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团长、营长、教导员和五连、六连的干部战士们扒光了上衣,端起上了刺刀的步枪,步伐整齐地前进。太阳在这些曾是庄稼汉的脊背上涂着金色的光泽,一个个矫健耀人。在他们后面是穿着鬼子兵军服的八连战士,谭立夫、秋山和小原在他们中间,接着是战士抬着的伤员苟正银,营部和大行李,垫后的是张志武及其第七连。
在阳光下,敌我越来越近,80米、60米、50米……谁也没有开枪,谁也没有停步。突然,杉木看到八路军队列中的日本人,他招手令中队停止前进。
杉木不相信自己的眼前的部队是中国军队,他们倒像是日木皇军。不,他们比日本皇军的武士道精神更胜一筹。因为,根据经验,中国军队在他的威武队伍面前早已逃之夭。而这个军队却毫无惧色,他们的刺刀和面孔发出令人惊怵畏惧的光芒。
楚大明也发出停止前进的口令。
“贵军是何部?”
杉木用日语高声发问。
“八路军楚司令的队伍!”秋山回答。
“你是秋山君吗?”
“是的。”
“要他们让开!”楚大明说。
“请杉木君不要螳臂当车!”秋山喊。
“秋山。你背叛天皇!”
“良禽择木而栖!”
在800名威武雄壮的八路军战士面前,杉木中队向村子里开进,为楚司令队伍让道。
原来,杉木中尉曾是谭立夫、秋山和小原开展政治攻势的对象。从去年后半年以来,在日军据点附近,冀南日军士兵反战同盟二十多人,在秋山的领导下,多次组成战地剧团演出,在二十团二营的掩护下,邀请日军官兵出来看戏,保证其安全和来去自由。在清河县旧城据点中的杉木中尉,就曾带领日军士兵出来看过演出。在留声机放思乡歌曲《初恋之歌》《家乡的小路》《啊,小妹》等,那亲切的声音,曾使日军官兵流出了热泪。今日杉木及其士兵的行动,就是政治攻势的成效。
二营阔步前进。
在卫河边的柳桥村,遇到伪军史秉欢中队。史秉欢自动让路请楚司令队伍过河。
二营胜利归建。
六十二初恋
这里是冀鲁两省的交界处,如果没有日寇华北驻屯军(方面军)的统一协调指挥,两个省不同建制的部队不会组织大规模的“扫荡”作战,因而相对地说这块根据地比较安全。
在连续粉碎日寇两次(“4,25”、“5·1”)大规模“扫荡”作战之后,军区召开团以上干部会议,进行作战总结并提出新的作战和训练任务。楚大明与分区基干团政委不期而遇。
丁新茭那种喜气洋洋的甚至可以说是得意忘形的神气溢于言表。
他把楚大明拉到会场的拐角里,两个人肩靠着肩头挨着头在说悄悄话,军区司令员讲些什么似乎与己无关。
“丁大个,你搞啥子鬼,神秘兮兮的?发了什么高级洋财,高兴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说出来,能吓你龟儿子一跳。”
“我跳不起来。除非日本鬼子宣布战败回国。可这在当前是不可能的事。”
“我结婚了,”丁新茭咯咯地笑着说,“还在老婆肚子里播下了第一粒种子!”
“你是怎么把嫂子搞到手的?”
楚大明是冷静的,他担心这个人犯错误。
“你记得我们第一次到西虎寨村吗?”
“记得,打掉鬼子的氢气球。”
“记得有几个女娃儿发表演讲吗?”
“有那回事。”
“几个女学生?”
“大概五六个吧。”
“总共九个。”谈起女学生,丁新茭眉飞色舞,兴致颇高,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你去组织对空射击,她们就跑到我跟前看热闹。一开枪,把她们吓坏了,我组织她们进老乡房里隐蔽。
打掉敌人氢气球,她们认识到八路军是真正的抗日队伍,找我要求参军。当天夜里,县保安团来抓我们,我陪团长副官进城去时,顺便把这九个女学生带走,寄存到保安团团部保护起来。
后来我俩到八支队一团工作时,我帮她们穿上军衣,作为我这个特派员的联络员。阻止赵友侠投降日寇的斗争,她们个个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年4月,第一军分区成立时,我把她们全部送到分区政治部宣传队。你是个粗心的人,对这些情况不注意,也一无所知。”
“你这个搞保卫工作的人,一贯鬼头鬼脑。”
“这可能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吧。我到基干团当政委,老一分区给了冀中军区,原冀南干部不管军队地方人员,大部调到南边的新开辟的冀南一分区。这样一来,我和这批姑娘们又重新热乎起来。我从中选了一个,谈了一阵子恋爱就结婚了。”
“所以,你就犯了错误。”
“老楚啊,你咋个总盼我犯错误呢?”
“那可不!未经组织批准私自结婚,这是第一个错误;按规定是旅以上干部才可以结婚,违反上级指示,你这政委怎么当呀,这不是第二个错误!”
“嗬,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一贯以拼杀闻名于军内外的楚司令,也关心起政策纪律来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但是你的见解并不正确,现在由我来告诉你,我兼任县委书记,用不到私自结婚,原来规定旅以上干部才能结婚。我们军分区首长只有五人,九个姑娘一人谈一个,剩余四个。今年军区组织部放宽为825团,即八年以上军龄,25周岁,团级干部。我和我们团长都在硬杠子,一人一个,现在还有两个。这两亩生荒地,我是专门留给楚司令去开垦一亩,今年谈恋爱,明年结婚。这才是我今天宁可不听报告也要吹吹的唯一目的。”
“这个年月,你谈恋爱结婚,不嫌缺德?”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你这是在制造寡妇呀!”
“放屁!我从来不同意你那该死属朝上,不死当和尚的臭理论。”
“我面对现实。”
“来吧,兄弟,到我家去,我给你创造一个新天地,新现实。”
随着一阵掌声和说话的嗡隆声,表明会议已经结束,人们竞相走出这狭窄的农村的小学教室。丁新茭告诉他住的村名,同自己出生入死的战友握别,回去传达贯彻好办好政委主持会议,团长传达后自己再强调几句就行;楚大明这个副职就更好办了,传达报告是李政委的强项。目前的休整,只是两次大的战役之间的短暂空隙。鬼子在扫荡中既没有消灭冀南军区统率机关,也没有找到八路军主力决战,看来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个暮春时节的军事训练,实际上是在为新的战役进行准备。
楚大明副团长帮助几个营把军训工作走上正轨之后,他只身骑马到清河南边的小宋庄去找丁新茭。不管怎么说,这位政委的邀请是对自己的一片真心好意。他快马又加鞭地奔跑,七八十里的路程,两个多小时就赶到了。在民兵的带领下,径直来到了丁新茭的住房。
这是一个中农家庭的左厢房。楚大明用马鞭把布门帘撩起,室内收拾得窗明几净,一尘不染,靠窗的桌子上的酒瓶子里插着一束火红的石榴花,木床上斜卧着一位颇具姿色的年轻女人。
从衣服穿着和梳妆打扮上看,明显比当地妇女高出一个档次,具有知识分子的特色。
“丁政委在家吗?”
“他刚出去,你是?”
“楚大明。”
“这名字如雷贯耳,原来是鼎鼎大名的楚司令呀,我们似曾相识。”
女人坐起来,扑闪着激动的大眼睛,看来她对楚司令仰慕已久。
“在西虎寨?”
“赵各庄。”
“我没印象。”
“当然,你是英雄,而且只想到打胜仗,对我们这些小女子不会注意了。”
“这么说,丁政委是你……”
“老丁是我丈夫。我找警卫员去喊他回来。”
小女子趿拉着鞋,搬了个凳子过来。
“请坐。”
她走出门去。
楚大明没有坐下来,他举步来到院子里一棵大槐树下,坐在一根弓起的树根上。女人坐在门槛上,聚精会神地看着楚大明,好像要看穿这一位对她来说谜一般的传奇人物。
听见大门外急促的脚步声,楚大明把脸扭转过去,丁新茭出现在门口。
“你这龟儿子总爱搞突然袭击战术,事先给我来个电话嘛,我好多少有点准备呀!现在我叫你喝西北风呀!”他对妻子说,“凤仙,怎么能让客人坐在地下,请到屋里坐嘛,泡杯茶!”他喊来炊事员弄中午饭,“搞好点,招待楚司令。”他对楚大明解释说,本来要妻子下厨,因怀孕闻不得油烟味,这次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