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袁艺,我觉得我们不做朋友会更慎重一些。”苏木良的脸有些微红,他向来不善于跟女性打交道,在感情是非常的迟钝,林宇说他是骡子,怎么说都不会开窍,他有股想抓脑袋的冲动,可是该说清楚的还是得说清楚,可是为何这么难呢?
是的,不做朋友,他不想跟她只做朋友,之前他一直在抗拒她,抵抗她对自己的吸引力,可是都是徒劳的,他抵抗不了,或者更准确地说:越抵抗越吸引!所以他不想只做朋友,他希望有进一步的发展!
听得他的话,她微微一愣,默默地张着嘴巴,心跳得很厉害,有些惊慌失措和局促,这个世界有一类人,很胆小,在受伤害后,他们就会从此对某种东西敬而远之,从此作茧自缚,困在过去不肯出来,而袁艺显然就是那种人。所以接下来她又想做乌龟、负鼠、叩头虫,躲进壳里面去,或者装死。
苏木良微微侧着脑袋,很有耐心地等待她的回答,他的心跳得很厉害,他完全没有把握她是否会接受自己,他的手在微微颤动,额头也冒出一点薄汗,表情很不自然。时间地滴答滴答地过去,袁艺的沉默让他心“咯噔”了一下,他的眉头渐渐蹙了起来,一股酸涩的滋味慢慢涌上他的心头,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要她一沉默,他就会觉得自己很滑稽,什么也做不了,像个小丑一样,窘迫地站在众人面前。
时间好像被冷冻了,变得有点难熬。
袁艺垂下眼帘,眼神有些闪躲,他虽然看不见,可眼睛依然那样的迫人心神,让她不敢望着他,好半晌她才呐呐道:“不做朋友做什么,敌人吗?”
她的智商没有问题,她当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是她不能接受,这段时间以来,因为她不确定自己还能否爱,能否忘记过去全心来接受眼前这个男子,假若她做不到,那么这段感情就注定又是一段伤害。
她曾经耗尽全力,飞蛾扑火般地爱过一个人,那样深痛的爱情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热情和力量,最后她没有破茧成蝶,而是化为灰烬,灰飞烟灭。而像苏木良这样的男子,虽然眼睛看不见了,脾气有点坏,性格有点霸道,可是却凡事非常认真努力,在为期不长的相处里,她可以看到他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并没有因为眼睛看不到而自暴自弃,再加上他有出色的外表和显赫的家世,如果他愿意,会有成千上万的女人奔过来一心一意地爱他,照顾他,而她,恐怕只会给他带来伤害吧。
听到她的回答,苏木良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眼睛微微眯起,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却显得很深晦。
空气中有淡淡的植物的清香,还有压抑的因子,气氛渐渐冰冷了下来。
“你懂我意思的。”袁艺的回答让原本就没底的一颗心开始发凉,心里某个地方渐渐地冷却下来,直至,透凉。他的脸色微微变了,眼角有些颤抖,脸上带着一股发自心底的涩意。
他的目光逐渐由清湛变得黯淡,他是犹豫再三才开口的,直到说出的时候心里还是在忽上忽下,这辈子他从来没有主动跟异性表白过,他不喜欢没有把握的事情,可是袁艺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冒险的事,但他甘之如饴,愿意为她赌一把,只是他没想到换来的是这样的回答,那样忽悠的装傻!
“我不懂。”她抿抿唇,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继续支吾,心底处她也忍不住鄙视自己。
“好!”他忽然抬起头来,声调抬高了一些,神情有点激动,语气夹杂着薄怒:“很好,你不懂!那我就说清楚一些,用你听得懂的话来说。”
她直觉想逃,她站起来,绕过他的身边,像个逃兵一样,可惜没有走出两步,手腕便被攫住了,他的力气不大,可是她要挣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放手。”
“不放!”他固执地说道,稍微一用力就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来,她吃惊,抬头间,恰好撞进他深晦的眸子里,那里如大海般,深不见底,透着淡淡的光华,却带着藏不住的哀伤,那样的眼神令任何人都无法拒绝。
他没有笑容的样子带着几分沉郁和哀伤,让她的心忽然痛了起来,她忽然有股想哭的冲动,更想抬手抚平他眉宇间的哀伤,可是不该是这样的,她应该狠下心来拒绝才对,而不是为他而感到心痛和伤感。
苏木良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孤寂的倦意,薄薄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叹口气,语气又软了下来,带着点妥协、哀求的味道询问:“袁艺,我想我是喜欢上了你,我厌倦了想要抵抗你的生活,我不想再克制自己的感情,我希望我们之间能进一步交往,能给我个机会吗?”
他想,他是喜欢上她了,虽然没有非她不可,可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这么牵肠挂肚,她不在身边,他竟然觉得浑身不对劲,居然第一次会这么想念一个人,相思为何物,活到这把年纪了他才懂,可是这一懂,便无法停止了。
张爱玲有句话说得很美,凄凉的美:遇见你我便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往,但我的心是欢乐的。并且在那里开出一朵花来。
当我们喜欢上一个不爱我们的人的时候,便注定了卑微,也许很多时候爱情本身就很莫名其妙,没有原因,无关对象,重要的只是我的感觉,我喜欢你,所以才会那么卑微却甘之如饴地忍受你的侮辱,漠视,我为你低到尘埃里去,那也只是因为我动心了,所以他才会用那么低微的语气问她,可不可让他来爱她。
她依旧惊慌失措,僵硬在那里,她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失措,在邵琛之后,其实不乏追求的人,可是她都能很淡然地拒绝和处理,只有这一次,让她为难,和不知所措!
“我配不上你。”她嘴巴张了好几次才说出来。
他不禁冷笑,将她拉开一点,茶棕色的眼底蕴着微光,硬生生道:“爱情没有配不配的问题,只有愿不愿意的问题,因为你没把心放在我身上,所以你才会说这样的话。”
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唇,有股被人戳穿的尴尬,他说得对,身高不是距离,年龄不是问题。假如真的对一个人有感情,什么都不是问题,一切的问题都在她身上,她胆小,她怕受伤害。
他修长的身影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两人挨得那么近,可他却看不到她的心,他比任何时候更痛恨自己眼瞎的事实,忽然一个想法闪入他的脑海里,他的眼睛在瞬间更冷了:“你是在暗示我配不上你才对吧?”。
她马上摇头,她不是这个意思!可是她还不及解释,他便在下一刻甩开她的手,摸索着进去厨房,咖啡已经弄好了,他将咖啡倒入两个杯子去,端起杯子,把咖啡送入口中,一股苦涩的味道从舌尖传来,他第一次觉得黑咖啡是这样苦,苦得他不禁皱眉。
他摸索着拿出糖,之前他从来不加糖,可是今天他却有点固执,闹别扭,他不想喝那么苦的东西,那苦味会提醒此刻他心里的感觉,无尽的苦涩,在心底有块地方蔓延,泛滥,然后化作一道刺,刺得他生疼,让他的心不得不揪紧了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跟着进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想到他的眼神,便觉得难受。
他抬头,她刚好望进他那双深得根本望不见底的眸子,心空空荡荡,瞬间有种失落的感觉,快得让她措手不及。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苏木良放下咖啡,眉紧紧蹙着,茶棕色的眸子纠结起来,好像墨般的黑,溢满了无奈和羞愤。
“不是的,我没有这样想。”
“今天的训练到此为止,你走吧!”他脸色如同寒冰,心口忽然有些痛了起来,那是车祸的后遗症,他的手渐渐捏成拳头状,越捏越紧。
起初袁艺没有发现,可当她一抬头,便看到了他的眉心渐渐聚拢,呼吸有些急促,他苍白的脸色让她暗暗心惊,终于在看到他用手按住胸口时,她忍不住跑过去,扶着他的手臂:“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的手一片冰凉,脸还不断地冒着冷汗,让她看了心开始不安地跳动了起来。
“我不用你可怜!”他抽出被她握住的手,冷冷地拒绝道。
“我可以做些什么?需要我扶你到沙发去坐一下吗?”她在心中微微叹气,又开始闹别扭了!说着她的手又伸了过去。
“袁艺,既然想跟我撇清关系,那就有多远走多远,我不需要你做出一副很伟大的样子来怜悯我这个瞎子!”这次大力一挥,粗暴地打掉她伸过来的手,她没有意料到,身子一晃,碰到了旁边的杯子,杯子“哐啷”一声,碎了一地。
他愣了一下,想问她有没有受伤了,可是心口传来一阵阵的痛,他不想她因为他不舒服而留下来,所以嘴唇微微张了张,最终还是作罢。
他的语气如万年寒冰,他的态度恶劣之极,要是平时的她,肯定会生气地走掉,可是现在她做不到,她无法安心地丢下他一个人在这里,他的态度让她觉得很难受,觉得委屈,鼻间一阵酸涩涩,眼泪就涌了上来,眼眶红红的,但她极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你的药放在哪里,我去帮你拿。”纵使他态度那么恶劣,她还是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这该死瞎子,脾气坏得可以去申请吉尼斯记录了!
“不需要,你走吧,我今天不想训练了。”他表情倔强地再次下驱逐令,然后转身摸索着要回房去。
“苏木良,你给我站住,是不是我告诉你我为什么拒绝你,你就会接受我的帮助?”她咬着嘴唇看着他发白的脸色,他的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
他站住,因为她的语气而微微怔愣了一下,心思百转千回,他想知道,因为只有她说出来,他才能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才能走进她。可是直觉告诉他,接下来的话不会轻松,可能会她揭起她心中的伤疤。他想了解她,可是他不想通过这种方式,那样只会令她痛苦,每个人心中都有个不愿意触碰的伤口,他也有,所以除非有一天她已经放下了,愿意主动跟他说,否则他宁愿永远站在她身边安静地等待,如果她能幸福,不说也可以。
所以他只是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继续前进:“不用了,我现在不想知道了,我要休息了,你走吧。”
听到他的话,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潸然而下,他就这么讨厌她?连她这样主动想说给他听他都不要?
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可是在一旁一直瞪大着眼睛看他们的理查却发现了,理查忽然丢掉布偶玩具,朝着苏木良吠了两声,当然样子不凶,拉布拉多犬性情很温和,而且能做导盲犬的犬都是八代以内没有攻击过人的记录,所以理查也只是有点急地朝苏木良叫了两声,好像在通知他,不过它那样子还是多少有点护主,因为叫完后它便走到袁艺脚下,用舌头舔她,让身子蹭她,好像在安慰她似的。
其实即使他真想知道,她也不确定她能说出口,她是因为曾经年少时候被狠狠伤过,留下了不可愈合的伤口,一碰就会痛,一扯就会流血,因此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不敢再找男朋友,不敢再去爱,就是因为爱怕了。
苏木良终于发现不对劲了,于是放缓语气,有点不自然地问道:“你怎么了?”
袁艺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赶忙擦掉眼泪,她很少在别人面前流泪,就算是在邵琛面前,她也很少哭,邵琛曾经因此埋怨她不像女生,其实她不是坚强到没有眼泪,她只是不习惯,不习惯将自己的脆弱毫无遮掩地摆在别人面前,即使那个人是自己喜欢的。
她有点难为情地转过脸去朝着理查挤眉弄眼,暗示它不要再叫了,理查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两只眼睛憨憨地看着她,她马上瞪它,它这次连“呜呜”都不敢了,只是委屈地看着她,用它大大的,特别哀怨的眼睛无声“谴责”她。
“你怎么了,你告诉我啊,你知道我看不见。”他的语气依然有点生硬,可是眉微微蹙着,看上去好像很焦急。
“不关你事!”她赌气说道,很不好意思自己哭鼻子的行为,满脸涨得通红,心里暗暗庆幸他看不见,可殊不知这一开口,哽咽的声音便出卖了她,生怕被他知道了,她决定马上离开,可是才转身就又被抓住了。
“你哭了?”他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她马上否认,可是鼻音那么重,很容易就听出来的,于是她又补充了一句:“我只是眼睛疼,你放手。”
她低着头,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掉下来,滴在他的手上,他好像被烫到一般,惊慌失措,显然不善于对付这种场面,过了好一会才安慰道:“对不起,是我错了,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不好!袁艺被这么一安慰,更觉得委屈了,眼泪掉得更厉害,他怎么能这么欺负她呢,她对他已经是够容忍的了,可是他脾气却那么坏,动不动就冷着脸对她,现在还赶她走!
苏木良这下更慌了,有些懊恼的抓抓脑袋,他向来不善于安慰人,而且她一哭,他感觉心里特难受,好像被搅碎了般,愈加疼了,然后他又开始自责了起来,他怎么就这么该死惹她哭了?
“不哭,不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他记得看过人家安慰小孩子,好像是这么说的。
袁艺哭笑不得,哪有人这样安慰人的,她又不是三岁小女孩!
苏木良受的惊吓真是不止一点点,他真的没想到他越安慰她就越哭得凶,好像真的被欺负得很厉害:“别哭,别哭了,我不赶你走了行不……”
别哭了,哭得他心都疼了。
其实她不是全然因为他而哭,而是忽然想起了以前那段感情,想起了死去的孩子,所以这么多年的委屈好像一下子爆发了,然后就再也止不住了,后来每当提起这件事她就觉得丢人,硬是不让他提。
苏木良真的词穷了,除了“别哭”还是“别哭”,于是他只好乖乖闭嘴,然后将她搂在自己怀里,让她哭,哭够了再说。
温软香玉在怀,他的心微微颤动了下,过了会,感觉怀里的人不哭了,只是在低低地抽搐,他慢慢将头抵在她的肩头处,深深地嗅了一下,那样清新的芬芳,让他愈加沉醉了,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惹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