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时节,大西北的气候异常寒冷。
雪原大酒店富丽堂皇,房间内宽敞、明亮、安静。
一大清早,我就醒了。
来内蒙这些日子里,每天早晨起床都是口干舌燥,不知是水土不服或是缺氧或是生病了,我的头昏昏沉沉的。而只要喝了水,起来随便走动一下就安然无事了。
房间墙壁夹层里的暖气设备散发出来的气流十分暖和,我赤裸着上身下了床,穿上睡袍拿起烧水器取了水,插上电源。不一会儿,烧水器“呼呼”地响起,一股股白色的蒸气便在房间里腾飞开来。
刚冲好咖啡,电话铃声响起来。
电话那端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女中音:“李董,早上好!我是任雪。北方气候很冷吧,你习惯了吗?”
“还行。”我心里顿生一丝暖意。
“我向你汇报一下工作,有时间吗?”
“好,你讲。”
“关于年终开大会的事情,我和张渠总经理商量了一下,会议主题初步拟定为‘市场营销研讨会’,你看如何?”
我竖起耳朵静心地听着任雪的汇报。末了,说:“可以,很切合实际。我认为,如果在课题前面加上LE会更好些。”
“那就是LE市场营销研讨会哟!”
“嗳,怎样?”
“行,就这样定了。我想,这次会议要求执行经理以上中层干部都参加,有一百多人呢!会期三天,第一天上午由你主讲,至于内容嘛还是由你自己确定。李董,你要作个书面准备哟,尽快把讲稿拟出来,我好安排人编辑成学习资料发给参会人员。这次还邀请了重庆工商大学的马教授就这个课题作专题演讲……”任雪的汇报有条不紊,语言职业而中肯。
“噢,很好!你马上拟一个文件立即发下去,通知各片区要以书面形式在大会上作述职报告。参会人员一个不能少,必须严格会议纪律。”我强调。
“知道了。有关会议的具体方案我会尽快搞出来的。”
“很好。”
“你放心吧,我们争取这次会议开得生动活泼,圆满成功。”
“谢谢你,任雪,你辛苦了!”
“哪里哟。有你这句话,我就足够了。”
在公司里,任雪的一个电话或一句问候语,就像一支温度计让我十分感动。
她从深圳一直跟随我来到重庆打天下,一心扑在事业上,独当一面大刀阔斧地管理和处理公司各利错综复杂的事务,让我特别放心,甚至有“高枕无忧”的感觉,这种慰藉像蜜一样的甜润。
临近春节了,我仍“流浪”在外。
为了开发大西北,白天除了走街串户考察市场,查阅资料,与主管单位洽谈合作项目意向书。剩下的时间,我都把自己反锁在酒店房间里,看书、看电视、上网、写写文件什么的,倒还自在。但这种日子仍觉得差点什么,孤单单的房间里常常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我身在千里之外,却心系重庆,牵挂着公司和家里。
昨天,妻子静茹跟我来电话说,家里的新房装修好了,等我回去择个吉日搬家。
在我离开家这两个多月里,静茹忙够了,从买房到装修都是她一手操办,每天还要负责接送孩子上学,家头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是她一个人跑进跑出,忙里忙外,就差点没累倒在床。
我的思绪淡淡地飘浮着,不由得拨通了妻子的电话……
“喂,老公啊!”静茹在电话里大声大气地说话。
“……”我拿着电话听筒傻傻地站着,一时竟无语。
“怎么呢老公,你说话呀!”
“噢。”我心里倏然涌起几许歉意,“能谅解我吗?老婆!”
“你说啥哟,又啷个了嘛?”她直来直去的。
“在家时,我不该惹你生气。”我想到自己出差前与她吵架的情景,真有些过意不去。
“你说这干吗?我早就忘了。”
“是吗?我心头却一直搁不下去。”
“你今天打电话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不单是,我又想你了。”
“想我?尽说些好听的,你去想外面那些年轻妹儿吧!”
“说起。唉,老婆,你还在冒我的火?”
“哪个有事无事冒火?我现在朝天门批发市场买窗帘……”
“好哇,你去忙,当心小偷!”我放下电话,心里忽然轻松了几许。
在事业上有我的红颜知己任雪倾力协助,在家庭里有我的贤妻静茹精心打理,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可是,男人啊男人,总是永不知足,在不停地满足自己现状后,同时,又在不停地去寻找刺激,追求生活新鲜感。
我拉开厚重的窗帘,好一个银白色的世界!雪花儿像撕破了棉絮一样在天空中飞扬,又悄然无声地飘落下来,那山川、河流、树木、房屋、街道及窗台上都积满了厚厚的白雪,整个呼和浩特城市都笼罩在风雪摇曳之中。
我久久地凝望着这美丽的雪景,想到了毛泽东的《沁园春·雪》,便情不自禁地吟诵起来: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多么大气!何等豪放!我的思绪漫游在伟人的诗词意境中,心旷神怡,充满了无尽的陶醉与遐想。
出生在南方的我,不曾多见到雪,但我钟爱雪景,因为我从小就酷爱读书,爱好文学,尤其喜欢读那些作家和诗人对雪的描写与赞美。
柳晓月也喜欢雪,在北京时,她曾意味深长地对我说,雪能纯洁世界,净化人的心灵,象征着美好的爱情……
她说,她希望我这次回重庆前先去一趟成都,看看她工作的环境,并给她捎点儿雪回去。
我穿上浅红色羽绒衣,走出了雪原大酒店。
天空中飘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儿,如同身着白裙的舞女,婆娑轻盈,悠然起舞。
风雪中三三两两的人们,穿着厚厚的冬衣,戴着帽子口罩,在积雪的路面上步履蹒跚。偶尔,车子划过,街道上便留下几道车轮碾过后的青色的雪痕;停靠在路边房前的车子,被大雪覆盖着,像一个个雪白的馒头,静静地躺在大冰箱里似的,蛮有意思。
我把风雪帽拉过头顶,系紧帽绳,把帽檐压得很低;灰色的长围巾绕过颈子、耳朵和下巴,围得个严严实实;戴着大大的口罩,只露出了一双眼珠……
我在一棵大雪松下停住,弯腰下去在地面上挑选最晶亮的雪花,一撮撮地捡起来,把它装在一个茶色的玻璃瓶子里……
“你好,默楠!呵呵……”
“噢,‘小妖精’哟!”我挑逗道。
“亲爱的,我想死你了!嘻嘻嘻……”手机里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有事吗,晓月?”
“没事儿就不可以找你了吗?我刚才打你房间电话没人接,大魔鬼,你现在哪里啊?”她调皮得很。
“在外面呀!”
“这么冷的天,在外面装疯(风)啊?”
“捡雪。”
“捡雪?”
“你不是要我帮你带点儿雪回去吗?”
“嘻嘻嘻,真的呀?亲爱的!这么说你答应我了哟?”听得出她异常兴奋。
“我答应你了什么?”。
“你来成都看我噻!”
“啊?我好久说的?”
“哼!我知道你疼我,是会来看我的。嗨!对了,默楠,你这时站在风雪中有何感想?”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我触景生情地念起两句古诗来。
“亲爱的,你又伤感了吧?”
“嗳。晓月,你听到雪花飘落的声音了吗?”
“亏你想得出来,成都又没下雪。”
“我是说,你现在电话里听到了没有?”
“咋可能呢?”
“你再细心听听。”
我把手机举向空中,大声嚷道:“听见了吗?”
北风和雪花扑向手机。
“噢,我听到了,是呼呼的声音。”
“对呀!只有用心灵去感悟才能听到。”
“哦,很美吧?!”
“嗳。太美了,一片白茫茫的雪景,如诗如歌!”
“是不是‘未若柳絮因风起’哟?”
“嗯!不过,我并不怎么欣赏这句话,尽管它是千古绝句,我仍然觉得这个比喻有点儿牵强,柳絮怎能跟鹅毛大雪相比呢?”我悠然地说。
“刀当然!”
“我觉得用梨花来比喻雪景会更贴切更生动些。”
“也许吧!哎,反正梨花也好柳絮也好,与雪花儿都差不多……默楠,我要是能在你身边一起观雪景该多好啊!”
“晓月,我后天就飞成都。”
“OK,我到时去机场接你,亲爱的。”
仰望着满天纷飞的雪花儿,我心里顿时涌起一阵又一阵热浪,禁不住又高声吟诵起毛泽东的名句: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
礼拜天傍晚,我从呼和浩特飞到了成都双流国际机场。
走出机舱,我随着人流缓缓穿过宽敞明亮的人行走廊,在出口迎宾大厅里老远就看见站在大门外人群中直向我招手的柳晓月。
我频频挥手向她走过去,她满脸笑容地伸开双臂快步向前迎了上来。
几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那场面如同她是在迎接一位失散多年的恋人从国外归来。
“去哪里?”上了车,我心中无数。
“到了成都,你就听我的。”柳晓月俯在我耳边学着成都人柔美的口音轻声道。
我拉着她的手微笑着,心里一片愉悦。
不一会儿,车子上了高速路。
“阿姨身休好些了吗?”我关切问道。
“还是老样子,一直没断药,我在成都帮妈妈请了个老中医。”
“这么说,阿姨也在成都?”
“嗯,住在我姨妈家,离我住的那里不远。”
“噢,你住的公司宿舍?”
“没有。我自己在府南河边租了一套单身公寓,每天乘公交车去上班要走一个多小时。”
“那你为啥不靠公司近一点儿租房子?”
“为了方便陪妈妈去看医生。再说,辛苦点儿也无所谓。”
“晓月,难得你对你妈妈一片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