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方才,想到天地之大,竟然没有自己的归所,若狐便有些自哀自怜。这时,想到自己的活在世上,竟然如此遭人妒恨,不禁更活在世上索然无味。鼻子一阵发酸,眼眶中闪出了泪光。
看到若狐泪光盈盈,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司徒静幽幽叹了口气:“好吧,我相信,你并不是有意迷惑清扬,害他众叛亲离。我若是不能杀你,就没法去向上官叔叔复命;我若是杀了你,清扬一定会怨恨我。罢了,反正清扬所深爱的那个人是你,永远都不会喜欢上我。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就陪你一起死好了!”
说着,司徒静双手结印,掌间金光爆现,法图流转,四周的沙尘立刻随着她的力量鼓噪起来。
“尽归尘土!”若狐惊呼了一声,知道司徒静所使用的法术是土系术士用以跟敌人同归于尽的法术:尽归尘土。她施展这个法术,是下定决心要跟自己同归于尽了。破解这个法术的唯一方法就是在法术释放出来之前,打断术士施展法术。
飞身向前,若狐单手由司徒静结印的双手之间穿入,重重拍在司徒静的胸膛上,将她整个人打得飞出三丈,尽归尘土也施展到一半便中断了。
捂着胸口勉强支撑着坐起身,司徒静连声咳嗽了一阵,擦了擦嘴角渗出的鲜血,凄然一笑:“看来,想拉你跟我一起死,也是不能了。看来,上天是注定要清扬毁在你手里,就算我拼了性命,也无法挽回。呵呵……”
凄凉地笑声中,司徒静泪水潸然:“既然注定他不能喜欢上我,为什么还要让我跟他相遇?既然注定他会喜欢上别人,为什么还要让我喜欢上他?我不能替他除掉阻挡他道路的人,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他自毁前程。索性……便先走一步吧……”
手腕一翻,司徒静已反手将短剑握在手中,向自己的心口猛刺了下去。凡是黑蛇的族人,每个人都有这样一把短剑。短剑的第一个用途,是为了攻击敌人。短剑长不过一尺,使用起来速度敏捷,十分轻便。短剑的第二个用途,就用以自裁。黑蛇的族规极严,触犯族规者,若肯以身上的短剑自裁,便算洗去了身上的罪孽。不论犯下了怎样的罪过,死后都不再予以追究。司徒静便是想用这把随身的短剑自尽。
“住手!”不等短剑碰到司徒静的衣襟,若狐便劈手将短剑夺了回来。
司徒静嗔道:“我杀不了你,便只有自己死。我自己要死,与你何干?你为什么要拦着?”
双手握着短剑,盈盈伫立于漫天飞舞的沙石中,若狐的笑容有些苍白,眼中泪水连连:“静儿姐姐是清扬哥哥的妻子。你若是死了,清扬哥哥也一定会觉得伤心自责的。若狐不想清扬哥哥伤心,若狐也不想清扬哥哥因为我而毁了前程。反正,活在这世上也是多余,若狐又何必留在这世上害人……”
说到最后一句话,若狐已将短剑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冰冷的剑刃穿过心房,若狐就觉寒冷由心脏迅速向全身蔓延开来,冷得让她想要发抖。但是,她同时也感觉到一阵解脱——这下,再也不必为无处可去而苦恼了,再也不必为自己只会给别人添麻烦而伤心了。
闭上眼睛,无数的影像在若狐脑海中闪过:想起初次见面时,云清扬用短剑指住她的咽喉;想起在渺天城分舵中,云清扬与她同桌而食,同塌而眠;想起在妖界,云清扬为了给她制造机会逃跑而倍受女妖凌辱;想起化作狐型时,云清扬没有露出一丝厌恶的神情,仍将她像珍宝一样抱在怀来;想起圆月之夜,云清扬一直陪在她身边,说以后会陪她度过每个圆月之夜;想起被司徒新所擒时,云清扬为救她冲出喜堂;想起王城之内,云清扬毫不吝惜地用鲜血为她补充精气;想起云清扬面对外公和舅舅毅然说要一辈子跟她在一起……
大多数记忆……若狐才发现自己所忆起的大多数记忆,都是关于云清扬的。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对天痕哥哥不过是一时的迷恋,对清扬哥哥才是刻骨铭心地喜欢。可是,这时明白,是不是已经太晚了?因为,她已经没有机会再对清扬哥哥说出自己的心意。也罢,既然不能跟清扬哥哥在一起,能够为他而死,也好……
看着若狐慢慢倒了下去,司徒静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呆呆愣在了原地。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转折,更没有想到若狐会自尽。这本该是她想要的结果,可真的发生时,她的心中却涌起了莫名的辛酸与凄凉。不知是为了若狐,还是为了自己。
踉跄着走到若狐身旁,将若狐抱起来,司徒静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若狐微微睁开眼睛,目光涣散,血玲珑般的眸子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静儿姐姐……你好好待清扬,哥哥……”
树林中,凌天痕正自抚琴,恍然看见眼前红影一身,好似看到若狐飘然出现在眼前,朝着他飘然一礼:“天痕哥哥,若狐走了,你好自珍重……”
“天痕,怎么了?”见凌天痕蓦然停下了琴音,蝶舞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却只看到一片树木。
“唉……”凌天痕轻轻叹了口气,单手一挥,将魔音琴收到了袖中。站起身,伸手拉起蝶舞,道“走吧。”
王城中,云清扬正埋头与一堆诏书之间,一本接一本的翻看。突然觉得有一阵微风吹过。抬起头时,就看到一个赤金色头发的少女倚门而立,正朝他盈盈浅笑。赤金色的头发波浪般盘卷而下,直垂到腰间,裹着蛮腰一束。一双血玲珑般的眸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剔透,朱唇一点微微上扬,勾出一抹娇俏可人的笑容。
“若狐?你怎么来了?这身打扮……”
与往日不同,若狐身上穿着火红色金丝滚边的华丽衣衫。上身锦衣塑腰,云袖垂摆,恰到好处地衬出她****丰盈,锁骨勾挺。下身裙叉斜开,露着半截修长的玉腿。与平时一样,若狐没有穿鞋,只在脚腕上带了六枚金环,凸显得脚腕线条纤细柔美。一身诱人的装束使她整个人多了几分妩媚,撩拨得云清扬的心跳也跟着加速了。
若狐没有回答云清扬的问话,只是笑着朝云清扬招了招手。等云清扬走到她身边,她便笑着勾缠住云清扬的脖子,踮起脚尖,将樱唇吻在了云清扬的唇上。
心神一荡,云清扬伸手想要搂住若狐。然而,还没有等他伸出手,怀中的人便如烟似雾般消散得无影无踪。云清扬怔了怔:难道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的确是梦!若狐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但为何残留在唇上的余温却那般真切?
窗外新月当空,屋内孤灯独燃。已是夜深人际之时,云清扬却扔独自留在大殿内处理批示公文。一本本公文经他批示之后,又整整齐齐码在书案的另一边。从他批改奏折行云流水的动作不难看出,他将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君主。然而,房门外,上官虹却是一脸忧心忡忡的神情。
“清扬今日可吃过东西了?”上官虹叫过门口的一个侍从进行询问。
侍从皱眉摇头道:“没有,今日送进去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地端出来了。少主不仅没有吃东西。连一口水都没有喝。族长,少主这样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属下恐怕,他难以熬过明日了。”
上官虹长叹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大殿,穿墙过院,到了一旁的偏殿门口。见屋中仍有灯光闪烁,上官虹犹豫了一下,终于叩响了屋门:“蝶舞,是否睡下了?”
随着一声轻声应答,蝶舞打开了房门。长发披散,不施粉黛,身上散发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美,眉目间却带着些许幽怨:“舅父大人,进来吧。请坐!深夜拜访,是不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蝶舞的语气十分客气,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生疏。
在厅堂中的椅子上坐定,上官虹轻轻叹了口气:“蝶舞,我派人去杀若狐,你也在怨我,是不是?”
蝶舞十分有礼地笑了笑:“不敢。森丘的王权掌握在舅父手中。舅父要别人死,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舅父早就将若狐看成眼中钉肉中刺,欲杀之而后快。从来也没有在意过,若狐是不是我的人。也没有考虑过若狐诛杀公孙也所立下的功劳。如今,若狐已经死了,不知舅父来找我,有何贵干?”
被蝶舞一番话说得面色发窘,但还是耐下心道:“我要杀若狐,也是为了清扬着想。何况,若狐是自尽而亡,并非死在静儿手下。”
蝶舞的笑容更加冷漠:“不错,若狐时自尽而亡。她是自己突然便不愿意活的。既不是为了司徒静的话儿感到愧疚,也不是没有误以为自己活着会误了清扬辈子。不管怎么说,舅父已经将你心中阻碍清扬前程的人除去了。舅父应该高兴才是,为何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
“我……”上官虹一阵语塞终于还是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我知道,逼死若狐是我的不是。但是,我只想着只要除去若狐,清扬便会专心政务,成为一代明君。哪里想得到,清扬这孩子平时一副少言寡语,冷漠不可亲近的样子,竟然是个情种。若狐一死,他就不吃不喝,还故意彻夜劳顿地作践自己。看样子,是一心要追随若狐于地下了。”
听到一向说一不二,死不认错的上官虹终于承认自己错了,蝶舞也不好再对他穷追猛打地出言奚落。幽幽叹了一口气,侧开头,不再做声。
“清扬心中埋怨我和你外公,埋怨所有黑蛇的人。我们劝他,也是白费口舌。你是他的姐姐,也是若狐的主人。你说话,他多少会听的。你能否帮我去劝劝他,让他想开些?”
蝶舞苦笑道:“别的话,他可能会听。这个,我恐怕爱莫能助。除非……”
“不论用什么法子,不论有什么条件,只要能让你能让清扬绝了轻生的念头,你尽管说出来,我都依你!”上官虹实在是无计可施,听了蝶舞的话,就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什么都答应?我不信。”蝶舞摇头道,“若是清扬要给若狐一个名分呢?”
“别说是给她一个名分,只要他能好好活下去,就算他要休了静儿,改娶若狐的灵位为妻,我都不再反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看到云清扬一心求死的样子,上官虹由衷地后悔,觉得自己当初不该非要至若狐于死地。到现在鸡飞蛋打,云清扬没有按着他预想的放下若狐,他自己落得里外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