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打破“囚笼”政策
楚大明刚上任,就遇到使团长、政委头疼的久拖不克的棘手问题。一是一连连长胡孝廉、十二连连长陈世英违纪蓄长发,团首长在全团干部大会上多次不指名批评,劝其尽快剃掉。但他俩居功自傲,对批评置若罔闻。二是有些干部违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在战场上发洋财,把缴获的手表、钢笔、手枪、衣物藏在自己的行李中。团政委在大小会议上强调“一切缴获要归公”,干部要起表率作用,要培养部队优良传统作风,对有的干部进行个别谈话,他们都置之不理,无动于衷。上行下效,在一些连队大有蔓延之势。楚大明当了副团长,团长、政委把这件事交给这位悍将处理。
“你们团长政委给我个原则。”此刻的楚大明比1933年代团长时要成熟多了。吃一堑,长一智嘛!
团长、政委认为,他们都是团里英勇善战的骨干,他们的问题既要严肃处理,又要注意方式方法,做好耐心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让他们自觉自愿地改正缺点错误,不要挫伤了他们的积极性,以免影响战斗任务的完成。
姑息足以养奸。
其实,楚大明对团长、政委的优柔寡断、姑息迁就,早有所闻。但他当时没有决策权。为什么二营没有这类事,都发生在一营、三营?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那是缺乏严格要求、纪律涣散的结果,导致了组织纪律以至战斗作风的败坏。不仅这些问题得不到解决,其他问题也相继发生。例如,执行作战任务时的叫喊困难,讨价还价等等,使团长、政委大伤脑筋。
“你们的办法不是做过了,效果如何?”楚大明把团长、政委的指示,顶了回去。
“老楚,那你说咋办?”政委问。
团长、政委求稳怕乱,但对部队不良倾向的滋生发展又不能容忍。
“那要按我楚大明的方式干。”
“老楚,你刚到职,大家都看着你,可不能乱来呀!”政委叮嘱。
“干吧,长痛不如短痛,我支持你!”团长一锤定音,鼓舞了大明。政委讲的也没错。干部们议论纷纷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楚大明的刀子可是锋利得很哪,他将从哪里开刀,向谁开第一刀,人们在拭目以待。
在八路军乃至红军中,当时任用干部的标准是“德、才、资”。其中老资格加上骁勇善战、功勋卓着的人备受崇敬,而楚大明就属于这类指挥员。虽然他才二十三岁,但他的话还没有人敢不听。
1941年5月25日,团首长召开排以上干部会。团长、政委、副团长坐在台阶上,这就算是主席台了。全团干部坐在排列整齐的条凳上,塞满了院子。楚大明站起来讲话。
“今天开会,由我来主持考试,答得好的受奖,答错了的受罚。”
人们对他的话莫名其妙。但从他的态度看,却是极为少见的温文尔雅。
“你们说,我们靠什么打胜仗?”
没人响应,没人起立回答。
“胡孝廉,你讲!”
“靠勇敢,靠干部带头。”
“回答得好,坐下。”
楚大明的嘲讽式的目光在扫描。
“陈世英,你补充。”
“靠机智灵活,靠一切行动听指挥。”
“回答得也很好,不愧为我们团能打敢拼的优秀连长,两个人都该奖励!”楚大明有意抬高声音,警卫员搬来两个凳子,把两个折叠整齐的白布包放在凳子上。
这是什么奖品?
两个连长扬扬得意。
胡孝廉、陈世英都是1937年“七七事变”后,参加地下党领导的藁城起义的抗日义勇军战士。在对日作战中,他们冲锋在前,敢于同鬼子兵死打硬拼,屡立战功。几年中,胡孝廉由战士、班长、排长升为连长,同红军干部平起平坐,不禁使他飘飘然起来,开始向军队严格的组织纪律发起挑战。陈世英在开辟鲁西根据地时有杰出表现,由团政委的公务员、事务长一跃而成为连长,当时才十七岁。后来,在多次战斗任务中,他俩都完成得相当出色,副团长上任之初,要表扬奖励能征善战的连长,也在情理之中呀。毕竟,以后打起仗来,他不能只靠个二营,还要靠一营、三营呢。人们都在如是地想。
“现在,请两位连长上台领奖!”
楚大明带头鼓掌,而团长政委虚与应付,掌声热烈。
胡孝廉、陈世英二位连长英姿勃勃地走上台来。
“请站在我的两边。”楚大明招呼着,装得像煞有介事一般。
两位听话地一左一右站好。
“发奖前,我再说几句。”楚副团长一本正经,连团长、政委都对他的表演才能暗暗称奇,他话锋一转,场内鸦雀无声。
“他们两位连长讲的话对,讲得好,干部带头,一切行动听指挥,机智灵活,勇敢战斗,这既是战斗作风问题,又是组织纪律问题,还是个战术问题,是我军战斗力的具体表现和强有力的保证。这样看来,你们两位连长是聪明能干,并不糊涂。
可是让我看,你们是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违犯组织纪律。
讲的是一套,做的又是一套,挂羊头卖狗肉,你茶乎(壶)夜乎(壶)满不在乎,还像个连长吗?”他突然提高了声音,脸色变得很难看,白色的麻子点泛着红光,厉声喊道:“胡孝廉、陈世英,把帽子给我摘下来!”两位连长乖乖地脱了帽子,满头长发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到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楚大明的厉害,及其手段之高明。胡孝廉、陈世英也才明白,这位刚上任的副团长是要拿他俩开刀。他们内心咒骂楚大明,但表面上还得唯命是从。
“按上级规定,战斗部队的干部战士一律不准蓄胡须,你们就是要留,团长批评都不听,你一连之长,带的什么头?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天天唱,你是怎样一切行动听指挥的?你这个连长还想当吗?想当,那就听话,把长发给我剃掉!”
两个连长把脸拉长,由黄变红,由红变白,头顶冒汗,一肚子怒气,但都被楚大明的一身正气和正确语言所威慑,只有忍气吞声,任他摆布。
楚大明打开布包,露出两套理发工具。他挥了挥手,示意叫他俩坐下。副团长把白布往陈世英胸前一搭,按下头在水里洗了几把,用毛巾揩了揩,便拉起架势剃了两刀。
“疼……疼……”
陈世英喊叫,台下干部哄然大笑。
“要克服缺点错误,就不能怕疼怕痒!”
楚大明边说边把剃头刀交给团部理发员,转身又在胡孝廉的头上动了“土”。
理发员熟练地刷刷剃光了头,不多时两个连长已经当了“和尚”,副团长命令他俩入列,胡孝廉、陈世英低头回了座位。
“今后,”楚大明郑重宣布,“谁违犯纪律,就剃谁的头,我违纪了,你们就剃我的头。”
两个连长蓄长发的问题,就这样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解决了。没有人敢于议论是非。人们听到的是啧啧称赞:行,楚大明真行。
接着,楚副团长来了第二手。
为了打破日寇对我根据地的封锁、包围、蚕食的“囚笼政策”,冀南军区司令员陈再道命令新七旅发起王高路战役。
大战之前,进行轻装点验,这已成为没有条文的常规。
楚大明利用点验之机,以突然的动作采取一项出人意料的强制性措施。他发布命令,全团排以上干部带上背包(随行的)行李(后运的)到七级堡村小学操场上,进行轻装点验。
他要求每连派出一个排长检查团首长和机关干部的行李;连长检查营首长的行李;团司、政、供、卫机关干部组成的检查组分头检查全团连排干部的行李背包。这一检查不要紧,竟查出了隐匿上缴的手枪、手表、自来水笔,金花、银花和金枪香烟,以及大量的鬼子老头票(印有天皇头像的日元),伪满洲国币,汪精卫的伪储备票,国民党的中央票,袁大头(印有袁世凯头像的银币)等等。楚大明命令供给处造册登记后,按照“一切缴获要归公”的纪律,全部没收。最后,楚大明命令六连指导员田涯指挥大家高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军歌后,宣布点验结束。
人们惊叹楚大明这个人“厉害”!
对于军队来说,铁的纪律是上级对下级的爱护,是步调一致夺取胜利的保证。
团长、政委对楚大明的为人表率,敢作敢为、干脆利索的作风,既深表钦佩,又不敢恭维。钦佩的是,团里两个久拖不克的老大难问题,到了他的手里嘁里喀喳就解决了,又没有留后遗症。不敢恭维的是,他年轻气盛,很不练达,说不定哪天闯下祸来,又要团长、政委给他擦屁股。
一般地说,人的个性和风格,有先天的遗传基因在起作用,但主要的是后天的社会思想影响,特别是在严酷的斗争实践中形成的。
团长是湖北黄安(今红安)县人,参加了1927年9月的黄(安)麻(城)工农武装起义,举着大刀梭镖参加攻打县城。
起义被白军镇压后,于1928年任县红色武装委员会副委员长。
1930年任红十二师筹粮队队长。1932年,任川陕省委保卫团副团长。长征中,任红三十一军经理部(即供给部)部长。红军三十一军改编为八路军一二九师后,任平汉抗日支队副司令员。
他,忠诚党的事业,模范作用好,打仗勇敢,有组织指挥能力,关键时刻敢于定下决心。他,善于思考分析问题,对紧急情况下的决策也往往是正确的。但决心来得很迟缓,不能适应战场上的瞬息万变的形势。上级党委给他配备一个楚大明当副团长,正好弥补了他这方面的不足。
政委是河北宁晋人,开明士绅家庭子弟。曾就读于石门中学,北平中国大学,参加“一·二九”学生运动,1932年入党,任石门中学国语老师,“七七事变”后从地下冒出来,回乡发动农民起义,任抗日义勇军四大队政治委员,1938年初部队整编,任东纵独立团政治处主任。能讲会写,出口成章,原则性强,作战勇敢,但缺乏实战经验。一般情况下表态为:我坚定地支持团长的意见。因此,他和团长步调一致。
大战前夕,要召开各种会议,最有特色的团长召开的排以上干部会议,他传达冀南军区司令员陈再道和第七旅旅长易良品的指示、命令。
会议在七级堡村小学教室内召开。黑板上方用砖头瓦片压着由参谋长复制的粗糙的地图,原图是日本华北驻屯军(即方面军)司令部制定的,由冀中部队缴获转来的,图上精彩之处是点、线、格,如果不作解释,那是谁也看不懂的。
团长手拿一根用树枝做成的指挥棒,学着陈司令员的动作,向干部们发出提问。
“你们看,这是什么?”他指着图自问自答。
“对,是点,一个黑点。”
“这个呢?是线,一条线。”
他掀开一张图,露出点线相连,继续自问自答。
“点,从北到南,北平、保定、石家庄、邢台、邯郸、安阳、郑州,一条铁路纵贯南北,把点连接起来。下边从北平到天津从石家庄到德州,又是铁路和公路通过横线连接起来。从天津、沧州、德州、济南、泰安、徐州由津浦路纵线连接各点;从徐州、开封到郑州是陇海铁路这条横线连接起来。”“点和线连接是什么呢?是个方格子,这是1939年日寇侵占华北的形势。”
接着,他拿出一张像蛛网般的冀南形势图,公路、铁路把城镇连接在一起,形成严密的格子网状。
“同志们,去年日寇乘我发动反顽战役之机,新调来七个半师团,加上伪军共十多万人,占领了我抗日根据地全部城镇,实行铁路为轴、公路为线、碉堡为锁、沟墙为网的格子网式的囚笼战术,加上三光政策(烧光、抢光、杀光)和所谓治安强化运动,妄图从根本上摧毁八路军的生存条件,在格子网里把我军加以消灭。1941年,‘扫荡’反‘扫荡’,‘合围’反‘合围’是敌我斗争的主要形式和特点。其实质是谁战胜谁的问题。
今年上半年,军区发起的以破路,平沟墙,拔据点为中心的几次联合作战,就是斩断日寇的格子网,恢复我抗日根据地的斗争。”
排以上干部对冀南的抗战形势一目了然,长时间的迷茫(我们一直打胜仗,为什么根据地给丢了)豁然开朗,对当前的斗争任务也心中有数。
怎么办?那就打吧!
打胜仗是唯一的出路。
“易旅长命令,”团长传达新的作战任务,“王高路战役,就是东起临清的王官庄,西至南官县的大高村,在五十华里的战线上,以新七旅为主,地方四万民兵配合,发起平沟破路为中心的人民战争,新七旅负责歼灭日寇一个大队和伪军五个团,我团的任务是攻打马固庄,歼灭伪军总司令部及其一个团。”
五十二攻克马固庄
7月20日,旅长易良品来找二十团副团长楚大明要马上办好两件事:一是造出机动灵活(能自动进退转弯)的“土坦克”,二是从四门八八式野炮中拼凑一门好炮。分别成立“土坦克”排和炮兵班。并准备好炮弹和炸药包,随时准备调用。
旅长强调阿赫是攻克马固庄据点的关键所在。
易良品是青年将领,只比楚大明大4岁,红军时代就是团长、师长,是个经验丰富的指挥员。楚大明对此人早有所闻,但直接接触并受领任务,这还是第一次。
“有问题吗?”旅长见楚大明不吭气,又问。
“大炮都叫八连和骑兵连炸坏了,再说也没人懂得八八式野炮!”楚大明有点为难,便坦言陈述。
“嗬,我是第一次听到楚大明在上级面前叫喊困难,这有多新鲜呐。”易良品歪着嘴说讽刺挖苦话,“卜盛光可不是这样给我讲楚大明的,他说楚大明是个无所不能的人!我们是否看错了?”他围着楚大明转了两圈,提高嗓音说,“如果什么事都要我旅长来解决,我要你这个副团长做什么?你长着脑壳长着腿,自己去想办法去找人呀!我只能告诉你是什么任务,而且在两天内完成。”
“让我两天内完成!”
“对了,这才是我认识的楚大明!”
这时,易良品和楚大明都笑了。旅长骑马走了以后,楚大明来到二营找营长崔东元和教导员田涯,讲述了旅长交代的两项任务和对话,使人们对这位旅长有一个不同寻常的印象。
“时间不等人,要抓紧干!”
副团长进行分工:他到炮兵连去找懂大炮的人;崔东元带五连去坟地挖出四门八八式野炮;田涯同六连研究制作“土坦克”的自动化。
田涯最为顺利。他到了六连,连长及振江和指导员赵桂海也在讨论这个问题。他俩轻车熟路,把方案拿出来,教导员拍手叫好。田涯立即去村里找来木匠,木匠也认为好,新的设计轻便、稳定、快捷、自如。在木匠铺,几个小时便做成第一辆;三角面,三条腿,每条腿下安个滚珠轮子,轮轴上涂了擦枪油,由原来五人减为三人操作。两人前后左右推,一人扛炸药包兼指挥员。经过试验,效果极佳,在小坡度的土地上运动也没问题。田涯去找副团长验收,楚大明正在发愁呢。原来,费了好大劲把四门八八式野炮和炮弹挖出来后,要炮兵连全体人员来拼装,一致摇头说:“不懂!”
“这大家伙和我们的迫击炮不一样!”连长、副连长愁容满面,一筹莫展。
“你们知道,全团干部战士中,谁懂?”
“听说五连炊事班长是东北军老炮兵。”
“警卫员,快去,说副团长有请。”
不一会儿,五连炊事班长张柿红跑步来到,他说,十多年前在少帅手下干过,山炮、野炮都打过,现在都忘了。他转着圈儿看了看四门日式野炮,赞不绝口地说:“好炮好炮!”当他看到炮膛被炸时,又摇头说:“不能用了。”在令人失望的情况下,楚大明重任在肩,力争一线希望。
“你再看仔细点,有没有一门好的?四门能拼凑一门也行。”
楚大明要炮兵连的干部战士都去帮助张柿红检查,结果发现三门炮炮膛被炸,一门炮炮轮炸毁,趴在那里炮口朝下,但炮膛仍是好的。全连人员齐动手,在张柿红指导下,很快组装成一门完整的八八式野炮。成立一个20名战士组建的炮兵班,任命张柿红为班长。
炮弹擦出12发。
第二天上午,旅长易良品前来验收,演示后,得到旅长首肯。易良品要求再造六辆“土坦克”。
“楚大明呀楚大明,你真不愧是我们的楚大明!”
这就是旅长对副团长的表彰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