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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毒蛇与蝴蝶

没过多久,她就听到了外面楼梯上沉重的脚步声。从门缝里望去,果然是苏定回来了,手里拄着剑,脚步蹒跚,很是吃力的样子,原本略黑的脸膛此刻却是一片青白,晒得微微发红的黑发无力的垂在肩上,原本漆黑明亮的眼睛此时也显得黯淡无光,满是疲惫。

林香月缩了回来,听到他关上了门。

她自己在房间里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不放心,犹豫再三,觉得自己应该去道个歉,毕竟今晚的确是她的脾气有些坏了。

到了苏定门口,不由得又退缩了,再三徘徊,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敲门,可是没有动静,只得自己推开了门。

房里灯亮着,收拾的也是井然有序,该不会是睡了吧?林香月走进了卧室,天青色的床帐已经放下了,但是她本性天真,完全没有想到要避男女之嫌,径直走过去拉开了床帐,苏定果然是睡了,但是趴在床上,没有盖被子,白色的睡衣背上渗出丝丝的血迹。

林香月不由得吸了口气,看来伤得不轻啊!想必是晚上那一番打斗震裂了旧伤吧!

林香月忙出去找店小二,让他准备一盆热水,再那些金疮药和干净的纱布来。

店小二是个活泼机灵的小伙子,竟然连银子也不要,就去问掌柜要了,说是这里住的大多是江湖中人,所以掌柜那里备有免费的伤药灯。

东西很快就备齐了,林香月挽起了袖子,准备大展身手。

“喂,苏定,你醒醒啊?这会不醒,那就让老天保佑你一会儿也别醒来,不然就惨了。”林香月想把他扳过来给他脱衣服,但是那人却沉得要死,她搬动了半天也是纹丝不动,正好看见枕头下露出了墨星剑,于是她抽出剑,将他的衣服从背后划开。

苏定的背上两处旧伤果然复发了,血水从绽开的伤口中往外流淌。还有一处三寸长的抓痕,如同一道血渠般早已血肉模糊。

这个人也真是的,竟然怪都不管直接就睡觉了,他还真睡得着啊!林香月为了给他清洗背上的血迹,已经让小二换了两盆水了。

“听说,这金疮药倒在伤口上是很疼的,那么你说他会不会哇的一下子醒来?”林香月惦着手中的小瓶子问一边的小二。

“一定会的,”小二道:“因为这药是掌柜的以为朋友送的,药性很强,自然,洒在伤口上也很疼。小的有一次手上擦破了皮,就涂了一点,结果疼的一晚上没睡着。”

林香月道:“那我们打个赌,如果他醒了,就算你赢。如果他没有醒,那就算我赢了。”

小二兴奋道:“姑娘此话当真?”

林香月道:“谁会没事跟你开这个玩笑啊?你要是输了就什么都听我的。我要是输了嘛,”她顿了一下,小二的眼睛立刻就放光了,道:“你就听我的吗?”

林香月道:“当然不是了,我要是输了,他就听你的。”

小二耸了耸肩,道:“那还还是算了,我又不是没见过大老爷们,长的这么魁梧,我们掌柜或许会稀罕吧,可以干重活。”

林香月忍俊不禁,拔出塞子,白色的药粉已经洒在了苏定的后背。

小二全程都是瞪大了眼睛在观看,但是那人却除了轻微的哆嗦几下,再也没有动静。

“哇,这位大侠是什么来历?果然纯爷们啊!”小二不由得竖起了拇指。

林香月一边包扎,一边道:“他叫苏定。”

“辽东苏家的苏定?墨星剑的继承人?”小二道。

林香月道:“你认识他?”

小二笑嘻嘻道:“当然不认识了,但是我们客栈常年都有江湖上的英雄豪杰来往,所以很多事情都是听来的。”

林香月道:“你输了。”

那小二笑着道:“输就输呗,能输在玉蝶仙子手里,可是三生有幸。”

林香月吃了一惊,道:“你认识我?还是也是听说?”

小二笑着道:“都不是,方才这位苏大爷一进门就问我玉蝶仙子回来了吗?小的当时还不明白,说不知道。现在想想,原来就是姑娘啊!白衣玉蝶月光剑,为何只见白衣,不见玉蝶和月光剑呢?”

林香月已经给苏定包扎好了,走过去边洗手边道:“我杀人的时候,玉蝶才回出现,莫非你想看?”

小二打了个寒颤,道:“那还是算了。”

“至于月光剑嘛,已经碎掉了。”林香月道。“好了,都这么晚了,你也快回去睡吧!”

“哎,好咧,那小的就先告退了。对了,姑娘放心,小的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当今江湖和龙非齐名的神秘人物玉蝶仙子就在店里。”小二一边应声一边端起盆子出去了。

林香月却是站在那里愣了半天的神,原来……他们在江湖中是齐名的啊?呵呵,真可笑。

她叹了口气,走过去给苏定拉开被子盖上,缓缓走了出去。

林香月刚一走,原本沉睡的苏定就抬起了头。其实刚才他一直都醒着,只是太过于尴尬不知道如何面对所以才装睡的。

初时她进来的时候,他以为她又要吵架,索性就没动。其实,背上的伤一直钻心的痛,哪里会真的睡着了?没想到她却是在记挂着他的伤势,苏定立刻为方才的念头羞愧欲死。

只是他的心里却有些困惑,不知道她对他这么好是否也是因为令主的关系呢?在她的心里,他自然只是奉命照顾她的一个人,或许算不上一个人,只是个符号吧!

林香月睡了一觉后立刻就让小二去找个大夫给苏定看伤,因为她发现昨晚她包扎的竟然没有什么用,那伤口又在流血了。而苏定却好像一直昏迷未醒,她不由得很是担心,道:“喂,你可千万别有事啊!我已经让人去找大夫了,要是我不小心把你给治坏了,那可真是万死莫赎了。”

她本来就没睡醒,这会儿还有些困,便又道:“你先自己等大夫吧,我实在困得慌,先回去补觉了。”

林香月睡了好久,听到有人敲门。她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然后去开门。

“姑娘,苏大爷的伤看过了,大夫已经给换了药,也留下了药方,但是苏大爷没醒,大夫要走了,您的给出诊费啊?”

林香月不由得很是为难,心想着从来都是苏定管账,我哪里有银子?但是又不能让人家大夫吃亏,于是从手指上褪下那枚戒指道:“我身上也没有银子,你去把这个东西给大夫,先抵着,然后问一下他住在哪里。苏定醒了之后再拿银子过去赎。”

小二道:“好的。”然后拿着戒指去了。

大夫走了之后,林香月也收拾着起床,洗漱之后那个店小二已经把药买回来,并且在厨房熬好了。

“谢谢你啊,从昨晚到现在麻烦了你好多,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呢?”林香月推开苏定的门,接过药碗道。

“小的叫阿方,姑娘你真是太客气了,能为姑娘效劳,实在是小的的荣幸呢!”阿方笑嘻嘻道。

“好的,阿方,你给我把他叫起来,该吃药了。”林香月端着药碗走了过去。

阿方忙走到床前低下身子唤道:“苏大爷,苏大爷……起来喝药了,苏大爷。”苏定却是不理不睬,依旧睡的香。

反倒是林香月忍不住笑了,道::“你一叫大爷,我就会觉得那里躺了个老人家。”说着走过去道:“看我的。”冰凉凉的小手顺着苏定的衣领伸了进去,只听‘嗷’的一声叫,苏定一下子醒了过来。

阿方一下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苏定吼道:“笑什么,还不出去?”阿方吐了吐舌头,朝林香月摆了摆手一溜烟跑了。“凶什么凶啊?快点喝药了。”林香月没好气的递过药碗道。

“对了,刚熬好的,挺烫,而且听说特别苦,你慢点喝呀,要不我去给你找点蜜饯什么的下药?”林香月思索着道,想起以前哄林中玉喝药的情景,不由得笑了,但是下一刻心头就泛起了酸楚。

“大老爷们喝完药有那么麻烦吗?”苏定伸出胳膊递过了空碗,林香月愣了半天,道:“你、你怎么比喝酒还快啊?”

苏定翻了翻眼睛,道:“谁都是你那么娇贵吗?”

林香月瞪眼道:“这会有精神了是吧?那就去莫愁湖畔找那个大夫把我的戒指给赎回来,哼,为了给你看病,我可是家底的豁出去了。”说完一跺脚,扬长而去。

苏定反倒呆了呆,有些懊恼的拍了怕脑袋,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无端的想要和她对着干。尤其是在她对自己好的时候。

休息了一会儿,竟是可以下地了。到底体质好,伤势一稳定,就没有什么我问题了。苏定刚一下楼就看到了那个叫阿方的小二,忙道:“你,过来?”

“呦,大爷精神不错啊,看来那大夫果然名不虚传。”阿方笑嘻嘻的迎上来道。

苏定皱眉道:“那个大夫是你请的啊?”阿方道:“是啊,正好我在姑娘旁边呢,就给她使唤了呗。”显然,对苏定的时候没有对林香月那么客气。

苏定不满的嘟囔道:“那个什么戒指怎么回事啊?她只说让我去赎,又没说清楚。”

“呃?”阿方抓了抓头发到:“你又惹人家生气了?我说苏大爷,做人的有良心啊,这江湖上有名头长得俊的公子少侠多了去了,人家天仙般的姑娘委屈着自己跟您这个打铁的身边,又是擦身又是端水又是送药的,折腾了一宿,早上刚睡下又被我闹醒要诊金,您还用这臭脾气对人家?呵,抓药的钱是我的,一共六钱银子,一并给我吧。”说着伸出了手掌。

苏定心头竟一下子变得熨贴而舒坦起来,明明知道小二在瞎说,但却不由得非常乐呵,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放入了他手中,道:“不用找了,莫愁湖在哪里?那个大夫叫什么?”

“谢啦,出城左拐二里就到,大夫姓任,随便找个人打听都找得到。”阿方乐呵呵的接过银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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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非昨夜回来的时候,明皓果然已经在房中等他了。好在虚惊一场,终于可以放下心了。

他一直在屋后练功,到了天亮正准备歇会儿的时候却有人敲门,四方客栈有人来请他出诊,那个店小二以前请他去给客人看过病,所以算是熟人,当下就背着药箱出去了,

回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他也困得厉害,倒在床上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明皓见他睡的那么香没敢打扰,自己出去买了些东西吃,给他带回来等他醒了再吃。

本来想给他盖好被子,但是龙非翻了个身,一只手从床沿上垂下,手心里有什么东西滴溜溜的掉了下来。明皓捡起来一看,眼睛不由得亮了,他记得这是去年冬天在京城的时候师父向他要去送给那个白衣姑娘的,怎么如今却到了哥哥手里?

等他醒来后可要好好问一下,莫非哥哥认识林姐姐?呃,那也太巧了吧?那么就是说,哥哥也可能认识师父了?

龙非刚一醒来,明皓就跑了过来,捧着那枚戒指道:“哥哥,这是什么东西啊?”

龙非打了个呵欠,接过来一瞧道:“这是我早上出诊,病人押在我这里的诊金,怎么,看你这样子好像认识啊?”

明皓道:“这是我以前送给一个朋友的。对了,哥哥,那个病人是不是一个姑娘啊?”

龙非哑然失笑道:“是个黑大汉。”

明皓皱眉道:“啊?莫非,是一模一样的东西吧!”

暮色降临,林香月坐在桌前拿起灯罩剪灯花玩,听到敲门声后就去开门。

苏定垂首立在门外,脸上似乎与几分慌乱,眼神一如既往的躲闪着。

林香月皱了皱眉,准备关门的时候他却伸进了一只手,道:“给你。”

林香月看到了那枚亮闪闪的蝴蝶指环,取过来戴在了手指上,苏定看见她的双手如今和她的脸一样白皙莹润,那些细小的伤痕都差不多消失了,只剩下淡淡的青色痕迹,不仔细看就看出不来。

“你没事了?”林香月问道。

苏定点了点头,他倒是有很多话想说,可是面对她的时候偏偏就一个字也说出来了。

“那你还不回去休息?”林香月道。

苏定犹豫道:“我是想说……”

“你想说什么啊?”林香月望着他道。

苏定不由得抬起了头,可是这一眼望过去,立刻就退却了。淡香盈盈雪色装,清冷高贵,不可逼视。他竟然觉得自己有些畏她,惧她,于是非常沮丧的叹了口气,转过身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林香月不由得失笑道:“莫名其妙。”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林香月没有看到苏定,问了阿方才知道原来他刚才背着剑出去了,捎话给自己千万不要出门。

她倒是觉得好笑,莫非是怕她出去撞见了他两人又吵架?

吃过饭后她就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正坐在桌前用帕子擦拭玉箫的时候,忽然感觉脚底下有些异动,低头一看不由得惊跳了起来,她的双脚立刻就被那软绵绵冷冰冰的东西缠住了。

“美人啊,最好别动。”一个阴惨惨的声音传来,她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立刻失去了知觉。

苏定负剑来到了那天相遇的河边,但是等了一个时辰都不见对方人影,不由得有些不耐烦,正欲离开的时候,一只飞镖飞了过来,他扬手接住,看到那飞镖上的纸条上四个字‘莫愁湖上’。

他自然知道莫愁湖在哪里,因为昨天他刚刚探访过。他知道莫愁湖上有一道木桥,桥心有一座亭子。

这家伙怎么回事?这几年练功走火入魔了吗?决斗就决斗,犯得着这么婆婆妈妈的吗?苏定一边在心里抱怨,一边去了莫愁湖。

可是桥上一个人也没有,他走到了那亭子里,也没见半个人影,但是却看到亭中的石桌上放着一个铁盒子。

他害怕有暗器或者什么,于是拔出剑劈开了铁盒。剑气荡起了一个白花花的东西,他飞身跃起接住,然后旋身落在了亭子上,可是待他看清楚那东西,心头猛地一撞,差点一头栽下来。

那是一只白色的蝴蝶,已经僵死。

一世间他立刻就明白了,调虎离山之计,想必此刻林香月已经落入那人手中了吧?想到这一点,他立刻冷汗直冒,心跳加速。

他自然知道这会儿不应该自乱阵脚,但是、但是这件事关系到了她,他怎么能够不乱呢?

当下来不及细想,只想着快点赶回去亲眼看一看,他真的希望这只是那人骗自己的一个小把戏。此时春寒料峭,他微微敞开的衣领中铺面而来的风刺骨般的冷锐,可他却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反而觉得心里热的快要发烫了。

他一路发了疯般的狂奔,引得路人纷纷观望,但是他却什么也不顾,只是飞快的往回跑。到了四方客栈之后,心里却是更加的急切,一路连跑带跳上了楼,推开林香月的房门,只见屋子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不,不会的,你是不是在跟我捉迷藏啊?林姑娘,你在哪里藏着,你快出来啊?你出来,以后我都不跟你怄气了,好不好?”他近乎疯狂的喊道,然后满屋子的翻找,桌子下、床底下、被子里、屏风后、柜子中,他几乎将这个房间掀了个底朝天,但是,什么也没有。

莫非她在自己房间里?他迅速冲出去撞入了自己房中,也是空空如也,但是最醒目的地方用飞镖盯着一张纸,那张纸上画着一条面目狰狞的毒蛇,正对着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吐着信子……

这一刻,他倒是忽然间安静了下来,脑中泛起一波一波的晕眩,不由得靠在了墙上。

‘若舍玉蝶仙子,恩怨一笔勾销。’

那张纸上写着这么一句话。

他死死按住了胸膛,觉得自己好像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苏坚,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汗毛,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一辈子。”他忽然低吼了一声,跃了出去。

苏坚,就是那个与他在河边打斗的人,也是辽东苏家的大少爷,是他的大哥,但也是此生最恨他的人。因为苏坚一直觉得作为长子,苏定得到的一切本来都该是他的,所以在得知父亲将一切传给苏定的时候,一下子就对苏定恨之入骨。

人世间的仇恨本来就是很奇怪的东西,亲兄弟又如何?恨一个人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恨一个人很多年,那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而苏坚就在做着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他恨了苏定很多年,而且打算一直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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