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司令部几个参谋来拉副旅长去打扑克，二十九团的几个人才起身告辞，结果，几个参谋并没有走，喊警卫员张全龙拿来蜡烛，就坐在坑头玩了起来。楚大明的牌来得不好，主牌少，副牌弱，打了四盘，盘盘皆输，越输越要打，争取翻过身来，转败为胜。正玩在劲头上，作战科参谋洪资善过来通知副旅长：
明天你和旅长一起到纵队参加作战会议。
楚大明放下牌，看着这个年轻机灵的参谋问：“洪资善，他们为什么叫你电话参谋？我还以为你是通信科的人。”洪资善解释，“因为是河北人，普通话讲得好，旅长就指定我为他守电话，接电话，时间长了，别人就叫我电话参谋。”
“你经常到一线去参加打仗吗？”
“没有。”
“作战参谋哪能不到前边打仗，你给科长讲一下，下次跟我的参谋就是你！”
“是。”
“声音大一点。”
“是！”
洪资善刚出门，几个参谋哄然大笑。
几个参谋议论说，洪资善是1938年兵，当时才1岁，分到三八六旅宣传队。1942年到延安上陆军中学，直到抗大毕业，于1945年10月同旅长周希汉一起从延安回来，分到旅侦察队当指导员，后来调作战科当参谋，什么都好，就是缺乏实战经验。
“这次要给他补课。”楚大明坚定地说。
“那倒是够他喝一壶的！”侦察参谋杨清说话同他的作风一样，吊儿郎当的。
1月6日早饭后，周希汉和楚大明到纵队开会。别的旅是旅长政委去，十旅政委到纵队任参谋长，只有副旅长去了。四匹马沿着大路向北急驰，半个小时就来到纵队驻地曹城。各旅旅长、政委见面，相互握手问候搂抱。陈赓和王震也与旅长、政委们一一握手问候。司令员把楚大明拉到一边狡黠地问：
“你从医院半夜里开了小差？”
“不对，是你批准我出院的呀！”
“我？医院报告我才知道的。”
“当司令员的不能耍赖，参谋长能作证。”
“刘忠啊，我批准过楚大明出院？”
“就算是吧。”
“嗨，没名堂，你们串起来整我！”
三人大笑。
上午10时，纵队作战会议开始。
陈赓向与会领导干部传达中央军委指示：晋冀鲁豫军区第四纵队暂不开赴延安；汾孝战役前线司令部，以陈赓、王震为正副司令员统一指挥。
王震介绍敌情，宣布决心。汾阳孝义敌兵力薄弱，仅有阎军七十师两个团及四十五师一个营和当地保安团担任守备。但敌后备力量雄厚，王靖国的第六集团军三个师位于阳曲，赵承绶的第七集团军四个师位于榆次，孙楚的第八集团军四个师位于介休，共二十五个团对我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向我扑来。据此，战役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以晋绥之独二旅、独四旅攻占孝义；以四纵十旅、十一旅攻占汾阳；十二旅、十三旅扫清外围据点并准备打援；三五九旅为战役预备队。第二阶段，如平遥介休之敌来援，则集中兵力歼敌援兵。
返回旅部，当旅长和司令部一起绘制敌我态势图、首长决心图以及起草战斗文书时，楚大明把自己关进房里，熟读汾阳孝义的五万分之一地图，死记硬背地形地物、村庄、河流、居民点，思考战役战斗的几种可能性，汾阳、孝义两城轻取后，敌人三个集团军前来增援的方向、路线，十旅可能担任的作战任务；要是我当旅长，我将怎样指挥？
在旅团作战会议上，楚大明把自己的腹案同旅长的决心暗自对照比较。他发现，旅长的决心比较保守，但那是符合纵队首长的意图和要求的，自己表态支持。会后，他把自己的观点亮了出来，旅长副旅长关起门来进行争论。周希汉说，你那个三分敌情，七分冒险的战术是不对的，要不得的。你说，老爷山战斗你一个团打垮敌人四个团，土落战斗一个团顶住敌人三个军的进攻，那都是在一定条件下的特殊战例，不具备普通性。
我的决心是按照党中央指示精神做出的，毛主席在闻夏战役正在打时，给刘邓首长和陈赓司令发来电报，内容是：“凡无把握之仗不要打，打则必胜。凡与顽敌正规军作战，每战以优势兵力加于敌人。其比例最好是四比一(4000人打1000人，4万人打1万人)，至少三比一，歼其一部，再打第二、三部，各个击破之。望以此教育干部，克服战役上战斗上平均用力普遍求胜之轻敌观念(此观念在许多干部中存在的)。”周希汉说，你看，这话是不是在说你？
“我听过，那二打赵城，我们一个旅歼灭敌人一个师，你怎么解释？”
“那也是三比一，敌人3000多人，我们9000多人！”
“我说不过你。我都懂，但内心不服！”
“你有很多优点是我不具备的，那是你成为战斗英雄的基本条件，是打胜仗的根本保证；可是，你要能把我的优点拿过去变成你的优点，那时的楚大明就不是现在的楚大明了。你比我小十一岁，有的是时间后来居上！”
每一次，旅长、政委和副旅长之间或正副旅长之间发生了争论之后，楚大明都感到自己明白了许多，但一遇到具体战斗，他什么都忘了，似乎本能地运用自己的勇敢、经验和智慧，去夺取战斗的胜利。
楚大明躺在炕上，久久不能入睡。在基层指挥员中，他拥有许多崇拜者，这些都是敢打敢拼的人物。但他发现，他的接班人吴效闵，正在成功地把周希汉和楚大明风格结合起来，形成自己的指挥艺术和战斗风格。
经过苦苦思索，他又回到现实中来，他是副旅长，基本任务是保证旅长决心的实现，他有自己的特长，他的指挥位置仍在第一线。
1月1日夜，十旅从隰县出发，包围汾阳城，因敌增兵，遂奉命改为围城打援。王震纵队攻克孝义，歼敌两千余人。
阎锡山闻讯大惊，亲自坐镇平遥指挥。急调十一师共25个团分三路驰援。19日，南路孙楚集团军进攻孝义，被十一旅击退。中路和北路赵承绶、王靖国集团军前来解汾阳之围，遭到迎头痛击。赵、王两集团军惧怕被歼，畏缩不前。只有孙楚军冒进，向孝义进攻。
陈赓、王震司令员决心集中兵力首先打击孙楚集团。19日中午，十旅奉命进至孝义前后营、梧桐、郑家营、东西盘粮一线担负阻击任务。其左右邻为十一旅和独二旅。
19日16时至20日，孙楚集中三个师的兵力发起进攻，我军三个旅在正面上进行顽强阻击，独立旅歼敌一个营，十旅歼敌两个营，十一旅歼敌一个整团。
20日夜，十旅东盘粮阵地移交独二旅，各团集中到梧桐村组织防御。在转移阵地途中，副旅长楚大明发现二十九团二营未跟上队。他对身边的作战参谋洪资善说，你带两个侦察员去把宋玉樵指挥的二营带到梧桐归建。
“我派骑兵通信员去，可以快点。”
“不，你去，总共不到二里路。”
年轻聪明的洪资善清楚地了解，副旅长在帮助自己把电话参谋帽子摘掉，戴上名副其实的作战参谋帽子，便只好奉命而去。一、二里，说起容易，走起来难，一是风雨交加，天黑路滑；二是敌我犬牙交错，部队位置在变动，不大容易找到；三是地图与现地形衔接不一致，易走错路。两个侦察员是老兵，一个叫缺一火，一个叫铁拐李(腿部负伤，有点瘸)，很有战斗经验。走了二十几分钟，到了一个村头，他看到火光一明一灭，有说话声，洪资善想，这个部队真是轻敌麻痹，抽烟也不避光，见面非批评他们不可。
“是不是这里？”缺一火问洪参谋。
“肯定是，这个村是东盘粮。”
“你去喊他们下来，我和铁拐李在这儿等。”
洪资善有心叫缺一火去，又怕他们说自己胆小，便硬着头皮向村头走过去。
“你们宋参谋长在吗？”他学着周希汉的口音，把尾音拉长。
“不在。”
“去找他过来！”
边走边讲，已和村子的人面对面。
“你是做甚的？”
敌军士兵一把抓去他的帽子。
“八路，还是个当官的。”
敌军士兵看了帽子，又发现他蓄着头发。多数敌人听说八路过来就乱了套，少数人围了过来。
洪资善一看是敌人，扭头拔腿就跑。
二十多个敌人追了过来。
“就他一个，抓活的！”敌人军官不准士兵开枪。
缺一火、铁拐李突然冒了出来，端起冲锋枪向敌人猛扫过去，毙伤十多个，剩下的急忙往回跑，两个侦察员又投出两颗手榴弹，在爆炸声中，又有五六个敌人倒地。
两个侦察员架起趴在地上喘息的洪参谋，向后跑去，在结了冰的河面上滑倒冲出二十多米，起来后向一个山梁奔去。在半山坡，猛抬头，他们又被一个连密密地包围起来。
“这一下完了，怎么办？”缺一火问。
“拼！”洪资善说。
“你们去和敌人打游击，可不要和我宋玉樵拼呀！”
三个人把刚要抬起的枪口收了。
他们带领二营完成转移任务。
当副旅长询问两个侦察兵，洪参谋表现如何时，他们说，很好。第一次差点掉了脑袋，第二次差点和宋参谋长拼了。
旅长和副旅长笑出了眼泪。
洪资善骄傲地经历了战斗的洗礼。
一一五中街战斗
就在部队构筑工事的时候，旅工兵连长钟龙会带领一排在梧桐村村后高地翼侧挖掘了一个掩蔽部，用圆木和门板覆盖后，加了二公尺的积土，成为旅长的指挥所。
楚大明和周希汉在寒风刺骨、冰天雪地之夜说笑了一阵，旅长进了掩蔽部，副旅长到村前各团防御阵地上督促检查了一遍。
在二十九团三营阵地上，田涯问楚大明：
“我们七个旅要吃掉敌人十一个师吗？”
“有的打垮，有的歼灭，一般是三打一，个别是一打一，主要目标是孙楚。”
“梧桐是先守后攻喽？”
“我看是。”
楚大明来到村后炮兵阵地。
“同志们，我们一个旅抗击两个师，抗住抗不住，有一半要靠炮兵了，这次炮兵要打出威风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