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卢显阳要政委报告战况给旅长，自己端了一茶缸开水给副旅长，满脸的不高兴。
“老楚啊老楚，我这个团不垮在这里，你今天就不会高兴！”卢显阳不满地说。
楚大明听了这话，竟放声哈哈大笑。
“三十团歼敌侯全伯团大部，如果再顶住敌人一个师的援兵进攻，你想想看，你这个团是个啥子样的战斗力！”
“敌我兵力悬殊太大。”
“烈火炼真金啊！我们的任务就是牵制敌人，消灭敌人，掩护群众破路，不打，能行吗？”
“好，打！”卢显阳向一营走去。
“回来，撤！”楚大明命令。
就在三个营后撤时，敌人三个团又围攻上来。子弹打在副旅长、团长的身旁，发出的响声就像有人故意往他们脚面上撒土一样，子弹头掘起的尘埃染黄了黑色布鞋。
敌人嗷嗷叫着冲上来。
“撤不下来了。”团长担心地说。
“把敌人打下去再撤。卢显阳，你到三营；梁天喜，你到二营；我到一营。把敌人赶出村去。”副旅长命令。
可是，这到底是个刚升级几个月的地方团队，在敌人的猛力攻击下，各营在不自觉地边打边退，副旅长、团长和政委喊破嗓子，也阻止不住。敌人也在艰难地向前推进。
干部战士到了村东一隅，许多人钻进窑洞里躲避。
楚大明似乎也失去了回天之力。
“及振江，给我顶住！”
楚大明、卢显阳、王良波、及振江、冀义恭、陈家贵、高明顺、陈官仁等一批干部操起轻机枪向敌人射击。战士们向敌人投出一批批手榴弹。敌我正打得难解难分之时，敌人背后枪声大作，敌一个师全线溃退下去。
原来，周希汉旅长命令二十九团跑步过来支援小贾战斗。
团长蒲大义、政委吴效闵、营长阙启普、陈梦华、田涯带领部队从村西北突过来，敌遭到前后夹击，不支而退，使三十团转危为安。
楚大明命令二十九团、三十团撤退。
敌人未敢追击。
部队沿着山梁向北走，进驻苏堡村宿营。
九十五二打小贾村
当天下午，冷风嗖嗖，寒气袭人，楚大明返回旅部。
周希汉旅长、刘忠政委用炒鸡蛋，烙葱花油饼，大米干饭，小米稀饭来招待副旅长。刘忠政委拿起筷子说，来我们祝贺大明同志带领三十团取得歼敌一个团大部、顶住敌人一个师进攻的胜利！政委并告诉楚大明，二十八团、二十九团攻克赵曲、史村、张礼车站，歼敌整三十七师和卫二师各两个连。
周希汉观察楚大明的情绪，没有说话，只顾吃饭。
楚大明在吃大米饭。
“这是汾河滩种的稻子，这大米比我们福建的米还好吃。”
“那是你嘴馋嘛。”周希汉说的湖北话。
刘忠问楚大明：“陈赓司令员给你介绍的对象，你有什么意见，总要回个话嘛。”
“我的意见是二打小贾，彻底干掉侯全伯这个伪军团。在打援作战中，用二十九团去带领三十团，使三十团的战斗作风有明显转变！”
“我同意。”刘忠政委首先表态支持，目光转向旅长。周希汉：“好。你找两个团长、政委开个会，统一思想，步调一致。”
楚大明把碗里的饭扒进口中，放下碗，油饼中卷进几块鸡蛋，噔噔噔地消失在门外的寒风中。
旅长政委相视而笑：他就是这么个人，这么个性格！
当夜，在旅司令部，楚大明召开作战会议。由二十九团蒲大义、吴效闵高喊“打！打！”战斗热情很高，便把一向沉稳的卢显阳、梁天喜带动起来，迅速表态支持副旅长的作战方案。
会议结束，楚大明急急忙忙地先走，两个团政委边走边谈，卢显阳和蒲大义最后走。他们俩在七七二团是同期的营长，关系密切，无话不说。
“你说楚大明这个人咋样？”卢显阳说。
“是员虎将，在二十团威信很高。”
“他是不是蛮干？”
“那是恨铁不成钢呀！”
“一两次战斗能把一个地方团队变成主力团吗？”
“是急了点，可他得到了旅长、政委的支持。你不能老当老三，要向老大老二跨越。”
“我顶了他，他哈哈大笑。”
“他认定的事，谁也别想动摇。姓楚的不达目的，决不会罢休。”
两位团长道别。
楚大明风风火火地来到三十团一营，一头扎进营长及振江住的窑洞里。这里燃烧着从西山森林里砍来的木柴，虽然有点烟熏，满屋却暖烘烘的。他们两个坐在火边，促膝而谈。
“你伤好后，为什么不来找我？”
“听说你讨厌我，把我赶出二十团。”
“鬼扯！是老婆拉住了后腿。”
“……”及振江语塞。
楚大明唱起晋南山歌。
报告指导员，老婆子不要赖(脸)，我要去打日本，她就要离婚。
“你个混蛋，为什么不去报告他？”
及振江笑了，脸上泛起少有的红晕和腼腆。
“老楚，周雨在等你，哄你我是个儿。结婚吧，尝尝夫妻生活那个味道，死了也值！”
“我楚大明瞎了眼，看错了你。”
楚大明生气了，两眼放射出可怕的光芒，像对待一个逃兵一样审视着及振江。
及振江认为自己并没有错误。他毫不胆怯，逆水而上。
“革命为什么？抗日为什么？打蒋介石、阎锡山为什么？不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吗？”
“谁过好日子？及振江一个人？革命为的是整个无产阶级；抗日战争是为了整个中华民族；打蒋介石是为工人、农民劳苦大众，懂吗？你还是个共产党员，真给我们党丢人！”
“我结婚错了吗？那是党组织批准的。”
“谁说你结婚错了？你结婚后一年多抱老婆，没有参加战斗，这也对吗？都像你这样，我们还是个什么部队？岂不是不战自垮吗？”
及振江是个聪明人，他感到问题的严重性。
“你是想给我定个罪，给个处分？”
“不。谁也不会说及振江有什么错误。”楚大明温和了起来，“作为老战友，我来提醒你，思想上的右倾，内心深处开小差，只看到眼皮底下的个人利益，这都不对。你看过军区燎原剧社的《把眼光放远点》那个话剧吗？”
“看过。”
“那你就要像李大勇那样做人。”
“是。”
“你恨我吗，老战友？”
“乖乖，当了副旅长，思想觉悟提高了这么长。”及振江伸开两臂意思是有一米长。
楚大明向及振江胸前打了一拳，及振江从小凳子上仰面躺倒。
两个人哈哈大笑。
楚大明把及振江拉起来。
“大个子，你叫你老婆给掏空了。要注意身体噢！”
及振江给了楚大明一拳。
当夜，他俩同盖一条被子在炕上睡觉。
28日，部队准备了一整天。
西北风嚎叫着，把霍山南麓的丘陵和汾河谷地吹得天昏地暗。当夜色降临的时候，楚大明带领两个团出发了。在风声和夜色的掩护下，部队行动秘密而神速。
夜10时30分，副旅长楚大明指挥二十九团和三十团对小贾之敌进行第二次突击。
副旅长命令：卢显阳团长指挥二十九团三营和三十团二营从北围墙突入村内，歼灭村东之敌；向南发展进攻，摧毁敌核心阵地，全歼侯全伯团。蒲大义团长指挥二十九团一营和三十团三营歼灭村西之敌；向铁路线警戒，准备抗击从临汾来的敌援兵。吴效闵政委率领二十九团二营和三十团一营为预备队，隐蔽在村西的沟壑中，随时准备参加打援。旅团炮兵参加攻打敌人核心阵地战斗。梁天喜政委和旅司令部作战科副科长向福亭坚守旅指挥所，负责下情上达和上情下达。
楚大明把大手一挥：攻击开始！
经过两个昼夜，敌情也发生了变化。侯全伯升任二师副师长兼一团团长，他的部队迅速被补充起来，又达到100多人。
强抓民工民夫参加，大量修筑工事，恢复原来的防御态势。
二十九团三营营长田涯命令七连、八连、九连搭人梯翻越过围墙，打掉村东敌人的地堡群。连长纪志明、赵世兰、安玉峰带领连队在三十团二营面前，像玩魔术一样，在机枪火力对敌火力点封锁下，用手榴弹、手炮和炸药包摧毁敌人的地堡。
从远处看，就像炮弹准确地击中地堡爆炸一样，使敌人胆战心惊。三个步兵连干脆利索地歼灭敌人两个连，200多个敌人被毙伤，只抓了6个俘虏。不到一个小时，就接近并包围了敌核心阵地。
这种表演式的作战使三十团二营看得目瞪口呆，自叹弗如。
田涯冷静仔细地对敌集团工事观察。敌我火力的对射，炮弹和手榴弹爆炸的火光，机枪曳光弹拖着红黄白绿的彩色弹痕，把阵地照得透亮。通过火光，他发现敌人炮楼和地堡群结构复杂，具有阎锡山部队组织防御特有的坚固性和狡猾性。地堡星罗棋布，堡堡有沟式的地道相通，地面上看不到一个敌人，可是敌人轻重机枪和迫击炮的火力很强，敌步兵可以随时从地下冒出来，对我发起反击后又遁入地下工事里。三十团二营营长看见田涯犹豫，就命令四连发起攻击，被敌密集的火力齐射，伤亡一批才撤回来。田涯要求调炮兵上来，配合步兵攻打敌核心阵地，以减少伤亡。
三十团九连和二十九团三连从村西北攻入村内，如疾风扫落叶一样，歼灭敌人一个加强连。毙伤敌四十人，俘敌53人，缴轻重机枪五挺，步枪60支。
楚大明命令把旅的两门山炮和二十九团的两门九二式步兵炮加强给二十九团三营，由田涯指挥。
炮兵在村西南的四座民房里架好。这里距离敌大炮楼仅百多公尺，在墙上挖个洞，把炮筒伸过去，瞄准拉火，敌炮楼被拦腰截断，在坍塌中土崩瓦解。
田涯把几个连长找来说，由副营长赵桂海指挥，采取挖老鼠洞消灭老鼠的战术，逐步逐个消灭敌地道内的屯兵处和地堡中的火车点。由七连先打，把猛和巧结合起来，既要积极歼敌，又要减少伤亡。
敌卫二师副师长兼一团团长侯全伯声嘶力竭地在报话机上向师座呼叫，谎称红军来了两个旅，已将他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攻势非常凶猛，我全团大部伤亡，团部正陷入灭顶之灾，赶快派大部队救援吧，晚一点我们就不能相见了。说完，竟号啕大哭起来。
29日晨，东方破晓。
敌暂编第三十七师和卫二师二团从临汾赶到小贾。正在车站集合，就受到机枪、手榴弹的攻击，顿时大乱。原来，二十九团一营副营长张秀山带领二连给敌人一个猝不及防的袭击后，趁敌人混乱，又迅速撤回村里。
游击战的战术在正规的大兵团作战中，如果运用巧妙，也可以收到奇效。
楚大明来到村西头，蒲大义和卢显阳也跟着过来。两个团的营长阙启普和陈家贵向副旅长敬礼。
“副旅长，你回去吧，你还不相信我蒲大义？”
“我卢显阳本事不大，可绝不怕死！”
“陈家贵，你要保护好首长！团城突围我可是按你的命令，完成了任务的啊！”
楚大明看到这批精兵强将，是让人放心的。他在战术上交代了几个问题，转身向村里走去。
“应该放手让他们打！”副旅长自言自语地说。
敌人仓促集结便以两个团的兵力从铁路西向小贾村压来。
好像敌集团军总司令王靖国把汹涌奔流的汾河水，调转水头向东冲来一样，越过铁路，翻过沟坎，发出巨大的响声、席卷而进。
蒲大义和卢显阳指挥一、三营并肩作战，在村西以机枪、手榴弹给敌人以重大杀伤后，主动撤回到村里。
敌六十三集团军主力暂三十七师的军官们心头发怵脑袋发麻，感到当面红军与25日大不一样，必须谨慎。在解放军退入村子的同时，暂三十七师的两个团冲进村里。
卢显阳的三营与敌人头顶头猛打。
蒲大义的一营把敌人放进村里，一个连在正面顶，两个连利用凿洞穿墙，迂回到敌人屁股后面，从后向前打。像炮弹爆炸一样的手炮响声，把敌人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在混乱中向村外逃跑。一营利用刺刀、手榴弹帮助三营将敌人赶出村外。三营效仿一营进行战斗。
卢显阳认为，二十九团的村落战战术，的确高人一筹。
接着，敌我运用同样的战术和同样的结果，结束了第二回合的攻防战。
楚大明像老僧入定一样端坐在光秃得像个巨大坟冢一样的砖瓦窑顶上，静观敌我之间的冲击和反冲击。他左边坐着一个公务员，右边坐着一个警卫员，像两个小和尚在陪同着他。由于他的精力高度集中，敌人的炮弹嗖嗖飞过，子弹在身旁溅落；炮弹轰然爆炸，弹片嘶叫，随时有夺取他生命的危险，他全然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这个时候，他的参谋、警卫员、公务员，没有敢去打扰他，劝他或者拉他去隐蔽一下，怕惹他火了，他举起驳壳枪，朝你的头顶就是一梭子。“怕死那？你给我滚！”他的显着的位置和镇定的神色，是一种无形的巨大力量。
战士们看到后，副旅长都不怕我怕啥；干部们看到后，副旅长就在后边坐着，要顶住打，不能退。
“好，把两个营交给两个团长，你到三营去，叫田涯准备投入打援战斗。”
“是。”
吴政委匆匆离去。
上午10时左右，敌我又进行两次“拉锯战”，敌人被我两个团逐出村外。
敌人向小贾村发射大量炮弹、燃烧弹、毒气弹，村西的房屋熊熊燃烧，火焰和浓烟滚滚升空，强劲的北风把毒气雾气吹向东南，从敌人侯全伯残部的核心阵地上空吹过。
蒲大义跑上窑顶，请示副旅长：“见好就收，是否撤退？”
“还不到火候。”楚大明说，“你派一个排去把汾河滩敌人的迫击炮阵地给我搞掉！”
“是！”
大白天潜入敌后作战，谈何容易！可是，命令就是命令，必须坚决执行。蒲大义考虑良久，决定由一营副营长张秀山带领二连一个排去完成摧毁敌炮兵阵地任务。
中午12时，敌人三个团冲进正在燃烧的村庄，妄图用重兵夺取小贾村，救出卫二师一团残部。
我蒲团一营、二营和卢团一营、三营进行顽强抗击。
三十团一营营长及振江端起轻机枪向敌人扫射，带领全营冲击，激战中腹部负伤两处，因流血过多光荣牺牲。三营副教导员鲍福江在指挥九连进行反冲击中英勇牺牲。二十九团三连指导员、特等射手李葵友端起机枪冲在最前面，毙伤敌六十四人，头部中弹壮烈牺牲。副营长张秀山指挥二连一排打掉敌人迫击炮阵地，押着俘虏扛起迫击炮过铁路时，被敌人机枪火力击中胸部光荣牺牲，被一排战士们背了回来。三十团二营用机枪、手榴弹堵住侯全伯残部，不准他们离开其核心阵地。敌人的进攻，再一次以失败告终。
太阳西斜。
敌暂三十七师、卫二师倾巢出动，五个团在炮火掩护下，发起集团攻势，多路向小贾村进攻。
楚大明指挥山炮、九二式步兵炮、迫击炮向敌人战斗队形中轰击。他站在光秃的窑顶上，高喊蒲大义、田涯、陈梦华、阙启普、赵桂海的名字，命令部队上刺刀，把敌人拼出村！他高喊卢显阳、王良波的名字，命令三十团配合二十九团把敌人打垮！楚大明用左手的手势配合口头命令的时候，手掌被敌人的子弹击穿。公务员用牙齿撕开急救包，及时进行包扎。
五个步兵营，两千多把闪着寒光的刺刀，向敌人杀过去。
敌暂三十七师、卫二师的官兵们被这威武的气势所压倒，在枪丛刀刺面前节节败退，直退到铁路线上。
敌人没敢再次发动进攻。
后来，听老乡们说，顽固(指阎军)见人就吹：“这批八路比日本兵还凶！”
“撤！”
楚大明下达命令。
下午3时30分，部队奉命撤出小贾，翻过山梁，向东南翼城方向转移。
几十年后，原三十团健在的一批老兵们参加撰写这个团的战史时，他们激动地回忆说，副旅长楚大明亲自指挥我团攻打小贾的战斗，培养我们在打大仗、打硬仗、打恶仗中，锤炼出临危不惧、坚忍不拔、视死如归的优良战斗作风。这些语言已载入这个部队的光荣史册。
九十六三十团的转折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