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失望。想到曾经那么不可一世的方天涯居然有一天会为了努力成为一个不怎么样的女的男朋友而使出百般解数，我就觉得失望。甚至不想承认曾经被这样的人荼毒过。
有些……丢脸。
“欸，阿南也在啊。”成家夫妇终于把目光从方天涯身上转开，好死不死的看到我们这个方向。
阿南顿了顿，牵着我的手走上去，“叔叔阿姨好。”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也该随口问一声好。方天涯阿南成瑰丽他们都是所谓的世交，大家族利益盘根错节，生意上人情上都有往来，我应该需要恶补这方面的礼仪吧？
“咦，这是？”那两口子果然注意到我。
真糟心。我在心中默默的吐槽。
“哦，徐四九，我的女朋友。”阿南倒没什么，很自然的介绍。
“叔叔阿姨好。”我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
“哦，”成太太颇感兴趣的看着我，“以前没见过你啊，府上是做什么的？”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果然，跟这些人混就免不了此类尴尬啊。
成瑰丽咳嗽一声，“额，妈咪，不用问了啦，徐同学跟我们是不一样的。”
这时我们的对话已经引来相当数量的路人围观，众人仿佛都对我的来头比较好奇。
毕竟是阿南啊，可以想象他以前是多么倨傲、独来独往，所以一旦他“定下来”，人们会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究竟谁有这个魅力拴住他吧？
成瑰丽那句话说出来，大家眼中的疑惑更甚。
是啊，我何德何能，以一介平民之身拥有阿南这样的朋友。
“什么叫‘不一样的’，”成太太被女儿逗笑了，越发认真起来，“爹妈宠宠你就算了，还真当自己是公主啊，就算真是公主也不可能困在皇宫里不用跟其他人打交道吧？”
我觉得无限烦闷。“成瑰丽说的对，我跟你们不一样。”
大家都停下来听我讲。
“我父母是工人，”我努力轻松的把这句话说出来，“最普通最平凡的那一种。但在我眼中他们是世界上最好最伟大的父母。”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感性起来了。弄得跟写作文一样。
嗯，本来还欢乐的气氛果然被我搞沉闷了，我就像一个误入皇宫的下人，以真实的贫穷与粗陋将那些金枝玉叶吓得说不出话来。
成太太果然微张着涂了夸张口红的嘴，看看我又看看阿南，半天才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连忙遮掩的说，“哦，那也不错，阿南喜欢就好。”
呵呵，阿南喜欢就好。
“嗯，”阿南轻轻把我拉近一点，“四九是我心中至宝。”
好、好肉麻的话，就算在琼瑶电视剧里面也很少能听到了，真亏他说得出来。
但我又不能不感谢他，亏了这肉麻的爱的宣言，成功的将大家的注意力从我的出身拉开。
“呵呵，年轻人果然有年轻人的世界。”成太太说，又拉了拉老公的手。
成先生拍拍阿南的肩膀，“记得帮我跟令堂带一声问候。”
“成叔叔客气了。我会的。”阿南得体的说。
“还是你们会玩，”成太太脸上露出一抹韶华易逝的表情，“听说也和Rose他们一起演剧？”
成瑰丽再度抢答，“四九演黑天鹅。”
“哦。”成太太听了这句话，重新打量我一番，比刚才更加露骨，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成瑰丽对我的观感影响到她，我似乎觉得那目光颇有一番审视女儿情敌的味道。
过半晌她才停止这扫描，不知道是我平凡的外表撤销了在她心中对成瑰丽的威胁，还是我身旁的阿南成功扮演了挡箭牌，宽容的说，“嗯，不错嘛。”
我只想给她一句“呵呵”。
成先生这时才拿出一点当家的气场，“孩子们都好好演，到时候我会派人送个花篮，以及演出之后的大餐。”
还是最后一句话实在，其他几个演员都欢呼起来。
我微笑不语。
花篮什么的，大餐什么的，谁爱谁要吧。
我对那个说实话才没有太大的兴趣，完成任务而已。
成瑰丽却不依的撅起嘴巴，“才只是花篮大餐而已？老爸你好小气。”
只见在商场上应该是挥斥方遒雷霆万钧的成先生被女儿一个撒娇弄得连连赔笑，“好好好，乖女，你倒是要什么？”
我但笑不语。
怎么这不是天鹅湖主创人员的交流茶话会么？
怎么突然变成了成氏一家亲炫耀会？
不当着别人的面炫耀会死吗？会吗？
我忍不住看了方天涯一眼，却正好迎上他的目光。
那目光中带了一点抱歉、不安、尴尬。我不由得一怔。
他好像都知道我在想什么啊。还懂得用眼神安慰。
看来他也没料到局面会朝着这个诡异的方向转变。我想大概这一切都是成瑰丽的主意吧，打着天鹅湖主创人员见面的旗号，私下里却把自己父母偷渡过来，说不定之前一家三口还RE过剧本，先说什么、再说什么，谁捧哏，谁逗哏，谁扮黑脸，谁扮白脸……呵呵，方天涯真是好玩，巴巴的把自家宅子借给别人一家三口秀温馨。
不过很快就不会是别人了吧？等到变成自己人，当初这点心机算计也顾不过来追究了，那时自然会有那时的烦恼吧，比如是先打拼事业还是先养孩子，至于养孩子大概还分自己带还是谁来带的问题，小家庭与父母的摩擦，等等。
唉，我真是佩服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替人设想。
“不然你想要什么？”成先生宠溺的看着女儿。
成瑰丽不说话，看看她老爸，又看看方天涯，意有所指。
成先生起先还露出一副不解的表情，天知道是不是串通好的，不然怎么这两父女还有空在大家面前表演猜心啊。
“呵呵，”成先生卖够关子，笑起来，“老爸可不能小气，这样吧，我再加码。”
“加什么？”成瑰丽不依不挠的说。
我全身都发起了白毛汗。
我终于知道成瑰丽这善于在男生面前撒娇发嗲的功力是怎么来的了，敢情家里有个肯陪她演的老爸啊。
“安排你跟小方去欧洲常青藤盟校交流三个月？”成先生大开支票。
成太太笑眯眯的看着自家老公和女儿，“还不谢谢爸爸？”
成瑰丽乖巧的说，“还是老爸最好。”
成先生获得女儿的首肯，无限自豪，“反正你们以后生活的重心都会移到欧洲，现在先去熟悉熟悉也好，不光是学习，也四处逛逛，欧洲的景色不错，建筑也风格特异，城堡教堂都有可圈可点之处——”
“好了好了，”成太太连忙打断老公的发散思维，“你别又犯职业病啊。”
“呵呵，”成先生这才后知后觉的笑起来，“一说到建筑就停不下来。”
哦，房地产商啊，果然家大业大。
“小方打算以后走哪行？”成先生殷殷垂询，“应该是接受家里的公司吧？”
成瑰丽的表现就像小学生急着抢答好收集小红花，“天涯他才没那么没志气呢，天涯想读法律，我也想跟他读同一间学校同一个专业。”
我听得烦闷不已，真是，还要在这里被洗脑多久啊？拜托大家都知道你们男才女貌天之骄子前程远大了好不好，怎么跟流水席一样没完没了。
成先生却沉吟道，“小孩子不懂事，怎么接手家族事业就是没志气了？创业难守业更难嘛，再说现在科技日新月异，我们那套老东西未必搞得定，还得靠你们新一代来守城开拓……不过法律倒也有法律的好处，将来走政界也是一条路，小方你家里正好也有这方面的资源，政商结合是最好。”
呵呵，已经开始为未来女婿的未来筹划了啊。
天涯果然是适合这样的家庭。
这种话哪是我这种阶层的人说得出来的，想必成先生浸淫商场多年，演讲口才不知锻炼了多久，才可以随口说来都吓到我们一群毛孩子吧。
“老爸你不要这么夸张，我们还小啦。”成瑰丽撒娇起来。
“哦，这个时候就说年纪小了？”成先生假意瞪了瞪眼睛，虽然完全不具威胁，“年纪小，就不该早恋。”
“不理你。”成瑰丽气得打了他一下。
成太太笑起来，“你们两父女真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八字不合——不过Rose啊你爸说的也有道理，虽然还没到十八岁，但人生最关键的选择也就在这几年，一定要好好把握，不能行差踏错。”
呵呵，感谢成家夫妇为我们进行的免费未来人生价值实现培训。我看简直可以灌成DVD摆在超商卖了，声情并茂，有故事有理论，比现在放的那些猥琐男口沫横飞要强得多了。
成先生犹自没肯罢休，“女孩子就不用学法律了，难道将来还要你抛头露面上庭辩护不成？”
“可是，人家想和天涯在一起啦。”
呵呵，怕他一不在自己眼前，就会被人拐跑吧？
“也可以同间学校不同专业嘛。你的任务又不是读书读成呆子，打工到深夜，门门功课全优——你要利用在学校的机会多认识那些优秀人才，将来我们手上这盘生意也是要交给你和天涯的，人脉多自然就方便一些。”
哦，这个我有看电视，知道那些名媛读大学主要为了结交同阶层人士，像精英准入的“姐妹会”之类，将来在生意上可以互通有无、大开方便之门。
成家夫妇不惮在我们一群外人面前透露这些圣经，显然是因为我们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对成瑰丽构成什么实质上的威胁。
因为根本就没法进入到她那个高度的竞争层次嘛。就好比当着扫大街的面谈论怎么兼并企业之类。
就算被偷听几句，第二天，该扫大街的还是得扫大街，又不可能真的跑去竞标。
“这个不急，爹地妈咪会帮你好好安排。”成太太安抚道。
“总之不管啦，反正我要跟天涯在一起。”成瑰丽说出原则。
呵呵，这家人的谈话重心，方天涯，倒是从头到尾都不甚积极。
说起来方家的财势比成家要大吧，后者未必能吃定了他。方天涯的老爸想必也不是那种甩手掌柜类型，对儿子的安排一定也是早有打算。此刻一直陪在成瑰丽身边聆听，估计是礼貌大过顺从。
但就算这样，估计真正实施起来，也和成先生的预想差不多，去大学玩四年结交权贵，慢慢接触自家企业事宜，打磨个几年结婚，趁年轻生小孩，父母帮着带，身心放在事业上，再过个几年，彻底成熟，再顺利接班，到时候就是真正的成功人士，家庭事业两不耽误，青出于蓝，成为超越父辈的精英权贵，业界举足轻重的大佬，同时又享受到家庭的温馨，妻儿在侧，多么美好。
果然，人自从出生，一辈子的剧本就差不多写好了，最多改变其中几个不太显眼的小细节。
而我，会跟其他的细节一样，只堪成为被轻易翻过去的一页，不会对剧情走向产生多么重大的作用。
“行行行，有小方这样的男朋友，真是你的福气，可不许耍脾气把人吓走啊呵呵。”成太太笑着说。
成先生看看腕表，上面镶嵌的钻石快要把人的眼睛闪花，“好了，我们差不多也该走了。”
“呵呵，看你急的，”成太太转头对女儿和准女婿说，“好了，知道你们不耐烦听我们唠叨，不烦你们了。”
额，这阿姨还真是后知后觉得厉害，都唠叨了这么久，说这话有用吗？
“哪有。”成瑰丽娇憨的说。
她当然不觉得烦，自家爸妈，何况还是三人联手对付方天涯嘛。
“真的不说了，我跟你爸还要赶晚上的飞机，下次再找时间聊。”成太太扮演了这么久的幸福主母，犹自不觉得满足，看向方天涯，“小方是个好孩子，我家Rose就麻烦你照顾了，她要敢跟你使性子就打我电话，我来骂她。”
托孤呢这是。
“不会的。”方天涯微笑着说。
不得不佩服这些上等人说话就是不一样。简简单单三个字，仿佛说了很多，又仿佛什么都没说。
谁不会？不会什么？
成瑰丽不会对他耍性子？嗯那当然，他还没被成瑰丽抓牢嘛，自然要小心翼翼的掩藏真实一面，只把最美好的给他瞧。
就算成瑰丽耍性子，他也不会打电话麻烦未来丈母娘？呵呵，客气话只能客气听吧，要真闹点矛盾，居然还真的巴巴打电话去女友家搬救兵，他傻啊，未来岳母不夹枪带棒让他接受一番再教育就不错了。
就算成瑰丽耍性子，他也傻傻的打了电话搬救兵，成太太也不会骂自己女儿？那是自然，看看刚刚甜死人的父母宠溺女儿，再联想到成瑰丽这公主病，自然就知道这脾气是怎么来的，跟这种性格的始作俑者告状？那不是等于把人家两口子半生的教育心血都否定了吗？再说成先生太太怎么舍得骂女儿啊，刚刚的光景，已经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要是小两口闹什么脾气，当然首先是责问方天涯，怎么没有好好对待公主，哪可能反过来帮外人对女儿出气的。
除非为了做戏。似真似假的骂女儿几句，堵了方天涯的嘴，让他不好意思再怪成瑰丽，说不定还反而帮她说点好话，这样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吧？
这种级别、段数，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我真替方天涯捏一把汗。
跟这家人斗智斗勇，他做好准备了吗？
依依不舍了半天，成家父母总算是离开了。
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我不觉垮下肩膀，松口气。忽然忍不住看向阿南。
他真是一朵解语花，接触到我意有所指的目光，立刻举手否认，“不不不，我父母绝对不是这个样子，你相信我。”
我半信半疑的点点头。嗯，看阿南的性格，应该不是那种聒噪家庭养出来的小孩。
如果我自己将来要面对这样的长辈，还是撤了算了。
“天涯，我爸爸妈妈是不是很烦啊？”成瑰丽娇滴滴的问。
“怎么可能？天下父母心而已。”
不错嘛，方天涯在接受了这样一番荼毒之后依然面不改色，看来是见惯了大场面、处变不惊。也许我之前的担心是多余了。
“那就好，我多怕被你嫌弃。”成瑰丽后怕的吐吐舌头。
我客观的打量这名女孩。
老实说，她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蛇蝎女，无非是为了将来嫁好一点，用了些小心机小手段而已。都是无伤大雅的。
说起来，方天涯也不会跟一个完全心无城府如白纸的人在一起吧。
适当的心机手段，可以抓牢一份感情，打跑那些蛇虫鼠蚁，吓退莺莺燕燕，是方天涯女朋友必须具备的能力。显然成瑰丽是有这样能力的。
我只是觉得大厅里有些闷，便接尿遁离开了，无意识的走到园子里的秋千架旁。
这个秋千还没被成瑰丽霸占吧？能否让我最后使用一次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