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子轩愣住了,仔细回想从前的事情。想起师父择徒极严,多少人想要拜师,都被他拒之门外。却无条件地收了自己和弟弟为师。弟弟十几岁年纪,法术就达到了三十四级,被称为水韵空前绝后的奇才。而他自己的级别也不在弟弟之下。这样推算下来,盈雪说的话恐怕所言非虚。
“殿下的弟弟现在是水韵的一国之君,有仙神护佑,想要带他来妖界,很难得手。左右思量,我们也只有对殿下下手了。我族与人类素无往来,井水不犯河水。若非迫不得已,也不会出此下策。希望殿下不要怨恨我们……”
“不要怨恨?呵呵……”冷子兴冷笑了两声,“盈雪姑娘冰雪聪明,不会不知道提取水灵真元是什么意思吧?”
盈雪不敢去看冷子兴的眼睛,咬着嘴唇低下了头。
见盈雪不答话,冷子兴替盈雪说了下去:“所谓真元,就是一个人所有战气和法力凝结而成的元丹。人死之后,魂魄离体,真元也随之消散。就算及时收敛战气和法力炼成元丹,也无法长久留存。若想要元丹留存下来,就要拘住此人的三魂七魄封印在元丹之中。但如此一来,这此人的灵魂便脱离轮回,成为荒魂,最终落得魂飞魄散。”
盈雪将头垂得更低,似怕冷子兴看到她脸上的愧疚之色。
冷子兴笑了笑,继续说道:“你所说的用我水灵真元震住火劫之源,其实就是将我的灵魂封印在躯体之内,投入火池。用我体内天生水灵真元来抵消火源的力量,直至我三魂七魄消磨殆尽。而我,在魂魄消散之前,一直要受烈火灼烧之苦。也许百年,也许千年……我说得对不对?”
盈雪没有抬头,却还是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这样对殿下你太过残忍。但是,为了让全族能够活下来,我们也只能如此。”
“唉!”冷子兴也叹了口气,似是理解了盈雪的想法,“不错,若换了我是你,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用个不相关的人顶罪,就可以救自己的亲人,何乐而不为呢?如果没有我,你们也会拼死去抓子空,是不是?”
盈雪终于抬起头,眼中满是决然之色:“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只要有一线生机,我盈雪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为族人抓住那丝希望。”
“盈雪姑娘,能否请你离开一下,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沉默半晌,冷子兴终于下了逐客令。他心中烦乱,确实需要一个人理了理杂乱的思绪。
“那六殿下好好休息。盈雪先告辞了。”盈雪施了一礼,飘然离去。
冷子兴索性一头倒在床上,舒展开四肢,望着房顶发呆:现在,师妹和五哥他们应该已经发现我失踪了吧。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为我担心。呵呵,反正我也是个可有可无之人,他们担心一阵便会淡忘了吧。死,倒是没什么可怕的。我冷子兴长这么大,从没怕死过。可是,在那火焰炼狱中受苦千年,直至魂飞魄散……唉,想过千次万此,没想到最后竟然落得这么一个下场,还真是可笑……
“六殿下,你饿了吧?我做了些吃食,你多少吃些吧?”盈冰的声音怯生生从牢门外传了过来。
冷子兴最不想见到的,就是盈冰。盈雪将他抓来这里,他并不恨她。毕竟,盈雪是为了救全族的性命,不得已而为之。但盈冰则不同。她利用他的信任,在汤里下药迷昏他,无异于恩将仇报。冷子兴很少与人结怨,但对这种愚弄欺骗别人的人,却一向最看不起。于是,索性对盈冰的呼唤置之不理,把眼一闭,假装睡觉。
“六殿下?”盈冰鼓起勇气又呼唤了一声,见冷子兴依然没有回应,知道他是故意不理自己。以他的修为,十丈之内,有个风吹草动都能察觉得到才对。她如此出声呼唤,他哪有不听不见的道理?想必,他是误会了她在汤中下药害他。想到这里,心里不由觉得委屈,鼻子一酸,泪水又已落了下来。越哭越觉得都难过,不禁呜咽出声。
耳边传来抽泣声,冷子兴的心一下抽紧,记忆中十分模糊的童年往事,突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那年,他还不到三岁。一天晚上,他一阵呼吸困难,挣扎着从睡梦中惊醒。朦胧中,似有雨滴大在脸上。微微睁眼,就看到母亲泪眼婆娑,近咬着嘴唇,用手狠狠掐着他的脖子。
“怜月,你这是做什么!”父王及时推开了母后,才救了他一条性命。
“我……”母后掩面哭泣,呜咽得语不成声,“我又梦见了那畜生……看到这孩子,我就想起,想起那畜生对我……”
“好了,别哭了。”当时不明所以的冷子兴看着父王温柔得将母后搂,并柔声安慰到,“不论他曾如何欺负你,都不关子兴的事。就算子兴身上留着他的血,也还是你的亲生骨肉。你怎么能对无辜的孩子下手?”
“只要想到那畜生曾经碰过我,我就觉得自己污秽无比。可每当看到这孩子,我都会想起这件事。每日里,看着这孩子跟他一模一样的眼睛,我觉得我自己真的快要发疯了。要不是,要不是他天生水灵,我早就不容他活在这人世上了。”
“唉……子兴从小聪明懂事。我宠爱他并非应为他是天生水灵,而是真心喜欢这孩子。怜月,你何苦这么折磨自己?”
母后颤抖的背影如在眼前,父王柔声安慰的话语犹在耳边。不知为什么,这段已经完全淡忘的记忆清晰地呈现在脑海中。冷子兴胸中热血翻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原来,自己能降生在这个世上,完全得益于他是天生水灵。若非如此,母后早已将他扼杀在襁褓之中。想来,秦世博也没有想到,他与怜月公主一夜欢愉,竟然会留下子嗣。否则,他决不会任怜月憎恨他到如此地步。
忽然,一个念头冒上了出来:母后对秦世博的憎恨到了想要亲手杀死亲生骨肉的地步;后来又一直郁郁寡欢,已至封后不到一年,便魂归黄泉。这一切,只是因为单纯的恨意吗?会不会是因为,她心里本来便喜欢秦世博。正因爱之愈深,才会恨之愈切?所以,当她觉得遭到他的背叛,才会如此难以释怀?
这个忽然冒出的念头,让冷子兴自己都不由觉得荒谬,却又不能不去怀疑。不论事实如何,有一点冷子兴可以肯定:母后想到秦世博的时候,绝对比想念父王的时候多。她梦到秦世博的时候也一定比梦到父王的时候多。如果,母后死前只记挂着一个人的名字,这个名字绝对不是冷辰轩,而是秦世博。如此说来,真正得到母后心的男人,到底是父王呢,还是秦世博呢?
想到这里,冷子兴心中对父王的一股感激敬重之情犹然而生。果然,父王早便知道自己不是他的骨血。然而,十几年来,父王对他溺爱骄纵,视如己出,甚至希望将水韵的王位传给他。这份恩情,让他如何报答。这次,若能平安回到水韵,他一定要搬入王宫,守在父王身边尽孝。
只是……他还有机会回到水韵吗?他已经身处妖界,那群风妖还等着用他的体内的水灵真元震慑天劫。看样子,他是难逃被烈火灼烤千年,最终魂飞魄散的命运了。
心中惧意稍起,冷子兴立刻默默叫着自己的名字骂道:冷子兴!你个孬种。想到魂飞魄散就害怕了吗?什么前生来世,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就算要受苦千年,又有什么可怕的?你若不去受苦,那些风妖就会去打子空的主意。拿你的贱命,换子空一世平安,还嫌不值吗?
耳边的抽泣声渐止,一直衣袂窸窣声,却没有脚步移动的声音。冷子兴终于耐不住性子,翻身坐起,朝牢门望了过去。就看见盈冰楚楚而立,眼中泪光盈盈,腮边泪痕未干。心中一软,叹了口气道:“我人都已落在你们手里,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还哭什么?”
冷子兴淡淡的一句话,如一把利剑般猛地穿入了盈冰的心口,疼得她浑身一阵发抖。原来,在他心里,她终究只是一个自私而狠毒的女子。她对他的心意,他终究一点都不明白。胸口剧痛,盈冰掩面奔了出去。
看着盈冰哭着跑了出去,冷子兴完全摸不着头脑。这女孩是眼泪袋子吗?怎么自己一句话说出去,她反而哭得更凶了?可惜,为他流泪的,不是蝶舞……想起蝶舞,冷子兴心中一股暖意涌出,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蝶舞并不知道冷子兴出了事,因为最先到达琥珀台的是百里飞云和百里飞烟。
从寻香苑出来,正在攀谈间,百里飞云突然眉头微皱,轻云般飞掠向琥珀台。百里飞烟不明所以,只有在后面御风跟随。两人一前一后,飘落在屋前。迈步进屋,就看到冷漠闻和环儿倒在冷子兴的屋中。冷子兴和盈冰却不知所踪。
百里飞烟抢上前去,试探二人的鼻息和脉象。发现两个人只是晕过去而已,并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二指在两人腕脉上一点,以真气猛冲心脉,将二人震醒过来询问。
冷漠闻一脸茫然,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记得自己正在跟冷子兴说话,突然被人从后面偷袭,打昏过去就此人事不知。
环儿吓得全身发抖,支支吾吾半晌不敢说话。经百里飞烟好言安慰,半晌才说出话来:“六殿下是被盈冰带走的。我看见……我看见,他们身下开了好大一个洞。然后,两个人就一起消失了。”
百里飞烟微蹙娥眉,问道:“她将五殿下击昏,定是不想让五殿下知道这些事情。又怎么会容你在在一旁看着?”
“因为,我这几天一直被俯身。”环儿低头道,“三天前,我们在客栈投宿。我独自去井口打水,突然看到一团白气从井口冒出。我正吃惊时,那白气就钻进了我嘴里。我害怕急了,想要张嘴将白气吐出来。没想到身子突然不受控制自己动了起来。之后,我就感觉体内好像有其他人意志,身体完全被那个人控制了。”
“三天前?“百里飞烟惊叫了一声,扭头望向自己的哥哥,“是我大意了,竟然没有发现这丫头已经被俯了身。俯身移魂类的法术不是人类所能练成的。难道,是哪路仙神或是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