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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反攻

狭路相逢勇者胜

孙可望比较强悍地整顿四川、贵州,比较无耻地收拾永历朝廷,最初的动机其实比较单纯,那就是执行张献忠“尔急归明,毋为不义”的临终托付,一门心思抗清。

抗清,必须有统一的领导,不服气的要摁住(李定国、刘文秀)、不听话的要收拾(四川、贵州军阀)、没本事的靠边站(永历君臣),这就是孙可望的逻辑。

南明这么多年的历史证明,清军很多时候喜欢“不请自到”。当孙可望一面经营西南、一面为“请封”跟永历朝廷怄气时,北京方面有了新动向。

永历六年(1652年)二月,吴三桂、李国翰奉顺治皇帝的命令(多尔衮在前一年底病死),率军自汉中入川,进抵保宁。

吴三桂率几万大军奉命前来,显然不是帮着李国英守保宁,而是意图进取四川的。由于孙可望正在贵州集结兵力准备入湘,留在四川的留守部队并不多,因此吴三桂的进攻速度相当快。

吴三桂率军自保宁南下,先清剿川西的孙可望势力。二十二日,清军进抵成都,守将林时泰兵力单薄,不战而降,被清军处死。二十五日,嘉定失守。

三月,清军向川东方向运动,初五占领合州。镇守重庆的卢明臣也没多少人,于十四日弃守重庆,主动后撤。四月,川南的叙州告急,守将白文选也选择了主动后撤,退往永宁。随后,清军在四川攻城略地,将孙可望的势力剿灭或者驱逐殆尽。

孙可望想到清军会来,但没有想到来得如此迅速,赶紧派刘文秀部署入川抗清。

狭路相逢勇者胜!与不可一世的清军一决雌雄的时刻终于到了!

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张献忠手下的这四员猛将,个顶个的打架天才,都不是吃素的货。

“老大”孙可望的本事,我们已经见识过了,西南三省不是吹出来的,是实实在在打出来的!艾能奇转战千里、战功显赫,最后在云南“剿匪”时,阴沟里翻了船。

现在,终于轮到刘文秀上场了!

大腕出场,不同凡响,刘文秀率部入川果然是大手笔。刘文秀带着四万多人,不是选择一个方向入川,而是兵分三路,从川西南的建昌、川南的永宁、川东南的彭水同时推进。

敢这样入川打架的,迄今为止独此一人!

刘文秀的灵魂深处,有一股不服输的勇气,更有一股舍我其谁的傲气!

八月初九,中路军率先告捷,全歼镇守叙州的清军,并会合白文选部反攻重庆。同时,西路、东路也秋风扫落叶,快速向北推进。

吴三桂吓傻了:虽说出来混迟早要还,这还得也太快了吧?

八月十九日,清军在四川的“三巨头”——吴三桂、李国翰、李国英在夹江开了一次重要会议,会议做出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撤!

大家都是聪明人,都明白“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的道理。“撤退”的共识很快达成,但分歧在于:撤到哪里去?

三个人,两种意见:A. 四川保宁;B. 陕西汉中。

李国英选A。——几万大军一拔腿就撤到陕西,我这个四川巡抚怎么向朝廷交代?

吴三桂、李国翰选B。——多说无益,安全第一。你怎么交代是你的事,你的事关我们屁事?

二比一,少数服从多数,开溜!

“夹江会议”的决定很快传达到分散在四川各地的清军,大家接到命令便拔腿开溜,向陕西方向撤退。

各路清军跑得不亦乐乎,只有重庆的清军比较悲催。

当时,驻扎在重庆的清军将领有一大帮子,包括梅勒章京葛朝忠、白含真、佟师圣、镶红旗章京尹得才、永宁总兵柏永馥、左路总兵陈德、夔州总兵卢光祖等等。接到吴三桂的命令后,诸将领赶紧率各部后撤。

八月二十五日,刘文秀会合白文选的部队进抵重庆,突然发现很不对劲:清军死哪儿去了?

虽然各地军队都发现清军在后撤,但重庆的清军“不翼而飞”,让刘文秀有点如鲠在喉的感觉,这跟他入川的重大使命有很大关系。

什么重大使命?不是抗请吗?——对,但不全对!除了清剿吴三桂、李国翰、李国英以外,刘文秀还肩负一项重任:打通川鄂通道,为将来顺江东下扫清障碍。

这条抗清的道路,富有远见的孙可望已经盘算很久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如果单纯采用“推土机”战术,从贵州经湖南、江西、浙江,一路推到南京,难度显然是相当大的。但要是控制了长江这条“黄金水道”,进军南京的难度至少可以打个对折。

显然,重庆的守军“人间蒸发”,对于长江水道的畅通,隐患是相当大的。因此,刘文秀不敢怠慢,赶紧率军日夜兼程向北追击。

二十八日,在距离重庆一百多里的停溪,刘文秀的追兵终于看到了清军的影子,随即像饿绿了眼的恶狼见到肥肥的绵羊一般扑了上去。葛朝忠等人哪里想到会临时加上这出戏,登时惊慌失措、乱作一团,成了刘文秀大军的活靶子。

最后,一大群将领中只有永宁总兵柏永馥侥幸得以保全,带着几百残兵败卒,踉踉跄跄逃至保宁。

刘文秀带着几万大军在四川各地穷追猛打,招架不住的清军纷纷后撤,四川的局面基本上又回到了战前状态。

“衰神”之保宁之战

九月十一日,吴三桂、李国翰、李国英撤到绵州(今四川绵阳),接着又撤往川、陕边境的广元。眼看就要进入陕西境内,李国英屡次反对无效,但保宁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

看不下去的人,是时任四川巡按御史的郝浴。当时,郝浴带着总兵严自明镇守保宁。虽然有个总兵在身边,但这个总兵充其量算个连长,手下就一百来号人,实在是悲惨到了极致。

吴三桂、李国翰二话不说准备撤回陕西,郝浴便频繁派人给吴三桂带话,好言相劝之余也不乏恫吓威胁:奉旨入川,却弃守四川,这可是欺君之罪!奉劝你出川之前,先摸一摸自己有几个脑袋,免得徒增“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哀叹,毁一世英名于一旦!

李国英反对,吴三桂可以充耳不闻,但郝浴出声,吴三桂必须掂量掂量,他知道这个“奉旨告御状”的御史不好惹。

从吴三桂入川起,郝浴的弹劾奏疏就没有断过,今天告他“骄恣部下、淫杀不法”,明天告他“残暴无纪律”。虽然朝廷没有把手握重兵的吴三桂怎么样,但确实让吴三桂不厌其烦。

“好鞋不踩臭狗屎”,吴三桂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还是改变了决定,率领后撤大军于九月十九日折返保宁。

此后,郝浴算是跟吴三桂扛上了,屡次上疏弹劾。吴三桂屁股也不干净,每次都被点到要害。被踩了尾巴的吴三桂绝地反击,两人吵得乌烟瘴气。“欺软怕硬”的顺治皇帝不想揽这笔烂账,索性将郝浴流放到关外了事。直至吴三桂造反,郝浴才得到赦免,重返官场。

刘文秀率军入川,用了不到两个月,便将清军打回原形,保宁恐怕也难以保全。但是,随着吴三桂、李国翰、李国英返回保宁,川北的形势发生了变化。更要命的问题是,一路凯歌高奏的刘文秀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骄兵必败,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刘文秀很快就会变成“衰神”!

在刘文秀看来,收复全川只剩下最后一步。不动则已,动则不留遗憾,刘文秀决定毕其功于一役。

十月初二,刘文秀率大军进抵保宁,将固守的清军团团围困。

客观地说,刘文秀乘胜进攻保宁,算不上战略失误,毕竟自己掌握着整个四川战场的主动权。但是,灵魂深处的傲气、轻而易举的胜利,让刘文秀失去了必要的理智与稳重。

他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现象:大军一路攻城略地,收复了保宁以外的四川全境,但消灭的清军并不多!

除了重庆以外,四川各地的清军大部分都不战而逃、“人间蒸发”。这些人去了哪里?显然,答案有且只有一个——保宁!

各地清军退守保宁,再加上吴三桂、李国翰亲率的部队入城,保宁清军的实力已经不可小觑。在兵力不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刘文秀不经细致准备,便贸然组织对保宁的进攻,战略上是相当失策的。

战略上的重大失误,或许是因为刘文秀情报不明,又掉以轻心,似乎还情有可原。但是,刘文秀急于剿灭清军的有生力量,在战术上犯了一个相当没有技术含量的低级错误——“铁桶战术”。

大军进抵保宁后,刘文秀将保宁包围得水泄不通,并从各个方向向城内固守的清军发起全面攻击。

这个战术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当年堵胤锡率领忠贞营围攻长沙,也是这么干的。要不是何腾蛟瞎搅和,拿下长沙也就是一两天的事情。这么强悍的战术,到了刘文秀这里,怎么就成了低级错误呢?

打仗是门技术活,具体问题得具体分析,生搬硬套是要不得的!

——“铁桶战术”的前提是对敌形成压倒性优势,但随着保宁的清军得到大量补充,刘文秀的这种优势荡然无存。

——保宁跟赣江一样,也是三面环水,不过是由嘉陵江弯成“U字形”形成的,东、西、南三面被江水阻隔,易守难攻。

在这种情况下采取“铁桶战术”,对于一个身经百战的将领而言,确实是不可原谅的。

战略失误,战术继续失误,“衰神”刘文秀的败局不可避免。

十月十一日,刘文秀率五万军队从四面攻城,主攻是没有河流阻隔的北面,并将嘉陵江上的浮桥全部砍断,企图将吴三桂、李国翰困死在保宁。

插翅难逃的吴三桂绝地反击,对准刘文秀大军中最薄弱的张先璧部发起猛攻。张先璧溃败,冲散了毗邻的王复臣部,刘文秀大军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吴三桂、李国翰趁机采取“乱棍战术”,更是乱上加乱。

由于三面河流上的浮桥被砍断,刘文秀大军陷入了绝地,遭遇惨败,王复臣、姚之贞等将领阵亡,刘文秀率余部撤回贵州境内。孙可望念其劳苦功高,只是解除兵权,送回昆明赋闲;对后来归附的张先璧就不必客气了,直接命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踌躇满志的刘文秀败得一塌糊涂,四川又落到了清军的手里;勉强留守的吴三桂胜得稀里糊涂,也不敢贸然扩大战果。自此,四川转入僵持状态,孙可望打通川鄂水道的设想落空,成为一大憾事!

“战神”之靖州大捷

四川意外失手,但湖南却有意外的惊喜。

入湘抗清,孙可望已经盘算好几年了。早在永历五年(1651年)四月,孙可望便派部将冯双礼作为“开路先锋”,率四万多人(包括骑兵一万多,还有战象十余头)进入湖南境内。

有意思的是,清军“三王”南下两广,七拼八凑才攒足四万人。孙可望打湖南一个省,光是“开路先锋”就不止四万,还有大象助阵,这排场可真够大的!

跟南明政权交锋的几年来,清军似乎只有受降的时候才见过这么多人!

冯双礼率领的这支“先锋部队”从贵州出发,于四月十五日进抵湖南沅州。清军在沅州的守军有多少呢?

三千人!

沅州之战,就是一场“要你命三千”的杀人游戏。毫无悬念,搞“铁桶战术”的冯双礼初战告捷,清军守将郑一统、知州柴宫桂被俘获。

冯双礼的第二站是沅州北面的辰州,驻守在此的是清军辰常总兵徐勇。徐勇是个相当抗打的货,带着几千人精心布置防线,扼险固守、负隅顽抗,人生地不熟的冯双礼没能打下来。

老冯没有刘文秀的傲气,能够比较坦然地接受现实。既然奉命打整个湖南,有足够的空间发挥和表现,没必要计较一座孤城的得失。

辰州的徐勇松了一口气,轮到驻守宝庆的沈永忠抑郁了。

为了解除孔有德南下的后顾之忧,他被清廷从山东调到湖南修“烂尾楼”。一年多来,沈永忠带着两万人转战湖南各地,跟各式各样的“钉子户”斗智斗勇。如今“钉子”没拔完,又闯进四万人来抢饭碗,沈永忠实在是欲哭无泪。

凭借做了一年多“东道主”的“主场”优势,沈永忠带着两万人与冯双礼的四万大军艰难周旋。双方你来我往,各有胜负,湖南很快便进入僵持状态。

吴三桂、李国翰奉命率军到四川撒野,并没有改变孙可望进军湖南的既定计划。

冯双礼的四万人不过是“开路先锋”,那么进取湖南的主力是谁呢?前面说过,在整个南明时代,能把清廷打急眼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在陕西点火烧后院的姜瓖,另外一个,便是堪称南明“战神”的原大西军安西将军——李定国。

有点可惜,轮到“战神”出场的时候,多尔衮已经死翘翘了,急眼的人变成了亲政不久的顺治皇帝福临。

永历六年(1652年)四月,“战神”李定国率十万大军进入湖南,战场的力量对比发生逆转。

五月中旬,李定国会合冯双礼部进攻靖州。沈永忠此时还不知道李定国大军已经入湘,误以为又是冯双礼在找茬,便派麾下总兵张国柱率八千兵马前往靖州支援。

几天之后,李定国大军取得“靖州大捷”,遍体鳞伤的张国柱逃回宝庆。沈永忠清点了一下人数,还剩下两千多人,立马傻眼了:你是打架去了,还是集体自杀去了?

张国柱对作战经过做了一番描述,沈永忠听得毛骨悚然。他敏锐地感觉到,这次在靖州闹腾的并不只是冯双礼的部队。

看来,孙可望开始对湖南下狠手了!

沈永忠只猜到孙可望非拿下湖南不可,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对手会是南明最强悍的“战神”李定国。

湖南危急,沈永忠能想到的最佳办法,就是赶紧派人到桂林,恳请孔有德回师救援。

救,还是不救?

孔有德不需要权衡商议,更不需要扔硬币,在第一时间便给出答复:没空!

孔有德如此绝情,打酱油的都看不下去了。要不是帮你把守后院,老沈也不会大老远被调过来接这个烂摊子。如今老沈落难,你老孔竟然见死不救,未免太不仗义了吧?

围观群众往往都是不明真相的,其实孔有德有足够的理由拒绝:

其一,报沈永忠的“一疏之仇”。

进军广西后,由于后勤补给一时跟不上,孔有德曾经向衡州、永州借支粮饷,并承诺有借有还。屁大点事,沈永忠却一封奏疏捅到朝廷上去,搞得孔有德十分难堪。

其二,沈永忠谎报军情。

孔有德判断,广西有自己的大军坐镇,孙可望不可能派大部队进入湖南,除非他的云南、贵州不想要了。因此,一定是沈永忠自己没本事,打了败仗就怪对手太强悍。

其三,兵力难以在短时间内收拢。

孔有德虽然坐镇省会桂林,但三镇总兵分别镇守在广西各地,线国安驻南宁、马雄驻梧州一带、全节驻柳州(原配属的曹得先、马蛟麟两位总兵已调离),收拢起来相当麻烦。

其四,大军北撤,广西怎么办?

根据以往的经验,清军撤离之后,各种抗清势力比雨后春笋冒得还要快。两万大军回援湖南,能否干掉李定国、冯双礼还很难说,就算干掉了,你沈永忠还能重新把广西拿下来吗?

说一千道一万,各端各的碗、各吃各的饭。李定国在湖南,归你沈永忠管。他敢打到广西,我负责收拾,不用你沈永忠掺和。(设警逼我境,自有区处。)

救兵搬不来,打又打不过,所幸沈永忠还剩下一条路——跑!

从宝庆北撤这一路,沈永忠是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在他看来,至少有两个人会要他的命:一是李定国,一是顺治帝。

李定国的追兵容易躲,大不了多走几天山路而已。如果顺治帝要追究“失地之罪”,沈永忠摆什么姿势都要中枪。

沈永忠胆战心惊地走到湘潭,接到了顺治帝下达的密旨——“不可浪战,移师保守”,一切都妥了!

奉旨撤退,再没有比这更惬意的事情了!

有了这道“护身符”,沈永忠跑得飞快,也撤得相当彻底。六月初二进入长沙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于八月初六主动弃守省会,退往岳州。

沈永忠跑了,湖南各地的官员、武装也纷纷“树倒猢狲散”,开展“逃跑大比拼”。很快,除了岳州、常德、辰州以外,李定国已收复湖南绝大部分地域。

“战神”之桂林大捷

四川打得只剩下一个保宁时,“衰神”刘文秀沉不住气,结果骨头没啃下来,倒把门牙崩坏了两颗,被孙可望打发回昆明“休假式疗养”去了。此时的湖南还剩下三座城池,李定国却决定“见好就收”。——是否具有敢于舍弃的远见与胸怀,往往决定着能力水平的高低!

湖南可以先放一放,李定国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收拾孔有德!

此时,孔有德还在做着他的“春秋大梦”,认为湖南的局面不足为虑。尽管湖南各地相继被李定国的军队收复,孔有德除了在五月底派一部兵力驻守全州“警戒”以外,再未作更多的防备。

六月二十八日,李定国率大军自武冈、新宁进攻全州,原驻防军加上派来“警戒”的清军被“一锅端”。战报传来,孔有德大为震恐,次日亲率桂林的留守部队赶赴严关防御。

李定国乘胜进抵严关,将清军揍得七荤八素,孔有德当天便仓皇撤回桂林固守。六月三十日,李定国的前锋部队进抵桂林郊外。七月初二,桂林陷入重围,孔有德赶紧派人通知线国安、马雄、全节,令三镇总兵火速回援桂林。

桂林危在旦夕,三镇总兵又不是空军。回援之路要一步一步地走,而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七月初四,李定国率军攻破桂林,悔恨交加的孔有德选择了自尽,史称“桂林大捷”。苟且偷生于桂林城内的陈邦傅、王荃可、张星光等降清大臣被活捉,并于九月在贵阳伏诛。其中,恶贯满盈的操蛋分子陈邦傅受刑待遇最高——剥皮揎草,传示滇黔!

干掉孔有德不是唯一目标,夺取桂林更不是终点,“战神”李定国继续率军南下。孔有德自行了断后,轮到线国安、马雄、全节傻眼了:主将都呜呼哀哉了,还打个鸟仗?

三镇总兵一溜烟撤到梧州,李定国在广西收复失地,忙得不亦乐乎。八月,终于腾出手来的李定国向梧州推进,线国安、马雄、全节不战自溃,逃往广东投奔了尚可喜。

八月十五日,李定国占领梧州,广西至此全部光复。四个月的时间,“战神”一举拿下两个省!

尚可喜曾经遭到孔有德的耻笑,如今孔有德死这么惨,尚可喜实在是没有幸灾乐祸的雅兴。不是老尚胸怀宽广不记仇,而是李定国的大军太强悍。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很快就会成为下一个孔有德。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尚可喜臆想的“意外”,偏偏意外地发生了。

李定国的大军已经在广西边境的梧州集结,准备挥师向东收拾尚可喜,却接到了孙可望的命令——火速回援湖南!

回援湖南?那里出了什么状况?莫非沈永忠“原地满血复活”还“装备升级”?

怎么可能!沈永忠一直都是半死不活。真实的情况是:湖南来了“新客”——清敬谨庄亲王尼堪。当然,尼堪不是单刀赴会,而是带着几千八旗精兵来的。他也不是来观光的,而是来找人打架的。直白地说,是来给沈永忠“报仇”兼“撑腰”的。

原来,顺治皇帝见湖南打得太不像样,担心影响两广的态势,于七月十八日委任尼堪为定远大将军,率八旗兵南下。

按照原定计划,尼堪率军经湖南进入贵州,会同四川的吴三桂、李国翰捣孙可望的老巢,演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戏,顺带把朱由榔请到北京“把酒言欢”。

但是,尼堪走到半道上,孔有德“殉难”的噩耗便传到了北京。顺治帝赶紧在八月初五重新下达命令,让尼堪拿下湖南后向广西推进。

同时,顺治帝又给广东的尚可喜、耿继茂下了一道死命令:固守待援,保存实力,不准去广西犯贱!(切毋愤恨,轻赴广西;倘贼犯广东,尔等宜图万全为上计。)其实,顺治帝未免多虑了。尚可喜天天提心吊胆,捏双筷子手都发抖,哪里还敢去广西送死。

尚可喜没敢动,但尼堪的八旗兵距离湖南越来越近。湖南一旦有失,贵州恐怕危矣,所以孙可望急眼了,赶紧命进军广西的李定国回撤。

客观地说,家大业大的孙可望逐渐变得跟刘文秀一个毛病——不稳重、不淡定,缺乏“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魄,更缺乏“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战略眼光。

基于当时的态势来分析,孙可望的决定相当草率、相当幼稚。

其一,李定国率大军滞留两广,对清廷是一个重要的威慑。他们担心,两广一旦有失,必然导致西南的朱由榔、孙可望与东南的郑成功、鲁监国连成一片。因此,尼堪未必敢大举进攻贵州,西南老巢还是安全的。

其二,尼堪大军进入湖南尚需时日,在湖南打开局面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李定国即使要回援,也有足够的时间先进军广东,将尚可喜、耿继茂揍得“生活不能自理”,再从容地经韶州、郴州北上迎战尼堪。

其三,即使李定国从广西回援,也不应全军北上,广西至少需要留下足以抗衡尚可喜、耿继茂挑衅的留守部队。李定国手握十万大军,留下一半兵力守在梧州、桂林,尚可喜、耿继茂根本不敢动,而五万大军收拾尼堪,显然是绰绰有余。

遗憾的是,所有不该犯的错误,孙可望、李定国全犯了。十月三十日,李定国率十万大军回撤至衡州。

李定国大军撤退后,新任的广西巡抚徐天佑带着一两千人镇守梧州,安西将军朱喜三则率领一千多乌合之众驻防桂林,其余各地的防守兵力更加单薄,广西顿时空空如也。

来势汹汹的李定国大军突然没了踪迹,侥幸脱险的尚可喜胆识愈壮。为了探查广西的虚实,李定国前脚刚走,尚可喜就令孔有德麾下的三镇总兵线国安、马雄、全节率部返回广西。(顺治帝曾下令尚可喜、耿继茂不准去广西犯贱,所以尚军自己不敢乱动。)

九月初五,三镇总兵占领梧州,寡不敌众的徐天佑只得后撤桂林,又于十一月底撤至柳州。广西兵力如此空虚,线国安等人竟然磨蹭到十二月下旬才占领平乐。从梧州打到平乐区区四百里,花了将近四个月,三镇的战斗力也实在是烂得可以。一直到次年正月,清军才相继攻取阳朔、桂林,勉勉强强“收复”了广西。

“战神”之衡州大捷

交待完广西,再来说湖南,“战神”将在这里上演一出好戏!

李定国大军抵达衡州后,尼堪也在二十天后姗姗来迟,抵达湘潭。驻防在湘潭的是堪称“永历三大劲旅”之一的马进忠部。(另外两支分别是忠贞营和郝摇旗部。)

不过,经多年鏖战,又失去堵胤锡的庇护,这支劲旅早已风光不再。尼堪来势凶猛,马进忠决定不吃眼前亏,果断避其锋芒,退守宝庆。

有狼自远方来,不亦射乎!李定国早就给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准备了一份大礼!

十一月二十二日,尼堪率军进抵衡州城外三十里,李定国派一千多军队迎战,严令“只许败,不许胜,务必一路败退”。——看出来了,这是“诱敌深入、聚而歼之”的老套路。

不错!“战神”李定国精心谋划的,确实是历史上早已被用得烂熟的把戏。如果尼堪有点智商,李定国或许还有机会旧瓶装点新酒,陡增波折与悬念。但是,尼堪实在太不给力,整个战役就是一个老得掉渣的过程,就算我有耐性讲,估计也没人有兴致听。

直接说结果吧:陷入重围的清军几乎全军覆没,主将尼堪阵亡,贝勒屯齐率残部艰难突围,狼狈逃回长沙,史称“衡州大捷”。

从永历六年(1652年)五月至十一月,“战神”李定国只用了半年的时间,便相继取得“靖州大捷”、“桂林大捷”、“衡州大捷”,掀起了南明抗清斗争的新高潮!

这三次大捷,不仅干掉清廷的两个王(定南王孔有德、敬谨庄亲王尼堪),还打破了清军不可战胜的神话,更是沉重打击了八旗兵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

时任清廷吏部尚书的固山额真朱马喇在一封奏疏中,“痛心疾首”地承认:“自国家开创以来,未有如今日之挫辱者也。”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顺治皇帝也不得不哀叹:“我朝用兵,从无此失。”

这三次大捷,发出了南明抗清的最强音,为饱受清廷暴政压迫的百姓出了一口恶气,极大地鼓舞了全国抗清军民的士气!

胜利,是最响亮的集结号。在广东、广西、江西等地,很多抗清武装曾遭到清军的残酷镇压而偃旗息鼓。在三次大捷的感召下,这些武装又重新高举义旗,加入到了轰轰烈烈的抗争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早已对南明小朝廷失去信心、选择“潜水”的前明遗臣认为中兴有望,也纷纷“浮出水面”,主动与“战神”李定国取得联系,表示愿意为朝廷效力。虽然这样的人很多是十足的政治投机分子,但抗清势力能成为投机的对象,确实反衬了“乾坤扭转”的势头。

隐居浙江的黄宗羲后来评价说:“逮夫李定国桂林、衡州之捷,两蹶名王,天下震动,此万历以来全盛之天下所不能有。”

如此骄人战绩,“战神”李定国确实居功至伟!

稍微回忆一下南明的历史,我们便能体悟到,李定国的三次大捷,还有一层更深的寓意——“战神”并非神话,只要南明自己不折腾、不胆怯、不内讧,任何强敌都是可以战胜的!

几年来,惨败的血腥教训、胜利的刺眼光芒,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南明的君臣顿悟这条克敌制胜的秘诀。但是,处处充斥着贪欲的小朝廷实在是无可救药。

三次大捷之后,多灾多难的南明再一次坐上了“过山车”,形势很快便急转直下!

同台竞技

眼看“战神”打得相当出色,孙可望开始不乐意了。

孙可望这些年在云南、贵州励精图治,“政绩”颇丰,深藏于内心的私欲也逐渐膨胀。按照大西军将领原定的盟约,孙可望、李定国、艾能奇、刘文秀四人地位相当,“每公事相会,四人并坐于上”。虽然孙可望有最终的裁决权,但作为大西南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孙可望越来越不习惯与人分享“权力盛宴”。

麻烦的是,这四个人“各领一军不相下”。就军事实力而言,孙可望最多与刘文秀并列第三,跟李定国、艾能奇那是没法比。在这种情况下,老大想吃独食,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幸运”的是,艾能奇在阴沟里翻了船,提前结束“革命生涯”。刘文秀在四川沉不住气,吃了败仗,让孙可望找到借口,提前结束“政治生涯”。咔擦掉两个之后,孙可望“一手遮天”的障碍,就只剩下李定国一个。

堪称“战神”的李定国,从来就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在张献忠的四个“义子”中,李定国实力最强、最能打仗,但最大的缺点是不善于讨好领导,让生性狡猾、善于溜须拍马的孙可望钻了空子。

孙可望被拥戴为“盟主”,比较顾全大局的李定国虽然不至于耿耿于怀,但对狡猾的孙可望,始终是睁大俩眼睛盯着的。

陈邦傅派胡执恭送来伪造的“秦王”敕印时,孙可望准备将错就错,李定国却是“火眼金睛”,“心疑其伪”,游说刘文秀一起抵制。

不管是真是假,“被封公”的刘文秀看到孙可望封王,早憋了一口气,因此说得也很直白:“我等自为王耳,何必封!”李定国稍微委婉一点:“我等无尺寸之功,何敢受朝廷之封。”

三个人没谈拢,孙可望却一意孤行,执意受封。刘文秀不敢跟孙可望对着干,也违心地接受敕印,唯独李定国毫不妥协,将敕印撂在一边。

杨畏知带着“平辽王”的敕印回到昆明后,孙可望大为光火,拒绝受封。李定国又串通刘文秀,跟孙可望对着干,“议欲受封”。孙可望怒了:你们成心的是不是?(汝前不受封,今何为而受乎?)

有专制必然有反抗,孙可望与李定国的矛盾多了去了,也不必细数。即便如此,两人还能待在一起混,不能不说是得益于李定国的顾全大局。另外,想抗清的孙可望不能没有“战神”李定国,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随着李定国在湖南、广西“一鸣惊人”,孙可望对李定国的倚重,已经被“羡慕嫉妒恨”所代替。

李定国是孙可望派到湖南抗清的,但由于李定国打得太漂亮,“人气”立马就压过了孙可望。眼看这个跟自己“若即若离”的属下功高震主、声名远扬,孙可望坐不住了。

私欲战胜了理智,会使人做出意想不到的事情。

衡州战役时,担心李定国“锦上添花”的孙可望开始混蛋,暗中下令配合李定国作战的冯双礼拆台,致使屯齐得以率残部突围。

除此以外,孙可望还亲自率军入湘,跟李定国“同台竞技”。——“北兵本易杀”,你能打,老子也能打!

永历六年(1652年)十一月初一,孙可望率大军进抵沅州,又派白文选率五万人进攻辰州这块“硬骨头”,打一个“开门红”给天下人看看。——李定国啃不动,老子孙可望来啃!

白文选不辱使命,于十一月二十二日拿下辰州,击毙清军守将徐勇。孙可望气焰更加嚣张,公然在沅州摆起“鸿门宴”,以召开“军事会议”为名,诱捕李定国。

按照原定作战计划,冯双礼、李定国、孙可望作为三个梯队,分批入湘抗清。因此,孙可望在沅州召集军事会议,李定国并没有过多怀疑,赶紧率部启程。

不过,孙可望在湖南尽在掌控之中的情况下挥师入湘,李定国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不安。为了保险起见,李定国派心腹龚铭先行出发,到沅州打前站,探听孙可望的虚实。

尽管孙可望有意遮掩,但敏感的龚铭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他推断,沅州要举行的不是一次讨论湖南战事的“军事会议”,而是一场针对李定国的“军事审判”!

永历七年(1653年)正月,李定国走到武冈州,接到了龚铭从沅州送来的密信。李定国明白了,孙可望这是要“逆天”!庆幸躲过灾祸之余,“战神”李定国不禁仰天哀叹:“本欲共图恢复,今忌刻如此,安能成功乎!”

混蛋的孙可望想“逆天”,李定国决定忍辱负重、顾全大局。——惹不起,总还躲得起吧?!

为了避免上演“同室操戈”的惨剧,李定国率部调转方向,于二月经镇峡关进入广西发展,并重新占领梧州。

李定国离开湖南后,清军更加肆无忌惮。三月十七日,在衡州战役中侥幸得脱的屯齐率部进攻宝庆,孙可望率援军前来迎战。

由于一心想“亲立大功,以服众心”,急于求成的孙可望遭遇惨败,致使宝庆失守。颜面尽失的孙可望撤回贵州,湖南再次陷入僵持状态。

宝庆失利并没有让孙可望警醒,他还想继续“逆天”。

探知到李定国驻防柳州后,孙可望又派冯双礼率三万人前往袭击。李定国继续顾全大局,主动后撤。不知好歹的冯双礼穷追不舍,忍无可忍的李定国奋起还击,怀着相当复杂的心情,将曾与自己在湖南并肩作战的冯双礼打得抱头鼠窜。

挨了一顿痛扁,孙可望才算是老实了,不敢再去广西找李定国的茬。

从现在开始,孙可望与李定国实际上已经分道扬镳了。

“战神”一战广东

进入广西以后,李定国并没有跟线国安、马雄、全节三镇总兵率领的“还乡团”纠缠,而是挥师东向,对准尚可喜、耿继茂盘踞的广东杀了过来。

永历七年(1653年)三月,李定国率部杀入广东,一路上锐不可当,二十五日便进抵肇庆,又分兵占领四会、广宁等地。

广东再次出现南明的正规军,很多“潜水”的抗清武装纷纷“冒泡”。在这些地方抗清势力中,郝尚久是比较有故事的。

郝尚久是李成栋的部将,这些年一直在“跳槽”。崇祯十七年(1644年),郝尚久跟随李成栋降清。永历二年(1648年),郝尚久又跟随李成栋反水归明。永历四年(1650年),尚可喜、耿继茂南下广东,郑成功也到潮州地区“武装征粮”,两头受气的郝尚久再次向清军投降。

郝同学频繁“跳槽”,连清军都看不下去了,认为他反复无常、桀骜不驯,有必要进行职业素养教育。永历六年(1652年)八月,潮州总兵郝尚久接到新任命,调任广东水师副将。

兵种要换,地盘要占,兵权要收,还官降一级!——早知如此,还投个屁的降!

郝尚久拒绝接受任命,死赖在潮州积极准备反水。李定国大军开进广东,郝尚久紧跟着又“跳槽”了,并跟李定国取得联系。

尚可喜、耿继茂急眼了:西面是李定国,东面是郝尚久,广州成了“三明治”!

其实,尚可喜的担心有点多余,广州被两面夹击,郝尚久却是被四面夹攻。西面是盘踞广州的尚、耿大军,东面是驻防福建漳州的清军,北面还有占据大埔、镇平(今广东蕉岭)、程乡(今广东梅县)的清军吴六奇部,甚至南面的大海也不省心,时刻得提防着郑成功这个“武装乞丐”来“化缘”。

李定国当然想夹击广州,但郝尚久明显拿不出手,唯一靠谱的同盟,是活动在福建沿海的郑成功。

如果郑成功能率水师到广东参战,这盘棋显然就走活了。尚可喜、耿继茂根本就不是两路大军的对手,拿下广州不过是时间问题。

夺取广州,孙可望占据的云南、贵州便可通过李定国控制的两广,与郑成功、鲁监国活动的福建、舟山连成一片,形成西南、华南、东南“三南并举”的局面。

梦想鼓舞人心,现实却令人扼腕。——李定国谋划得很到位,但郑成功似乎对广东兴趣不大。

郑成功到底怎么想的,李定国并不清楚,但肇庆就在眼前,不打一打,实在对不起如坐针毡的尚可喜。

三月二十六日,李定国大军开始攻城,清总兵许而显据城固守,双方展开攻防激战。

肇庆的许而显比辰州的徐勇还要难对付,他不仅兵力较强,而且鬼主意多。看到南明军架梯攀城,许而显暗中派精兵出城迎战,主要的任务是抢夺南明军的云梯。

梯子被“收缴”,李定国另出妙计——“上天”不行,咱就“入地”。于是,数万南明军成了“工程兵”,除了少数警卫以外,全都忙活着一件事——挖地道。

虽然李定国在“工地”四周都拉上了帷幕,但城墙上的许而显站得高看得远,很快就发现了南明军的新战术。许而显见招拆招,也开始在城墙内挖拦阻沟。

许而显的“工程”有城墙挡着,李定国看不见,继续搞自己的“人防工程”。两支“施工队”在肇庆干得不亦乐乎,广州的尚可喜却坐不住了。他不知道许而显能撑多久,更不知道自己能否撑得住。孔有德、尼堪都成了“战神”李定国的刀下之鬼,尚可喜不希望成为第三个。

心虚胆寒的尚可喜一面向清廷请援,一面亲自带着援军前往肇庆。耿继茂没跟着来,而是在三水设防,阻击李定国派出联络郝尚久的部队,谨防兵力空虚的广州遭到偷袭。

尚可喜抵达肇庆后,于四月初八命大军杀出城去,迅速击溃李定国的警卫部队,占领各地道口,接着以烟熏的方式消灭地道内的南明军。此时,李定国的“施工队”还在地道里专心作业,出又出不来,有力没处使,很多都被熏成了“腊肉”。

李定国被迫率部撤退,距离肇庆五里下营,尚可喜乘胜追击,一举冲破南明军的临时阻击阵地,大获全胜。南明军败局已定,李定国见夺取肇庆已成泡影,只能撤回广西,整军再战。

大军一撤,郝尚久就惨了。

五月,驻防南京(清廷更名为江宁)的昂邦章京哈哈木、梅勒章京噶来道噶奉命率军增援广东。

援军显然来晚了,肇庆战役早已结束。

总不能白跑一趟吧?李定国撤回广西,哈哈木的“牛刀”只能用来“杀鸡”了。八月十三日,耿继茂、哈哈木会同南赣的孔国治包围潮州,郝尚久恐怕难逃此劫。

其实,早在李定国肇庆兵败时,郝尚久就预感到形势不妙,病急乱投医,赶紧向“老冤家”郑成功请援。郑成功倒是很积极,于六月应邀而至。

但是,老郑“三招不离本行”,他不是来帮忙,而是来“征粮”的。——饿死鬼投胎,没办法。

八月,郑成功的“援军”满载粮食返回福建,郝尚久被彻底抛弃了。九月十四日,潮州失守,郝尚久自杀。

“战神”再战广东

第一次进军广东失利后,李定国认真总结了经验教训,并积极筹备第二次进军广东。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南明实现“翻盘”的最佳时机!

其一,前面说过,广东是永历政权实现“三南并举”的最关键一环。

其二,常年从事海外贸易的广东经济发达,税赋是广西的十倍以上,可以为抗清提供更加雄厚的经济保障。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从双方的态势来看,广东虽然不至于唾手可得,但也并非难事。

我们先分析一下清、南明双方的力量对比情况。

——清军方面。

哈哈木、噶来道噶毕竟是来帮忙的,剿灭郝尚久之后,十月份便离开广东。尚可喜、耿继茂有多少人呢?两万?你以为他们带的都是“不死鸟”啊?

现实的情况是,尚可喜、耿继茂的老部队加起来还剩下不足五千人。尽管在当地有所补充,勉强招募到两万多人,但大部分“皆游荡之辈,俱非经战之辈”。换句话说,不是老油条子,便是新兵蛋子。

——南明方面。

李定国入湘时的十万大军还剩下四万多人(有些部队没有从湖南跟随李定国到广西发展,另有一些战斗减员),很多都是大西军时期的“老革命”,经验丰富,英勇善战。

郑成功更猛,这些年在福建沿海“闷声不响发大财”,兵力达到十万以上,战船上千艘,水师实力绝对是全国第一。难怪他总是找郝尚久“打秋风”,海上又不能种地,靠着金门、厦门一隅之地,养活这么多人,实在是饿啊!

除了这两只正规武装以外,广东各地的义师相当活跃。钦州、廉州有邓耀等部,高州有周金汤,阳江沿海有李常荣,恩平有王兴,台山沿海有陈奇策。这些义师的前身大多是永历政权的正规军,普遍接受大学士郭之奇、南明两广总督连城璧的指挥。虽然实力有限,但由于地皮熟、人脉广,作为“民兵”协助主力作战还是绰绰有余的。

如此看来,真是天赐良机!

套用一个英语句式:这个机会如此绝妙天成,以至于只会逃跑的朱由榔都看出来了!

永历七年(1653年)九月,朱由榔派兵部职方司员外郎程邦俊赶赴广东,向节制各地义师的郭之奇、连城璧宣谕,阐明“藩臣定国,戮力效忠,誓复旧疆”,严令郭之奇、连城璧务必联络广东义师做好接应。

李定国派人联络郑成功之后,于永历八年(1654年)二月从柳州出发,经横州、灵山进抵廉州,清总兵郭虎弃城而逃。南明军相继占领高州、雷州,广东西部顺利光复。

尚可喜、耿继茂惊慌失措,一面向清廷求援,一面收缩兵力在广州布防。广东清军并不经打,远水又解不了近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第二个孔有德即将在广东诞生。

悲催的是,意外的事情再次“意外”地发生。四月,李定国患病,一直到八月才基本痊愈。在此期间,既定的作战计划受到一定影响。

不过,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进医院的“战神”李定国身体有恙,脑子却不残,依然在坚持指挥。

真正致命的意外,是郑成功似乎“脑残”了,居然没动静!

六月,稍事停顿的李定国大军继续向前推进,意图夺取与郑成功约定的会师地点——新会。同时,李定国再次派人前往厦门,催促郑成功赶紧出兵参战。

六月二十九日,新会战役爆发。由于李定国身患重病,不能亲临一线指挥,南明军的作战士气受到很大影响。另外,南明军缺乏水师助战,打起来相当被动。一个月过去了,近在咫尺的新会依然纹丝不动。

八月,李定国终于盼来了厦门的消息,但却不是好消息。郑成功使者姗姗来迟,言辞闪烁,李定国明白,援军是彻底没指望了。

郑成功两次“爽约”,看起来令人匪夷所思,其实理由很简单。

其一,郑成功一心要做福建的“土霸王”,不想插手广东、帮别人打架,损耗自己的实力。

其二,郑成功正在假意与清廷“和谈”,趁机解决粮食问题。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想贸然出兵,打乱向清军“征粮”的原定部署。

李定国缺乏后援,局面越来越被动。尽管陈奇策率舟师于八月参战,控制广州出海口,切断了广州与新会的联系,但义师实力有限,南明军的形势依然在继续恶化。

新会牵制着李定国的大军,郑成功又按兵不动,尚可喜、耿继茂可以放心大胆地待在广州固守待援。

十月初三,病愈的李定国亲率大军向新会发起新一轮猛攻,地道战、炮战都用遍了,新会守军依然负隅顽抗。

新会确实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但城中的守军日子也不好过。

由于被围困了几个月,城中的粮食已经消耗殆尽,饿着肚子的守军开始向百姓伸手,“搜粟民家,子女玉帛,恣其卷掠”。到了十二月,百姓也断了炊,从“掘鼠罗雀”到“食及浮萍草履”,将能吃的、不能吃的全吃了个遍,就差抱着城墙啃了,实在是惨不忍睹。令人发指的是,丧失人性的清军无粮可掠,竟然戕杀居民为食!(兵又略人为脯腊,残骼委地,不啻万余。)

十二月初十,朱马喇率援军抵达广东,十四日会同尚可喜、耿继茂向南明军发起总攻。四天激战后,李定国全线溃退,除了留下几千人镇守罗定外,大军主力悉数撤回广西,第二次进军广东以失败告终。

次年正月,罗定守军撤回广西。二月,李定国在清军的追击下退往南宁,南明“三南并举”的重大转机化为泡影。

失去孙可望的支持和郑成功的协同,闪耀在“战神”李定国头上的光环,也开始黯然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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