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包装袋里取出一条暗花连衣裙,在我而前抖了抖,兴致盎然地说:“默楠,你瞧这颜色和款式不错吧?”
“再漂亮的衣服也是穿给别人看的。”我挑逗道。
“那我穿给你看看。”
柳晓月在我视线里换上了裙子,牵着裙摆在房间里转圈,又学着时装模特表演的姿势走着猫步,“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故意损她,“颜色鲜了点,太抢眼,显得有些学生气。”
“哈哈,那好啊!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对着镜子照了照,十分开心的样子。
“你还觉得自己小嗦。”
“怎么呢?”她撇着嘴,“难道我真是个老姑娘了?”
“我可没这么说,不过你的衣着打扮太跳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成熟嘛!”
“不是吗?”我笑道,“有的人经常在我面前撒娇,有时还哭鼻子,害不害羞哟!”
她不疾不徐地走到我跟前,饶有兴致地玩弄着我的衬衣领扣,温柔地说:“楠,谁叫你宠我呢?!”
“是吗?晕。”
她含嗔带笑,转过身去从一个精致的包装盒里取出一件浅蓝色的T恤给我,“这是我给你挑的,你看咋样?”
我接过T恤衫瞧了瞧说:“还行。谢谢!”
“只要你喜欢就好。”
“真不好意思,又让你破费了。”
“说这些,噢,对了,你穿给我看看。”
“不用试,肯定合身。”我边说边走到电脑桌前,“我还有点资料没看完。”
柳晓月坐在床铺上把买来的东西东瞧瞧西摸摸,百看不厌,磨蹭了半天。末了,她走到我身后,用手轻轻地揉着我的肩膀:“亲爱的,舒服吗?”
“当然舒服喽!”
“我愿意这样给你按摩一辈子。”
“傻瓜。”我扭过头去,“那怎么行,难道你想当一辈子情人?”
……她把头埋在我肩上,“不可以吗?”
夜上海是小资的形象,风韵绰约。古老的欧式建筑,静谧的外滩,欢腾的黄浦江,以及两岸千姿百态的灯光,华丽,璀璨,令人神往!
淮海路上咖啡馆、酒吧里觥筹交错,十里洋场中弥漫着浓烈的异域风情。
柳晓月挽着我走进红枫酒吧,在临窗的一个角落里坐下来,点了饮料和啤酒,对饮起来。
“这个环境还不错吧?”她说。
我心情淡然地点了点头。
“怎么呢,没心情?”
“我在想事!”
“我看你有点儿不对劲,这两天对我话也少了,漠不关心的样子。”她望着我,眼光里透出几许异样的感觉。
我低着头漫不经心地吮吸着饮料,默然无声。
“默楠,你究竟有什么心思?说出来也许会好受些。”
“我问你。”我突然抬起头来,“上次在重庆西南医院你不让我去看望你妈妈,是啥意思?”
“噢,你为这个不高兴哟!”她哑然一笑,“呵呵,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我很诧异。
“那天在家里,我把我俩的事都跟我妈妈讲了。”
“什么?”我急切地问,“你妈妈怎么说?”
“当时,她显得很平静,没说什么。”
“是吗?”我半信半疑。
“我想,兴许是我妈妈默认了吧!”
“不可能。”我肯定道。
“怎么不可能?”她接着说,“吃过晚饭,妈妈把我叫到她房间里去,认真地问我喜欢你吗,你爱我吗,你会不会离婚……”
“你咋说?”
“我还怎么说?实话实说呗!”柳晓月吸了口橙汁,扬起脸平静地说,“我妈说她要去找你,我不同意,心里一慌,就跟她争了起来。”
“哦,你说什么了?”
“我没说什么,我只是告诉她我已怀上了你的孩子。”
“啊?你怎么这样!”
“那你要我怎么样?要我一直瞒着我妈不是?”她愠怒道。
“老人家是很要面子的。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妈妈一急就晕过去了。”
“唉,你真是的。”
“我怎么了吗?”她满不在乎地说,“我不就想要个孩子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晓月——”我长叹了一声。
她却固执地打断了我的话;“好了,你又来了。”
沉默,良久。
我很烦躁,心里憋得慌,抓起桌上的啤酒瓶仰而朝天地喝了起来。
柳晓月注视着我,目光中透出伤怀的感觉。她突然一下站起来,向服务生一扬手,叫了一大扎啤酒过来:“喝吧,我陪你喝!”
在黄昏的灯光下,我们面对面地一扎扎地喝着跟尿一样颜色的啤酒,浑身渐渐发热,心里都说不出是啥滋味。
她无语,呼吸异常起来。
“别喝了,晓月。”我伸手抢过她手里的酒杯,“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我没说你对不起。”她抬起头来,“都是我自己贱。”
“你——”我轻声道,“你理解我吗?”
“我怎么不理解你?”她大声嚷道,“你不就怕我要孩子吗?怕我连累你吗?”
“不是。”
“不是什么?不就是你爱你老婆,爱你的家嘛!我算什么呢?”
她突然愤怒起来,“可是,你义理解我吗?我也是女人……”她把脸扭向窗外,长长的睫毛挂满了泪珠。
此时,我真不知对她说什么,心里像猫抓似的。
酒吧里,离我们不远的舞台上,一个留着长发打着结的中年男子傻傻地吹着萨克斯管,吹得好像是一首《我想有个家》。
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时候我会想到它谁不会想要家可是就有人没有家脸上流着眼泪只能自己轻轻擦在哀婉的音乐声中,柳晓月凄然泪下。
我的心不由一颤,麻木,悲凉。我的眼泪也陪着她一滴滴地往外浸,就像刚喝进去的啤酒一点点地流出来。
酒吧里,虽然人很多,但别人都不会在意的,大家都一样没有谁会笑话谁。这里的啤酒、灯光、音乐都会让你陶醉,让你迷离,让你伤怀。
一曲终止,又一阵悦耳的吉他和弦声飘扬起来。
晓月望着我,她的眼睛仍然很美,大而亮,在烛光的映照下发着熠熠的光,淳朴、洁净、坦然、执着,又带着几丝忧郁与稚气。
“月——”我轻唤她的名字。
她仍无语。
舞台中央,刚才吹萨克斯管的那个另类男子已换成一个长发披肩身穿红色长袍的女子,她怀里抱着一把精美的吉他,正演奏一首欧美名曲《BecauseILoveYou》。
BecauseIloveyouIvetriedsohardButcanttogetherBecaseIloveyouYoulingersinmymemoryyetBecauseImissyouLoftenwish我走过去把晓月揽进怀里,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不禁心生怜爱,在她耳边轻声道:“Mydear,Iamsorry。”她在我怀里越发伤心,眼泪伴着音乐的节奏淹没在这灯红酒绿的夜晚,凄苦,悲凉!
“我是想,不能让你妈再受刺激了。”
我话一出口,她“霍”地站起来大声斥道:“你烦不烦。不用你管,我知道该怎么做。”说完,拎着挎包冲了出去,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我买单,走出酒吧却不见柳晓月,独自坐出租车回到浦江度假村。推开门,房间里空空的,顿时,一种莫名的紧张与担忧向我袭来。我急忙拨打柳晓月的手机,关机;半夜三更,也没法跟蓝依琳和韦艳欣联系上。我打的又来到淮海路红枫酒吧附近四处打听、寻找,茫夜色中哪有柳晓月的影子啊!
街上的车辆渐渐稀少了,一些带着懒散酒意的人幽灵般地游荡,一个挺着大肚子的老外挽着一位金发女郎得意地吹着口哨从我身边走过……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晓月——晓月——”
我沿江呼喊,心里七上八下的,“你在哪里?晓月,你别吓我……”
是夜,天上飘着雨,远远近近的灯火在雨幕中闪着凄楚的光,黄浦江汹涌咆哮,拍打着江岸,发出幽远而怆然的声音。
天亮了,我终于打通了蓝依琳和韦艳欣的电话,她们都不知道柳晓月的踪影。霎时,我的头膨胀得快要爆炸了,心里越发惊恐慌乱。
不一会儿,蓝依琳和韦艳欣都赶到了我的住处,我向她们简单地叙述了昨夜发生的事。
韦艳欣有些责怪地说:“你们怎么去酒吧呢,那些地方最容易引起伤怀……”
“这几天晓月的心情本来就差,你还没看出来?”蓝依琳厉声说。
“没有。”我说。
“没有?”蓝依琳提高了嗓门,“你是怎么搞的嘛?”
韦艳欣插话问:“你们吵架了?”
“没有。”
“没有、没有,你只晓得说没有。”蓝依琳愤愤地说,“我想肯定是你惹火了她。李默楠,你听着,你要是欺负她,你就欠揍。”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的任何表白都是枉然,我简直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大气不吭,任凭蓝依琳数落。
“好了好了,别再说李哥了。”韦艳欣说,“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想法找到晓月。”
蓝依琳瞟了我一眼,冷哼着摔门而出。
“李大哥,别难过。”韦艳欣安慰道,“晓月不会出什么事的,我了解她,她不就是耍点性子……”
我窝在椅子上,半闭着眼,一脸的难受。
“你睡一会儿吧,等有了她的消息,我就立马告诉你。”韦艳欣说完,也急匆匆地离开了。
我哪里睡得着哟,万一柳晓月有个不测,我怎么向她妈交代。
我心里忐忑不安。
我无力地倒在床铺上,望着天花板,昏昏沉沉的半睡半醒着,一直到下午才接到韦艳欣的电话,她告诉我,今天中午蓝依琳和柳晓月一道飞回重庆了。
听到这一消息,我悲喜交加,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了地。
黄昏时分,韦艳欣为了让我散心,开车带我去兜风。
银白色的小车在一座座摩天大楼夹着的街道上缓缓行驶。不久,便上了高速公路,然后沿着海岸前行。
海边渔火连连,夜空繁星点点,璀璨迷人。
“你看,多美啊!”韦艳欣感叹道。
“嗯。”我微微点了点头,“月光似水,犹如仙境。”
“怎么样,李哥,你心情好些了吗?”
“嗳,好多了。”
“你真是个痴情种,呵呵……”她降低了车速,侧脸看了我一眼,“晓月要是看见你昨晚那个样子也会难过的。”
“会吗?”我笑道,“她走也不打声招呼。”
“也许她还在生你气呗!”她目光坦然地望着窗外,“你还不了解她?她就是那个性格,过去了就没事了。”
韦艳欣把车停在路边,我们从车子里钻出来,靠在车边望着大海,柔风拂面,一阵凉意。
“说实话,昨晚她真把我吓死了,要是她有个什么,我就跳黄浦江去。”
“哎哟哟,你还真为她殉情啊!”
“唉,都是我的错。”
“其实,没有谁对谁错,爱情本来就这样。希望地渴望地想得到的却永远得不到,不希望的不渴望的不想得到的却偏偏到来。
这是电视剧《渴望》里慧芳的几句台词,说得很精彩。”她双手抱腰幽然地说,“晓月和我都选择了现在这种生活方式,原以为结婚前出轨不会带来什么麻烦,哪知同样被爱情游戏折磨得死去活来。”
“唉,也许这就是上帝的安排,注定有缘无分。”
“是啊,爱情不会光顾像你们这样的男人,那是因为你们把名利看得很重。”
“应该是吧,正如池莉在她小说《来来往往》里说的:事业的成功是男人最好的营养,社会的宠爱是男人最好的滋补,名利简直就是男人生命活力之源泉。”
“所以,男人比女人理性。”
“我们考虑更多的还是自己的责任和义务。”
“可你们不愿放弃家庭,也不愿放弃外面盛开的鲜花,不觉得累吗?”
“唉!”我郁闷道,“艳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她笑道,“还是顺其自然吧!”
“顺其自然?你说得那么轻巧。”
“其实,你和晓月都很自私。”
“你怎么这么说?”
“不是吗?你们一个要孩子,一个又不肯,你说,你们是不是都自私嘛,为何不多为对方想想呢?”
“我为她想过,可我怎么向我老婆交代?”
“嘿嘿,你没想过不坦白吗?”
“你是说?”
“没听说过,一等男人家外有家,二等男人家外有花,三等男人下班回家。你现在属于二等男人,为何不升个级呢?”
“你这是,哪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说。其实,我心里明白,她在极力鼓动我继续与柳晓月好下去。
“这你就不懂了吧!”她款款地说,“柳晓月要孩子就想有个家,这个孩子是她对你们感情的寄托,对她自己的一个交代。况且对你,对你老婆都过得去,说不上谁伤害谁,大家相安无事地生活,这样你们的‘天下’不就太平了吗?”
“瞎说。”
“嗨嗨嗨,我是在帮助你们构建‘和谐社会’,呵呵……”
我无语,苦笑。心里想,真是乱弹琴。
但我眼前,仍是一片困惑与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