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你们去什么地方了?老同学。”
“滨江路酒吧。”
“哦。他人呢?”
“啷个的,你老公还没落屋?”
“我问你呢?”
“噢,李默楠这小子肯定是到哪里晃去了。”乔力竟油腔滑调地对许静茹说,“哈哈哈,你是不是担心他跟哪个女人在一起?”
“我才不担心这个呢,我是怕他喝多了。”
“别担心,今晚我们没喝多少。我与李默楠好久没见面了,龙门阵吹起来没完没了,一直吹到快打十二点了才分手。唉,真对不起哈,嫂夫人!”
“对不起有啥用,我现在问你要人。”
“你逼我下儿呀,嗨,你打手机嘛。”
“关机。”
“哦,可能是没电了。你别急,他丢不了,说不一定一会儿就回去了呢!”
“少扯。”许静茹没好气地挂了电话,木然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发愣。
她心里琢磨着,李默楠究竟去哪里了?难道果真如乔力竟说的那样跟哪个女人在一起吗?以往即便是应酬,他再忙再晚也要打个电话回来说一声,在重庆他没有在外过夜的习惯,今下午他明明答应早点回家的,可现在都半夜了,还没见他影子。
静茹心里七上八下的,在房间里坐立不安,不时走到窗前朝外面张望。
乌蓝的天空中挂着一弯冷月,月光清冷地泻下来,洒在小区花园里朦朦胧胧,影影绰绰,有一种伤怀的感觉;远处的街灯宛如天上的星星闪烁着灰蒙蒙的光,它哪里知晓此时此刻许静茹那种无可名状的牵挂与担忧,甚至有些害怕的心情。
静茹没有一点睡意,歪着身子无力地靠在沙发上。
墙壁上的挂钟慢悠悠地“滴滴答答”地走着,那声音像寂寥的秋天屋檐上的滴水,单调而凄然。
静茹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恍惚中,不断闪现出李默楠跟一个女人不断重叠交叉的画面。她心里一惊,猛然站起来,身上冒了一阵冷汗,感到了深深的孤寂与惆怅。
她多想有人说说话,突然想起跟她无话不说的医生欧阳妮蓉。
“喂!”刚睡下不久的欧阳妮蓉被静茹的电话惊醒,有些不懂地问,“唉,我的大姐,都什么时间了,啥事?”
“我睡不着。”
“吃两片安眠药嘛。”
“不管用。”许静茹拿起电话也不知说什么,强打着精神说,“我心里堵得慌。”
“生病了?”
“没,只是很烦闷。”
“是不是又跟你老公吵架了?”
“……”静茹语塞,眼睛倏地潮润了。
“你说话呀静茹。”
半晌,许静茹才冒出一句:“妮蓉,你出来陪我去酒吧喝酒吧!”
“啊?你疯了!”欧阳妮蓉感到许静茹的话怪怪的有点不对劲儿,忙说,“静茹,你别乱来哈!我马上过去。”
午夜时分,欧阳妮蓉摁响了我家的门铃,许静茹像见到救星一样把她迎进了屋。
“究竟出了什么事?”欧阳妮蓉急切地问。
“没什么大事。”她热情地把妮蓉拉到客厅沙发上坐下,给她倒了杯热茶,“你看嘛,这么大个房子空荡荡的,就我一个人。”
“你老公呢?”
“下午出去了,到现在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哟,你就烦这个?”
静茹尴尬地笑笑,没有吱声。
“唉,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出了什么事。”欧阳妮蓉放下茶杯,望着静茹忧郁的目光,不在乎地说,“现在夜生活丰富多彩,男人嘛,有他们的世界,在外面几个朋友一块喝点酒,打点牌,有时玩个通宵不回家也用不着大惊小怪,神经过敏。”
“其实我放得很松,再说脚长在他身上,管得了吗?问题是现在有的女人也贱,有些事情要适可而止。”许静茹满口愤愤然。
“既然如此,那你何必去自寻烦恼。”
“你不晓得,现在他变了,回到家话也少了,沉默寡言的,我感到他有什么心事。”
“也许是公司的事多,压力大。”
“哎,我跟他生活了十几年,还不了解他吗?他在外面……”
“噢,你是说他跟那个任雪?”妮蓉轻声地问。
“那倒不是。”许静茹冷冷地说。
“好了好了,我看你呀,更年期到了。”
“是吗?”她将削好的苹果递给妮蓉,“嘿,你是医生,你说说更年期究竟有哪些症状?”
“注意力不集中,经常性发脾气,胡思乱想,爱出汗,月经不调等等。”欧阳医生像是给病人解答一样一字一句地讲来。
“哦,也许有点。这段时间我经常失眠,只要他不回家,我就老想他会跟哪个女人在一起,干什么,有时无缘无故地生闷气,向孩子们吼。娃儿都说妈妈变态了。唉,难道我真的是变态了吗?”
许静茹似乎有些抱怨,语气显得有些忧郁。
“不至于吧!”欧阳妮蓉忍不住“扑哧”地笑了起来。
她呷了一口茶,认真劝慰静茹:“你应调节一下自己的情绪,别老待在家里,多出去参加一些活动。”
“我现在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你要会想,别把老公看得太紧,生怕他飞了似的。其实,你多给他一点儿空间,他也坏不到哪里去,这样,也许你就没这么累。”
“说来倒是!我在南京教书那个妹妹也认为我是钻牛角尖,说我是为我老公而活。哎,没办法,我就是死心眼,在我心里除了老公还有什么呢,他是我的依靠,我就要扭倒他费。”
“哈哈哈,你结果还是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
下半夜,两个女人说着心里话,许静茹的心情渐渐地平静了些许。
“话说回来,因为你太休闲了,无聊了心里就空虚,一空虚就爱胡思乱想。我看,你不如找点事干,也就会充实些。”欧阳妮蓉道。
“有时我也想出去打工,可我又能做什么呢?”
“可以学噻!”
“哎,人到中年了,学啥子都恼火(难)。”
“其实,只要你有信心,没有什么可难的。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看你呀,已经耍惯了,哪还有什么心思上班?再说,你们家有自己的公司,你还到外面去找工作,不怕别人说笑话呀?
你老公会同意吗?你吃得下那份苦吗?”
“说这些。”许静茹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郑重其事地说,“这样吧妮蓉,叫你那些朋友帮我推荐一份工作,让我试试看。”
欧阳妮蓉迟疑片刻,答应了下来。
我和柳晓月在山林里不知不觉待到夜幕低垂,鸟儿在树梢上盘旋腾飞,叽叽喳喳归巢了,才挽着手慢慢地从山林出来。
“进城吧。”我说。
“莫慌。”柳晓月狡黠地看着我,“楠,今晚陪陪我好吗?”
我苦笑着没吭气。
其实,此时我想告诉她今晚我答应了妻子早点回家的,可这话终于没说出口,被这月夜的温柔给淹没了。
柳晓月看出了我的心思,伸出手抚摸着我的脸庞,她那白皙修长嫩弱青葱的手指在我脸上轻轻地流淌,动作舒缓温柔得像是一场排演过千遍的演出。
“别想了,啊?”她娇滴滴地说,“饿了吧亲爱的?下山去我请你吃晚饭。”
我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公路弯弯拐拐地盘旋在山腰上,暮雾像白色的飘带在林间缠绕,昏黄的车灯照射着崎岖的路面,路边的树林和灌木丛枝在淡淡的夜色中发出明亮的绿光。
不久,车子便开到了南山泉水鸡一条街。
这是一条沿山势延伸的半边街。一边是黑黝黝的石壁,一边是高低错落参差不齐的农家餐馆,各家各户店门前都停满了小车。情人节的晚上来这里吃泉水鸡的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还真不少,处处都喊打拥堂。
我们把车停靠在一家叫“月夜香”的店门前,老板娘热情迎上来。
她眼光蛮好,一看就断定我和柳晓月不像夫妻,便一边乐呵呵地连声招呼“楼上请”,一边拉着柳晓月的手柔声细气地说,“我给你们安排一个雅间,这里很安全,包你们今晚开心。”她那双单风眼笑得眯缝成了两条细线。
楼上,那屋子说是雅间,不如说是一间特别套房,一室一厅。
外面小屋临窗摆着一张黑油漆的条木桌和几把木椅子,里面那间放了一张宽大的席梦思,上面摆着一床红绸缎被子和一对绣着鸳鸯的枕头。
房间的陈设看上去倒很干净利落,但颜色的反差很大,红、白、黑、绿、蓝等多种颜色掺杂在一起,显得整个房间不伦不类,有些俗气。
这就是川渝乡村最普通最实惠的“农家乐”,城里人每每到了周末或节假日都呼朋唤友地来到这里喝茶、聊天、钓鱼、打麻将、斗地主,悠闲自在地度过一天半天,图的是亲山、亲水、亲近大自然的感觉。因此也不完全在乎这农家乐的装修与摆设,只要干净卫生就行。
我和柳晓月是第一次走进农家乐,感觉特别新鲜。
老板娘特别殷勤,进来给我们点了支蜡烛,关了房间的电灯,笑眯眯地走开了。顿时,房间增添了几分神秘与浪漫。
“你瞧,这老板娘好懂。”我笑道。
柳晓月甜甜地注视着我,眼睛里流露出惊喜的目光。
泉水鸡火锅在“吱吱”的火炉上“咕咕咕”地沸腾着,缕缕的香气在整个房间弥漫开来。
泉水鸡属于重庆火锅系列,味道独特,鲜美可口。我和柳晓月借着跳跃的烛光慢慢地咀嚼着,细细品味情人节夜晚的美妙与洒脱。
“楠,谢谢你今晚陪我!”她端起斟满云南干红的玻璃酒杯,“祝愿我们天天像情人节,来,干杯!”
“好,干!”
“亲爱的,与你共进晚餐,我特别欣幸!”
“我也是。”
“真的。”她又呷了口红酒,若有所思地说,“你应该知道,楠,今天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哈哈哈,那我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烛光摇曳,芳香四溢,房间里洋溢着醉人的温馨。
“晓月,你妈妈的病现在咋样?”我问。
“好多了。我妈叫我代她谢谢你,她说,吃了你上次托人从西藏给她捎回来的草药很有效。”
“是吗?那我再托朋友搞一点儿。”
“楠,你真好!”
房间里,安静、柔和的烛光映照着她那微红的脸庞,晶莹的眼睛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你爸妈身体还好吗?”柳晓月很有礼貌地回问我。
“还好!有两个多月没回去看望他们了,我这段时间很忙。”
“你怎么不把他们接进城里来住呢?”
“住过一段时间。我爸妈说,城里太闹,他们住不惯,白天又没人说话,还是乡下好。”
喝了酒,话也多了。
我说:“我的童年是在乡下度过的,有过许多的苦难,也有过许多的梦幻。那时家境不够好,靠挣工分吃饭,一年到头才分几十块钱。我前而的几个哥姐都没养活,母亲三十多岁才先后生下了我和妹妹。为了把我们兄妹俩养大成人,父母吃了不少的苦,遭了不少的罪。”
柠檬黄的烛光下,我双手捧着酒杯向柳晓月娓娓道去。
柳晓月瞪着明亮的眼睛凝视着我,目光里带着几分新奇和稚气。
“楠,你继续讲,我喜欢听你的童年故事。”
“……在我读初三那年的冬天,家乡下了场大雪,天气特别寒冷。我父亲担心我在学校挨冻,想给我买一双厚一点的袜子,可家里没有钱。一大清早,他从家里挑了一担萝卜到十几里路远的街上去卖,当时萝卜只卖几分钱一斤,一担萝卜的钱买双袜子还不够。
于是,我父亲在镇上一个熟人那里又借了点钱才凑齐买了双尼龙袜子。中午放学的时候,我去学校食堂打饭,伙食团的刘师傅把我叫了过去,递了一双灰色的袜子给我说,默楠,这是你父亲刚给你买来的,要你好好读书。我说,我爸呢?他说,怕你的同学见到了他会瞧不起你,刚走。我急忙跑出学校大门口,站在石阶上望去,玉麟河大桥上穿着老棉袄、戴着竹斗笠、担着空箩筐在风雪中孤独蹒跚行走的那个渐渐远去的单薄的身影,便是我亲爱的父亲,顿时,我一阵心酸,眼泪一下就淌了下来。”
柳晓月默然无声地听着,眼睛闪动着潮湿的光泽。
“这段故事,太感人!仿佛让我再次读到了朱自清先生的散文《背影》,父亲的爱永远是纯洁而高尚的啊!”她感触万分。
“是啊!他们生活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得很艰辛,把我拉扯大真不容易啊!”
“所以,你应该常回家去看看。”
“只要有空,我都会回去的。每次到家再忙也要陪父母住上一晚两晚。离家时,父母总是要让我带些乡下的花生、鸡蛋、水果什么的回城;母亲伫立在大门边,总是像我小时候上学每次出门那样都要再三叮嘱我,出门小心,过马路慢点儿。这句话,我似乎听过千万遍,伴随我走过了千万条路,而今时常在我耳畔回响……”
“多么朴实的语言,这就是父母爱,天底下最神圣的爱!”晓月由衷地赞美道。
“我应该感谢父母给了我生命,教给我做人的真谛!”
“当然。”她笑笑,又问,“你老婆也常回去吗?”
“嗯。”我点了点头,说,“她每次都要给两位老人买很多吃的穿的带回去,还帮父母做些家务,可勤快呢!”
“看来,她很有孝心。”
“那是,她是一个好媳妇。”
夜已深沉,蜡烛燃尽了最后一缕光线。
皎洁的月亮在窗前徘徊,柳晓月把优美苗条的身体软软地靠在窗台上,在月光折射下勾勒出一个完美曲线,像一个精美的瓷制花瓶。
我静静地注视着她,透过她那乳白色薄毛衣显露出的双乳丰满而性感,令人又一阵心跳。
“你瞧着我干吗?”柳晓月腼腆地说。
“我在欣赏啊!”
她太诱人了,我禁不住将手伸过去,轻轻地触摸她的脸。
酒后的柳晓月双颊艳若桃花,风目迷离飘忽,细长的双眉似颦似笑,标致的尖下颌尽显风情。
我用唇轻吻着她细长光润的脖颈,她的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呻吟。我没有停下来,像是一位钢琴师用心地弹奏舒曼的圆舞曲,这支曲子已经打破了这房间的静谧。
“楠,楠……”她柔柔地呼唤着我的名字,在那一瞬间,伴着音乐的高潮部分,桌上的杯子哐啷啷倾倒了,殷红的葡萄酒洒到地面上,我们终于克制不住自己……
音乐停止了,我们静静地伫立在窗前,默然,良久。
“亲爱的,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晓月侧过身来拉着我的手小心翼地说。
“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不要生气。”
“好,我答应你。”
“我想要个孩子。”
“你不是答应过我不要的吗?”
“楠,我是女人,好想当回妈妈啊!真的,这辈子我也不想结婚,也不奢望你什么,只想你让我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啊!”我惊讶道,“你有了?”
“嗯!”她羞涩地点了点头。
我疑惑地盯着她,目光陡然变得有些僵硬,心里直说:“不,不行。”此时,我平静了一下似乎有些紧张的心情,用柔和的口气对她说,“晓月,这件事不是闹着好玩的,你千万别冲动。”
“我很冷静。”她向我投来几乎是乞求的目光,“楠,我求你了,我是认真的。”
“不可以的。”我摇了摇头,说,“别这样,否则,你会后悔的。”
“哼,笑话!我后悔什么?”她不以为然,而部表情显得很轻松自在。
“说实话,我不是一个守旧的男人。你的思想前卫,很多观念和想法我都能接受,但唯独这件事我不能迁就你。你知道吗晓月,单亲家庭并不是这个社会所承认的,它还有局限性;一个年轻女子独自承受着哺养一个孩子长大成人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容易。”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开导她,“比如,孩子户口问题、教育问题、家庭问题,还有方方面面的社会问题,这些都很麻烦,而且会给你带来伤害……”
“我不怕。”她插话道,“相信我,作出这个决定并不是一时的冲动,我有思想准备。”
“晓月,你怎么这样任性,这不是怕不怕、冲不冲动的问题。”
我加重了语气。
“那是什么问题?”她向我嚷道,“你别紧张嘛,请放心,孩子又不要你养,我也不会要你承担什么责任。”她很生气地把头甩到一边。
我极力压制着自己有些激动的情绪,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双肩:
“月,听话!”
她没吱声,眼泪汩汩地流了下来。
“我什么都可以听你的,但这件事我偏不听。”她倔犟地说。
此时,我真不知说什么好,心里如热锅上的蚂蚁,挺难受。
过了一会儿,柳晓自言自语起来:“什么爱呀情呀都是假的,男人都这样自私……”
“你说什么呢你?!”我忍不住地大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