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凌天痕出声叫住了百里飞烟。
百里飞烟虽然对凌天痕看不过眼,还是停下脚步,蹙眉转向凌天痕道:“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那些要员都是巽飞有极权势的人物,最好面子。为了搜查真凶便对他们的府邸强加搜索,便是公开表示对他们的不信任。就算这个命令是你下达的,这笔账也一定会记在百里大人身上。你一时冲动,犯了众怒,要百里大人如何向臣下交代?”
听凌天痕说得有理,百里飞烟无可辩驳,只有垂头默然不语。
“何况,你如此劳师动众地大规模搜索,很可能打草惊蛇。若是被下毒之人先得到了消息,毁灭证据。岂不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被凌天痕短短两句话直戳软肋,百里飞烟只有承认自己确实欠加考虑。一时有想不起别的法子,又不想丢面子去向凌天痕询问。只有嘟着嘴,气鼓鼓站在那里不说话。像个闹别扭的孩子。
蝶舞笑着拉起百里飞烟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又转头对凌天痕柔声道:“天痕,你如此说,便是心中已有了对策,是不是?”
凌天痕淡淡道:“万事万物,皆有根本。若是仔细思量一下,那人下毒杀害凤瑶仙子的原因,便不难猜测凶手的身份了。”
“圣者之位……凶手一定是急于登上圣者之位的人!凶手一定便是剩下的六名圣者候选人所在的五家中的一家。”百里飞烟回望凤瑶仙子的遗容,神色变得有些伤感。
蝶舞微微点头:“凤瑶仙子缠绵病榻,又爆出了病危的消息。那人必定以为圣者的位子马上就要空出来,心中暗自欢喜。没有想到,我到圣风神殿为仙子治病之后,仙子的病情突然大为好转。眼见可能到手的位子便这样消失不见,急怒之下,他们便将错误归结到了凤瑶仙子身上,觉得她碍眼了。”
百里飞烟点头道:“对!他们觉得,只要凤瑶仙子消失,圣者的位子便空出来了,便有了机会争夺圣者之位了。这些利欲熏心的小人……竟然为此,便杀害了本国圣女!我绝不会放过那凶手,一定要将他揪出来,为仙子报仇!”
“我这就派人去圣者候选者所在的那五家查访。”一句话说出,百里飞烟试探着向凌天痕望去。方才,被他点破自己的破绽所在,怕再露出马脚,被他笑话。
凌天痕脸上并没有恭维之色。不仅没有恭维,反而有一些无奈。看到百里飞烟用眼神询问自己的意见,突然转言其他:“听风位列是五国四大组织之中,以消息灵通驰名整个玄天大陆,却不知是不是真的。”
百里飞烟不得不承认凌天痕实在是比自己高明得多,做事也严谨得多。他是森丘的圣者,若是直接给自己出主意,便有干涉巽飞内务之嫌。他如此旁敲侧击,似是顾左右而言它,却将意思清清楚楚地点拨给了自己。心机之深,简直已可跟自己的哥哥比肩。
“我这就去联系听风的人,到这五家去暗访。诸位,先留在此地吧。五殿下,这里的情形你最熟悉,这里的事情,就先拜托你了。怠慢之处,飞烟回来再向各位道歉。”心知事不宜迟,迟则生变,百里飞烟匆匆交代了两句,便快步出了大殿,御风而去。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大殿中,就剩下四人,站在凤瑶仙子的遗体旁。每个人都不免有些尴尬。如此丢下别国的使者先行离去,实在不算是好的待客之道。更何况,蝶舞身上还没有半分力气,而且他们身边还停放了一具尸身……
轻轻叹了口气,凌天痕上前将蝶舞抱了起来,柔声问道:“今天还没怎么吃东西吧?饿不饿?”
蝶舞这才想起,昏厥之后,自己被百里飞云送回了寻香苑。醒来不久,就得到了凤瑶仙子被人毒害的消息,赶来了这里。算起里,这一天中,除了在赶往灵山的路上,与天痕一起在车中用了些点心,便没怎么吃过东西。
“我们先离开这里吧,以免搅得凤瑶仙子灵魂无法安息。”冷漠闻说道,“别的地方我不熟悉,炼药房的人都已熟识了。我们便先到那里,寻些吃食填填肚子吧。”
凌天痕和冷子兴点头同意。于是,冷漠闻在前面引路,凌天痕抱着蝶舞与冷子兴跟在他身后,朝殿外走去。
靠在凌天痕怀里,蝶舞扭头越过他的肩膀朝大殿内回望。可容千人的大殿空空荡荡,只剩下了一片寂静无声。凤瑶仙子静静仰卧在石台上。昏黄的烛光应着她苍白的容颜,更似没有一点血色。
若是自己没有阻止她诈死瞒名,若是凤瑶仙子此时已平安离开了圣风神殿,她现在又在做些什么?是独自在溪边临水照影?还是一个人依靠在床头对着跳跃的烛火发呆?就算,能逃离这个伤心之地,又如何能逃得开心头的寂寞?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蝶舞不明白,凤瑶仙子心中那般爱慕那位陆青大人,为何不趁他在世之时表明心迹?换了是自己,管它什么陈规礼法,管它什么蜚语流言,就算抛弃一切,也要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心中想着,蝶舞的玉指隔着衣服,滑到了凌天痕的心口处。那里正是魂魄引印记的所在之处。神魂一阵激荡,她凑到凌天痕耳边,轻声道:“我,喜欢你。”
在炼药房随便用了些晚饭,凌天痕提出蝶舞身子虚弱,应该早些回去休息。冷子兴和冷漠闻也知道,蝶舞太过劳顿,需要休养。所以,稍作调整,便乘车回到了巽飞王宫。
从妖界回来之后,冷子兴不自觉地便与蝶舞保持距离,丝毫不逾越师兄妹的本分。到达王城之后,便将蝶舞托付给凌天痕,告辞去往琥珀台休息。冷漠闻也未多话,一起道别,与冷子兴离去。
凌天痕命灵奇将车子一直赶到寻香苑的门口,才抱了蝶舞下车,回身对灵奇道:“你们先赶车回去吧。蝶儿身子弱,我今晚留在这里陪她。”
灵奇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忍着笑对凌天痕道:“云姑娘的身子禁不起折腾。主上,您晚上可要轻着点儿,别弄得她病上加病,香消玉损。”
凌天痕明白灵奇话中的深意,蹙眉道:“胡说八道!还不走!”
灵奇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边笑便道:“是!哈哈哈!属下这就滚!”大笑声中,策马扬鞭驾着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只有一旁的灵音,由自回频频回望,眼中满是幽怨之色。
“灵奇这人心里想什么,嘴上便说什么,性子直得太直。你别在意。”凌天痕抱着蝶舞进了屋子,让她依靠在床上。
“我知道他是个直肠子,没有坏心眼。不会太在意她的话。倒是灵音……她对你一片痴心,你却在她眼前毫不避讳地跟我亲热。她一定十分伤心。”体内真气一下变得空空如也,又如此一番折腾,蝶舞实在有些累了,靠在床头,笑容也难免带着写倦怠之意,眼睛也有些睁不开。
“灵音的事情,我心中自有分寸。你不必费心。困了便睡吧。不必强撑着。”似是怕自己把持不定,替蝶舞宽衣解带后,凌天痕便立刻将一旁的被子拉过来,给蝶舞盖了个得严严实实。这才转身长出了一口气。
哪知,刚一迈步,就被蝶舞拽住了衣袖:“你要去哪儿?不是说……要留下来陪我吗?”
极度地困乏之下,蝶舞的神智有些恍惚。眼波带了一层雾气,神态间却多了三分迷离之美。香肩半露,玉臂长舒,只是紧紧抓着凌天痕的衣角不放。灯光摇曳间,她鬓边的蝴蝶钗淡淡发出十色荧光,将她的脸庞笼上了梦幻般的朦胧。
望着那只蝴蝶钗出神片刻,凌天痕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忧伤之色,幽幽叹了口气道:“原来是你……我还能去哪儿?我不是时时刻刻都陪着你,念着你?”
蝶舞凝眸朝凌天痕浅笑,秋波中,情愫流转:“你……真的时时刻刻都念着我?”
凌天痕回身将蝶舞拥入怀里,紧紧搂住:“你不信?那不妨将我的心挖出来看看,里面装着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蝶舞不再答话,轻咬朱唇,竟真的伸手抓住了凌天痕的衣襟。只是手臂酸软无力,没有力气拉不开。
“你身子弱,别再乱动,小心伤了自己。我帮你。”说着凌天痕已扯开胸口的衣襟,伸左手五指成爪,毫不迟疑地朝自己的心口扣了下去。
“别!”见凌天痕竟然真的要挖出自己的心脏,蝶舞惊呼一声,扑上去抓住了凌天痕的手。然而,凌天痕这一爪抓得十分决绝,五指指端都已有鲜血缓缓渗出。
触目惊心的血红,刺痛着蝶舞的眼睛,让她娇弱的声音也不禁有些发抖:“你总是戏弄我,拿我开心。人家跟你开一次玩笑,你便故意当真,反过来惹我伤心难过,是不是?”
“唉!我苦苦追寻了你千年,才找到你。怎么舍得惹你难过?你不是不知,你说的话,我向来当真。你要看我的心,我便挖给你看……何况,你为我受苦千年,我不知你是否还恨我。”凌天痕全不在乎自己胸口的伤势。只是抚弄着蝶舞的秀发,凝望着她的眼睛,目光似是比之前更加温柔。
“当初的事情,是我心甘情愿,又怎会恨你?我是会在这些事情上反悔的人?”蝶舞的眼睛紧紧盯在凌天痕胸膛的伤口,沉默半晌,终于伸手结印,准备施展雨露甘霖为他治疗。
凌天痕一把抓住蝶舞的手,道:“你这身子因为过度耗损元神,已经虚弱到无法服用药物的地步。不可再法术了。”
“你要拦着我?”蝶舞抬眼凝视凌天痕的眼睛,丝毫不愿退让。
与蝶舞的目光对视了片刻,凌天痕只得松口手,叹了口气道:“罢了。你知道,我总是扭不过你。”
五指间法图飞旋,光晕流转,凌天痕胸口的五个血洞随之慢慢愈合。蝶舞用尽了刚刚恢复的所有真气,愈发疲惫,趴在凌天痕胸膛上,似连动一动手指的力量都没有了。
“累了便休息吧。反正,以后的日子还长。”
“嗯,我知道……只是,有好多话,想跟你说。等下次吧。记得……好好对我。”最后几个字说完,蝶舞便合上眼睛,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