个个都是钟灵毓秀的美人,只怕你挑媳妇儿都挑花眼了。我武安侯府只得这一个,你倒来眼热了,真是叫人气恼。”

众人便都笑了。

锦瑟谢了江安县主,然后躬身退下。

众夫人见江安县主对锦瑟讨要玉梳之举非但没有不喜,反对她称赞不已,便更觉先前猜测得对,瞧向锦瑟的目光也愈发柔和起来。

其他姑娘起身见礼,倒再未有能叫江安县主叫到近前的了。只有那位吴姑娘见礼时,江安县主却笑着瞧向她身后的丫鬟流云,道:“吴大姑娘身后的婢女倒似北域人呢。我这暖柔丫头也是北域人,总念叨着思乡情切,一会儿你们倒可一处说说话。”

吴姑娘闻言便笑道:“流云是从赫拉草原来的,不知暖柔姐姐的故乡是?”

站在江安县主身后做丫鬟打扮的姑娘这才抬起头来,倒引得众人抽气不断。只见暖柔瞧着十五六岁,正是女子最美丽的时候。因是异域人,其身段比大锦女子足高出两头,出落得窈窕有致,却又带着一股北方女子独有的健美和洒脱之气,配上那极度艳丽的五官、风情万种的神情,倒不似个丫鬟。

锦瑟瞧着也是眼前一亮,只觉这暖柔的容貌娇艳如妖,便是女人见了都要心跳失速。她跟在江安县主身后,怎么瞧怎么古怪。

“这可巧了呢,婢子也是从赫拉草原来的。”暖柔笑道。

江安县主便摆手道:“行了,知道你见了老乡高兴,却也莫失了身份,一会儿自给你们叙话的机会。”

暖柔又笑着谢了江安县主。

江安县主这才冲吴姑娘道:“都说江州人杰地灵,果真如此。姑娘们一个个俊俏不说,还都知礼得紧。莫拘束,快坐吧。”

吴姑娘谢了江安县主后从容落座。倒是其他姑娘见她因一个婢女和江安县主说上了话,纷纷露出气恼、嫉妒之色。

姚锦玉也一脸阴色,十指紧紧地抓着她绣的屏风绣面儿,瞧着吴姑娘的目光中也有些不忿。作为姚家嫡长女,她见礼时,江安县主都没多瞧她一眼,却对一个小小县丞的姑娘青睐有加,自然叫她内心不平衡了。

锦瑟见姚锦玉的模样,她心思一动,倾身靠近姚锦玉。

瞧着被姚锦玉抓揉成团的绣面儿,锦瑟道:“大姐姐轻些,这绣面儿好容易绣成,若是弄坏了岂不可惜?”

姚锦玉闻言,顺着锦瑟的目光瞧去。待看到膝头的绣面儿时,她心中一动,脸上阴厉之色一扫而空。她和锦瑟说笑了两句,便极爱惜地抚平了绣面儿上被她抓出的褶皱。锦瑟瞧在眼中眸光微澜。

果然,不过片刻,姚锦玉一松手,绣面儿便自她的膝头滑到了地上。接着只听姚锦玉惊呼一声,“哎呀!”

锦瑟和众人一道瞧去,姚锦玉已惊慌地站了起来,尴尬一笑。

锦瑟又怎会不知姚锦玉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想引江安县主注意,夸赞她姚锦玉罢了。只是很快她的好姐姐便会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江安县主果然注意到了姚锦玉的动静,目光转了过来。

姚锦玉忙羞涩地福了福身,道:“小女子手滑,一时不防,竟掉了给祖母的寿辰礼。惊扰了县主,还请县主原谅。”

江安县主便笑道:“寿礼?瞧着倒似一绣品,拿来让我瞧瞧。”

姚锦玉一乐,仿佛已看到一会儿江安县主夸赞她时,众小姐艳羡、嫉妒的目光。她清脆地应了一声,亲自捡起地上的绣面儿,捧至江安县主面前。

绣面儿被展开,江安县主最先瞧见的是绣满经文的一面。见字体秀美、绣工不凡,江安县主便笑着点了点头。

姚锦玉不觉面露得意之色,笑道:“这是双面绣。县主再瞧另一面。”

两个丫鬟将绣面儿翻转,绣着观音像的一面便呈现在了江安县主眼前。

江安县主刚开始也如众人一般眼前一亮,接着瞧出那观音容貌上的特别之处来,她唇角的笑意便收敛了。

凝眸瞧了片刻,江安县主冲老夫人道:“绣得不错。这观音的容貌慈祥可亲,让人顿时生出一股敬仰之心来。早先我曾在宫中见过一份皇长子献给太后娘娘的生辰礼,可巧也是这样一幅观音画像,那观音的容貌也是效仿太后的模样画的。这绣品倒和皇长子殿下那幅画有异曲同工之妙,绣得传神,便是我瞧了,也想起身拜上一拜呢。”

江安县主言罢,锦绣堂中一片死寂,众人皆变了面色。老夫人面上的笑容凝滞了。吴氏身子一软,差点儿没坐稳从椅子上滑下来。而姚锦玉方才还红润的脸蛋儿瞬间煞白,她便是再蠢也听出不妥来了--她是什么身份,老夫人又是什么身份,岂敢和皇长子、太后相比?

姚锦玉兀自僵住,面无人色。

老夫人已厉目瞪向姚锦玉,呵斥道:“这主意是谁给你出的?还不快老实交代!”

姚锦玉吓得肩头一抖,哆嗦着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江安县主这才诧异道:“老夫人这是作何?孩子也是一片孝心,有思虑不周全的地方也是正常。老夫人何以如此?”

老夫人便急声道:“贱妇何德何能?知道的是她一片孝心,不知的还以为我姚家是如何轻狂的人家。若此事再被有心人刻意渲染、攻讦姚府,岂不是一场祸事?这孩子是个蠢笨的,主意定不是她想出来的。出这主意之人分明居心不良,是在害我姚家,若县主不点出来,我姚家岂不是要闯了大祸而不自知?你还不快快交代,这主意是谁给你出的?”

众人没想到竟会突然闹出这样一幕来,全都愣住了。

姚锦玉已知闯了大祸,腿一软瘫倒在地,吓得抖如筛糠、涕泪涟涟。

江安县主又道:“老夫人说得严重了,这么一来倒似我刻意来砸场子般。也是我说话没留意,竟叫老夫人生了此等误会。”

吴氏见姚锦玉如同烂泥般倒在地上瑟瑟发抖,她脑中也轰轰直响。情急之下,她起身跪在地上,道:“母亲,玉丫头也是一片孝心,她年幼,思虑不周。小孩子常闹些笑话也是难免,当不得真的。夫人们仁慈,必不会拿此事攻讦姚府,母亲多想了。您瞧,县主也说不是那意思啊!”

她这话说得倒似众人若将此事说出去便是不仁慈了,夫人们听了自然不喜。

郭氏站在一旁,原本很乐意瞧大房的笑话,可一听什么太后、皇长子,她也慌了神,只恐牵累到四房头上,弄得满门抄斩可如何是好。当即,她瞧着吴氏母女的眼睛险些喷出火来。

万氏也蹙了眉,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和这不知所谓的姚府撇清关系。退婚,这次势在必行!

锦绣堂中的气氛彻底冻结。

正在此时,锦瑟盈然起身,缓步上前。只见她面上仍挂着从容、柔和的笑意,一步步裙裾摇曳,舒缓如雨后慢慢盛开的花瓣。她缓步行至姚锦玉和吴氏身边,弯腰去扶二人。众人观之不觉瞪大了眼睛,便连江安县主也微微诧异地瞧向了锦瑟。

锦瑟却仿佛未曾察觉到众人的目光般,从容地弯腰半搀吴氏。她清越动听的声音中含着柔雅的笑意,道:“婶娘和大姐姐这是怎么了?快快起来。江安县主本是来贺祖母寿辰的,瞧见婶娘和大姐姐这般,岂不平添难受?”

没有老夫人和江安县主的话,吴氏怎肯起身?

锦瑟拉不动吴氏,她干脆裙裾轻拂,也在一旁跪了下来。而她的腰板却挺得极直,明眸依旧含着笑意,恳切地瞧着江安县主和老夫人,又道:“祖母莫恼,且听锦瑟一言。依锦瑟看,大姐姐所为当真算不得错。我大锦本就以孝治天下,孝心本就不分尊卑贵贱。再者,天下所有的长辈皆是爱宠小辈的,只怕在天下所有晚辈的心目中,祖母都如菩萨一般慈爱可亲,令其又敬爱又仰慕又信奉。”见众人面露赞同,她才又缓声道:“只是太后娘娘不仅是皇长子殿下心目中的菩萨,更是我大锦所有百姓心目中的菩萨,而祖母只是大姐姐和我们这些孙子孙女心中的菩萨罢了。皇上、皇长子殿下对太后至孝,我大锦百姓方能上行下效,对长辈恪守孝道。所谓言传不如身教,相信皇长子殿下之举必有用意。太后和皇上赞许皇长子,也是欲令百姓以殿下为榜样。我姚家世受皇恩,自当一切以皇家为表率。大姐姐感沐皇长子之孝,行殿下所行之事,这正是敬畏天家威仪之举,也是她的一片纯孝之心啊。”

锦瑟说话间,老夫人震怒的面色已缓缓平和了下来,唇角也露出了一丝微笑,只觉大松了一口气。

江安县主瞧着锦瑟的目光则闪了闪,笑容和蔼地点头,赞赏之意毫不掩饰。

吴氏反应过来,忙道:“四丫头说得是。母亲,玉丫头是感沐天威,这才效仿殿下之举,世人便是听闻了此事,也皆会理解她的一番孝心。再者,这绣面儿是玉丫头奉给母亲的寿礼,自不会外传,往后也只有我姚府之人会见到,世人又怎会曲解玉丫头的意思。方才众夫人和小姐们还都夸赞玉丫头心灵手巧呢,县主方才定然也是此意。”

吴氏言罢,锦瑟见姚锦玉似呆住了一般,便忙拉扯了一下姚锦玉的衣袖。姚锦玉这才慌忙附和。

世上很多事靠的便是一张嘴,同一件事用不同角度去瞧,会呈现出全然不同的面貌来。那绣面儿经锦瑟这般一说,便似一个死结突然被一双灵巧的手一拉一扯就轻松地打开了。

方才锦绣堂中的气氛已僵到了极点,现在倒似一下子又活了。众夫人见江安县主已露出了笑意,便纷纷附和着。老夫人这才笑容满面道:“倒是祖母糊涂了,竟会错了县主的意,都快起来吧。还不快扶大夫人起来,她身子重,莫动了胎气。”

雅菊闻言忙去扶吴氏。

锦瑟却含笑自行起身,并侧身体贴地和雅冰一道将姚锦玉拉了起来。

见姚锦玉面上犹带着两道泪痕,锦瑟抽出绢帕轻轻地给姚锦玉擦拭了两下,道:“今儿是祖母生辰,大姐姐快莫哭了。再哭,祖母岂不要心疼坏了?”

锦瑟举止优雅,神情温婉,眸光明媚,气质出众,倒将她那绝丽的容颜都压了下去,叫人瞧着只觉赏心悦目、通身舒畅,竟难以生出反面情绪来。加之方才的事已很明白,吴氏和姚锦玉是怎样对待锦瑟的,而如今锦瑟又是怎样对待吴氏二人的?以德报怨,这要何等的气度才能如此?再瞧那挂着泪痕的姚锦玉,想着她方才跪倒在地、六神无主的模样,众人心中已自有一番定论。

万氏从头瞧到尾,见锦瑟这般,却在心中连叹了两声。只道若是姚鸿、姚礼诚尚在,这该有多好,这门亲事、这样的人倒也配得上她的文儿,可娶妻要娶贤,任谁家挑媳妇,尤其是嫡长子的媳妇不是先要论个身份的?没身份便没助益,就是再会持家也是白搭。这样想着,她便又将视线从锦瑟身上移开,捧了茶碗低眸饮茶,也掩饰了面上的感叹。

姚锦玉借着锦瑟的手拭去了眼泪,满面通红地拉了锦瑟的手,道:“谢谢四妹妹。”

方才她那般狼狈,若非锦瑟几句话逆转了局势,她是无法下台的。这会儿她冲锦瑟道谢,一方面是众人都瞧着,另一方面也是真有几分感激。只是道过谢,再抬头瞧着锦瑟那张沐在阳光下犹如枝头花蕾般娇美的面容,想着自己辛苦绣图、熬得双目通红却换来一场羞辱,而锦瑟却用轻描淡写的几言几语赢得了满堂赞许;再想着方才她如尘埃般瘫在地上瑟瑟发抖,锦瑟却能侃侃而谈,她便抑制不住地又嫉意翻腾,觉得自己是做了锦瑟登高的梯。

锦瑟将姚锦玉眸中之色瞧得分明,心下冷笑。前世的自己何尝不是吴氏母女登高的梯呢?若非有她,姚锦玉何以能成为武安侯府的少奶奶?大姐姐啊大姐姐,能令我踩,你该感到荣幸呢。倘若有一日你连这个用处都没了,会感到更可悲的。

经此一闹,时辰已不早。郭氏请了江安县主和老夫人的意,便招呼众人移步戏园子听戏。锦瑟早就累了,便向老夫人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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