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战役侦察队
1946年8月8日，一队轻骑迎着瑰丽的朝阳向东行进，到了绛县又陡然向北，他们沿着中条山和太岳山西麓的丘陵地带，急急向前驶去。在行进的路上，扬起一条黄色的尘带。他们装备精良，清一色的美造司登式、汤姆式冲锋枪或卡宾枪，腰上还有一把匕首。这不是国民党军主力，而是刚刚歼灭国民党军主力第三十一旅而装备起来的我十旅副旅长楚大明，接着是作战科副科长向福亭、警卫员小刘、侦察科长龚绪和他的参谋杨清，以及各团的侦察参谋、侦察兵，一行30多人，他们要走180里，奉命去赵城执行侦察任务。
当蒋介石主力整编第三十一旅被歼，一六七旅等部队受到重创之后，董钊派整编第一师(原军)师长罗列到第一线指挥，妄图挽回颓势。罗列谨小慎微，便把五个旅抱做一团，不再前进。这时，阎锡山认为，董钊和陈赓闻夏一役，是两败俱伤，便乘机调兵遣将，调整部署，重新控制同蒲铁路。他命令六十一军及几个保安团守临汾，土顽张从龙部千余人守洪洞，贾宜宗的三十九师三千余人守赵城，保安十六团千余人守灵石、霍县，第三十四军把守太原的南大门平遥、介休、榆次、太谷，以此来保持同蒲路的畅通。
中央军委命令陈赓纵队发起同蒲战役，逐个夺取洪、赵、灵、霍诸城，并歼灭各城之敌，再次斩断同蒲路。
陈赓司令员命令十三旅在分区武装的配合下，伪装主力滞留董钊所部于晋南；以十旅攻克赵城，十一旅夺取洪洞，二十四旅围歼灵石、霍县之敌；以分区部队牵制临汾与平遥、介休之敌。
十旅部队在绛县横水地区休整半月，各团补充三百多个翻身农民参军的新战士，进行必要的军政训练，部队求战热情十分高涨。在横水，副旅长楚大明认真解决新式武器如何形成新的战斗力问题。但旅长周希汉认为，要我一个主力旅吃掉敌人一个正规师，那还是要认真掂量一下，绝不可以掉以轻心。因此，他和自己的副手楚大明商量一下之后，便派出由副旅长亲自率领的战役侦察队，摸清敌人及其兵力兵器部署情况，以便定下攻城计划和歼敌决心。
楚大明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奉命北上的。
中午，他们在浮山城吃饭，小憩，而后顺着山梁子向北前进，老马识途轻车熟路，于下午三点半，到达苏堡。喝了点水，沿着霍山山脚直下沟底。抬头看，巍峨高耸的霍山直插云天，它的阴影把山谷罩得暗淡起来，好像黄昏已经到来。因为半年前在这里打过几仗，山川道路还是熟悉的；战马也因为气候凉爽跑得很快。待到人们眼睛开始适应光线时，已经到达老根据地明姜(当地土语称苗交)村。明姜有500多户人家，县、区人民政府都暂住在这里。听说三八六旅队伍到来，人们都出来迎接。村民因山清水秀，得天独厚，又得到地方武装保护，不受阎军骚扰，日子过得很好。侦察队从晋南的富粮仓中又掉进了晋中的富窝里。
9日，楚大明和龚绪科长给旅团侦察人员编组并赋予任务。
二十八团、二十九团、三十团侦察员在当地地方武装人员的配合下，分别弄清城东、城南、城北的敌情和工事构筑情况。副旅长、侦察科长和侦察参谋杨清、侦察员高计山重点对南关和城内敌情的进行了解。楚大明在赵城县委和城工委地下党的帮助下，工作进行得相当顺利，经过两天对敌侦察，对敌三十九师已了如指掌。
旅侦察科在地图上标出《赵城阎军第三十九师兵力兵器配系图》，看后使人一目了然。
赵城曾在去年十月被十旅攻克，敌工事被军民平毁。敌三十九师重占后又大兴土木，整修城墙，加深加宽外壕。城外在永乐、侯村、肖家堡、窑子头、磨头车站、东岳庙、孙堡、东堡，以及南关和东关，放了一个团的兵力，建成独立支撑点式的又可以得到城墙上和相互间火力、兵力支援的防御体系，重点设防区段和要隘关口，铺设有鹿砦、铁丝网和地雷区，南关和城墙上碉堡林立，城内设有街垒，西门内筑有核心阵地(西门和北门外无城关)，城门被封，留有活口，便于机动或逃跑，当时，刘伯承司令员听了敌情汇报后说，赵城的城防工事是正规的。敌三十九师师长贾宜宗陪同六十一军军长梁培璜视察赵城防御设施后，他们自诩为这里是“陆上要塞”、“共军的坟墓”。
副旅长楚大明看着标好的敌情图，思谋再三，想出一个歼敌方案。
13日凌晨旅长周希汉率领十旅近万人的队伍来到明姜地区。
旅长听取副旅长的汇报后，面对敌情图，征求楚大明对作战部署的意见，他俩竟不谋而合。他同意副旅长的分析，从敌兵力分布来看，外围一个团，南大街一个团，城防及核心阵地一个团，敌人防御重点在南关，这里将有一场恶战。
当日上午，旅司令部在明姜召开有各团团长、政委和旅机关部门首长参加的作战会议。旅长周希汉分析敌情后，宣布决议：三十团攻占侯村、肖家堡、窑子头据点后，从北门突击登城；二十八团攻占磨头车站、东岳庙、东关后，从东门突击城垣；二十九团攻占永乐、孙堡、南关后从南门登城。为使南门形成重点，抽二十八团三营加强二十九团；鉴于团长负伤住院，副团长调任补充团长，决定由副旅长对南关战斗实施统一指挥。
由二十九团二营和三十团三营组成旅预备队，随时准备执行突击和堵击任务。旅加强各团一个工兵班，加强二十八团、三十团各一门山炮，加强二十九团四门山炮。14日夜12时，开始扫清敌外围据点的战斗。
一○九南关拉锯
作战会议结束后，副旅长一反常态，他并没有马上同团政委吴效闵一起走，而是关在屋里和作战科长、副科长一起讨论有关战斗的几种可能和几种打法，楚大明要仿效周希汉的做法，尽可能吸收参谋人员的聪明才智，弥补自己的不足。楚大明第一次感到，听听不同的意见对促进自己的思考是有好处的。参谋们惊奇地发现，副旅长似乎是第一次虚心起来，不是把他们当作通信员，而是作为自己的助手。旅长周希汉听到杜夫谈到副旅长的战斗思路，对他的大胆独到的见解深感敬佩，对他们集思广益的做法感到高兴，这不啻是个很大的进步。
本来，纵队任命向福亭为二十九团副团长的命令已经到旅，周希汉几次与楚大明商量公布命令要他到职，都被楚大明予以拒绝，说打完这一仗再宣布不迟。楚大明对向福亭在工作上的严谨态度，战斗中的勇敢精神和组织指挥能力非常欣赏，他认为这位25岁的副科长是一位很有前途的指挥员。赵城战斗，向福亭仍做楚大明的助手。
一个旅要吃掉敌人一个正规师，三个步兵营要准备歼敌五个步兵营，我们是进攻，敌人又善于防守，能不重视吗？也许，楚大明第一次感到，他肩上的担子是沉重的。
楚大明晚到二十九团去，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锻炼团政治委员吴效闵的组织指挥和决策能力。他发现吴效闵不安于在指挥所守电话，一有空就往战斗第一线跑。在上月团主力攻打如意下晁村时，他竟和田涯一起带领三营去攻击上郭村之敌。奔袭西韩村时，他又和三营一起猛插到敌人中间去打，加速了歼敌进程。此时，吴效闵一定会体会他的良苦用心的。包办代替要不得，孩子要自己学会走路。
14日，楚大明随旅基本指挥所的队伍从容地向前抵近，通常情况下，旅首长要能用肉眼观察到主要方向的战斗进展实况，这里就是基指开设之地。三十团刚攻克侯村，旅长和机关便在此开设指挥所，这里离东关仅一公里多。
傍晚，副旅长带领旅侦察队一个排，来到二十九团指挥所。
他看到吴效闵政委信心十足，一切井井有条，非常高兴。楚大明要向福亭在团前指加上一个电话，专线通师基指，就作为旅前进指挥所。
团政委吴效闵和参谋长宋玉樵要向副旅长汇报，楚大明摆摆手说，吴眼镜，你大胆干吧！什么时候我该插手，自己清楚。
入夜，楚大明把电话拉到过道里，这里有穿堂风，凉快；空气也比较新鲜。他要作战科副科长守着电话随时报告各团扫清敌外围据点进展情况。
夜12时，在旅长周希汉的统一号令下，对敌外围据点攻击开始。
楚大明登上山头。
从北到南，由远及近，如雷鸣电闪，像炒苞米，炸药包、炮弹、手榴弹的爆炸声，步枪、机枪、冲锋枪的射击声，随着火光的闪现，从远及近传来。楚大明在想象着战士们在火力掩护下勇猛冲击，敌我进行顽强的搏斗。他在山头上坐立不安地走动起来。
“报告副旅长，”向福亭已把电话移到他的身后，向楚大明报告各团战况，“三十团四连、六连突入侯村，遇到敌人碉堡火力阻击。团长指挥山炮用三发炮弹摧毁敌三个碉堡，两个连用手榴弹和刺刀毙伤敌五十余人，俘敌七十五人，歼敌一个连。
团主力转向肖家堡、窑子头、官庄镇敌据点进攻。二十八团攻占磨头车站，歼敌一个连。二十九团一连攻击敌永乐据点，守敌一个排与我接火后逃向孙堡据点。孙堡守敌两个连，由吴政委指挥一营、二营发起攻击。”
“二十九团怎么搞的！告诉他们，不能用赶羊战术，要先包围而后歼灭。”副旅长有点着急。
向福亭把二十八团、三十团战况向二十九团宋参谋长简要通报后，传达了副旅长的指示。
拂晓前，三十团二营攻击窑子头，遇到村中心敌大炮楼火力威胁，工兵副班长王全泰以七公斤TNT炸药将炮楼摧毁，敌一个排全部毙命。二十八团经过激战攻克东岳庙和东关，再歼敌一个连。二十九团一连、二连、四连、五连向孙堡之敌发起攻击，五连连长郭建华在奋勇冲击中负重伤，吴效闵亲自指挥四个连将敌人压缩到核心阵地。在炮火掩护下，各连勇猛突击，毙、伤敌60余人，俘敌80余人。部分敌人跳墙逃跑，被三连、六连截获歼灭。
“嘿，眼镜干得不错！”副旅长为部队的胜利感到由衷地高兴。
红日挂上霍山之巅，把万道金光洒到山川大地。
楚副旅长命令二十九团暂停攻击，把连以上指挥员集中起来，参观永乐、孙堡敌人的筑城特点，为攻击东堡和南关做准备。在楚大明的引导下，人们边走边议。三营营长田涯说，阎锡山部队吸收日本鬼子筑城特点，又有新的发展。利用外围据点和火力点，先消耗我军实力，迟滞我军攻击速度，然后再固守核心阵地，等待援军，或被我军杀伤后逃跑。团副政委康起华是红军干部，是个军政双全的人。他说，阎军擅长阵地防御，大炮楼、子母楼、连环堡，一套一套，打赵城主要是打碉堡。
二营营长赵桂海说，阎锡山的正规军还是敢于打反冲击的，所以指挥员手中要握有预备队。楚副旅长强调要搞好步兵、炮兵、工兵协同，充分发挥炸药包、手榴弹和自动火器的威力，在关键时刻，敢于用手榴弹和刺刀取胜。刺刀尖上的威风，会使任何强大的敌人心惊胆寒。15日夜22时，吴效闵政委指挥一营、二营向东堡据点发起攻击，三营在东堡与南关之间阻敌东援，防敌逃跑。
东堡是南关外围的重要据点，工事坚固，守敌为一个步兵营。它可以得到赵城南门的炮火直接支援，距南关仅一百多公尺，敌步兵一一五团随时可以来救，因此守敌有恃无恐。
在轻重机枪火力掩护下，旅工兵班在村东南和东北炸开缺口，一、四连在营长阙启普、赵桂海的指挥下，从围墙缺口突入东堡，遇到敌一一七团三营的猛烈反击，敌我拼起手榴弹来。
副营长张君保带领三连从翼侧杀进敌人后方，从右翼侧击敌人；六连连长王彦章带领连队从左翼侧击敌人，将敌人打乱，向后退去。我四个连紧追不舍，毙伤敌60余人，俘敌120人。敌向我攻击部队施放毒气后，遁入核心阵地。
毒气使干部战士泪流不止，咳嗽呕吐，头痛头昏，进攻顿时受挫。
吴效闵迅速调二、五连上来，向敌核心阵地发起攻击。在山炮、九二式步兵炮的配合下，爆破手用炸药包摧毁敌人地堡群。我两个连毙伤敌八十多人。天亮后，敌南城门楼和东南角城墙上的炮楼，以密集火力压制我二连、五连攻击行动，同时又派出一一五团一营前来救援，与三营展开激战。残敌乘机再次施放毒，百十人弃堡逃跑回南关。
16日晨，向福亭副科长向楚大明报告，三十团攻克肖家堡、官庄镇据点，歼敌两个排。至此，敌外围据点除南关外已被全部攻占，歼敌一一七团(敌内部简称七团)大部。
当夜，楚大明指挥二十九团三营发起夺取南关的战斗。
在工兵配合下，七连排除敌前沿几十个地雷，用铡刀铡断铁丝网，拉开堆积的鹿砦等障碍物。
七连接近敌人前沿时，被敌人发觉，两个地堡的机枪喷射出子弹，南门城墙上的几十挺轻重机枪也按白天标定的目标进行射击，密集的子弹像雨点般地落了下来。
“纪志明，不能趴在那里死挨，冲上去插进敌人中间打！”
副旅长指挥团炮兵连的九二式步兵炮摧毁敌人的地堡，同时向七连连长下达命令。
纪志明指挥李东海从右翼交通沟迂回到敌人后边打。李东海带领战士冲过去，占领一座院子，歼敌一个班，取得立足点。
七连前后夹击，突破敌人前沿，毙、伤敌二十多人。田涯营长指挥八连，猛向里插，用机枪、手榴弹、刺刀，歼敌一个连，七连冲上去消灭敌人区公所，敌一个排向他们投降。纪志明乘胜指挥李东海排攻占南关西南高地上的一座小庙，歼敌一个班。
从这里可以瞰制南关和南门城楼及其左右侧城墙上敌人的一切活动，构成对敌人的一个重大威胁。
至此，南关为我攻占，敌赵城外围据点被全部拔除，敌人一一七团被全歼。
这天夜里，敌我之间有两个人最忙。
一个是敌三十九师师长贾宜宗。这个秃头大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像赌场上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命令从一一五团、一一六团各挑选二百人的敢死队员，他要亲自指挥把我军消灭在南关。敢死队员的条件是：铁军骨干(阎锡山军内特务组织“铁军组”成员，隶属师团建军委员，负责监视各级军官，忠于阎锡山)，正副班长，作战勇敢的士兵。贾宜宗亲自审查，逐个过目，进行编队。规定全部使用日式武器装备，他向敢死队员训话，许诺消灭南关之敌后，每人悬赏五十元袁大头。
另一个是副旅长楚大明。他召集吴效闵、杨永清、康起华、田涯、唐荣华、向福亭在西南高地上开会，说明南关是关系到敌三十九师生死存亡的要地，贾宜宗必然要来争夺，我们决心在这里再干掉敌人一个主力团，赵城便会很容易地被攻克，敌三十九师也会被我旅彻底歼灭。他问：明天这一仗怎么打？人们七嘴八舌，众说纷纭。楚大明说，敌师长可能坐在城楼上指挥，敌城墙上的火力很猛，敌从南门出来一个团，但开始可能是一个营。我们旅团指挥所合二为一，由吴效闵主持。旅团炮兵火力队，摧毁敌南城墙火力点，打死或至少赶跑城楼上的敌师指挥所，杨永清负责；集中旅团炸药，各连排建立手炮队，同时组织自动枪火力队，手榴弹投掷队，由康起华负责；三营各连由田涯、唐荣华、向福亭指挥，二十八团三营随时准备投入战斗，由我统一组织协调。会后，分头落到实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