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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凤之流(4)

程式化的凤纹,按凤凰的姿态分,有“立凤”——凤作站立状,或双足着地(物),或一足翘起;又有或垂尾,或扬尾,合翅,展翅各种立姿;“坐凤”——凤双目平视,两翼展开,尾扬起,宛如坐状,有正面坐凤和侧面坐凤之分;“卧凤”——凤足弯曲,翅收合,尾或扬或垂,作趴卧休憩状;“飞凤”——凤双翅展开,尾羽弯曲,作飞舞翱翔状。此类凤纹最常见。按其情状又可分为:“平飞凤”——按水平方向飞行,“上飞凤”即“升凤”——由下朝上飞,“下飞凤”即“降凤”——由上朝下飞;“团凤”——又称“凤团”、“皮球花”,即将凤纹团成一个圆形。有“单凤团”、“双凤团”、“三凤团”、“四凤团”、“八凤团”之分,也有“立凤团”、“坐凤团”、“飞凤团”及“云凤团”、“草凤团”、“花凤团”之别。团凤的源起,可以追溯到马家窑文化彩陶碗上的双凤纹。之后,有商代青铜壶蟠凤纹、战国漆盘凤纹、汉代瓦当凤纹、唐代铜镜凤纹……都以适合圆形的面目出现,而以清代式样最多、品类最全。

按凤纹与其他纹象的组合、结合、融合分,有“云凤”——分两种:一种是凤在云中飞,一种是凤纹和云纹相融合,给人既似云又似凤的感觉;“草凤”——除凤头特征明显外,凤身、凤翅、凤足、凤尾等都作卷草状;“花凤”——或凤作花形,或凤隐于花中;“拐子凤”——凤纹与木格线条拐角纹的融合,具有挺拔硬朗、简洁明快、方圆统一、整体协调的特点,常见于建筑框架、室内装饰和家具造型。

拟人化是明清凤纹的又一个特征。明清两代的统治者,特别注重以龙比帝王,以凤比后妃,为了体现这一点,宫廷凤纹多作拟人化处理。方法是凤目向人眼看齐,凤喙尽量画小(取樱桃小口意),凤头、凤颈、凤身多加以装饰性很强的冠花、羽条和绶带。

明清凤纹的第三个显着特点是凤的民间工艺品大量涌现。因龙有象征帝王的神性,明清皇室曾对龙纹进行垄断,对宫廷用龙和民间用龙均有不同的明确的规定,如五爪大龙为皇室专用等等。凤有象征帝后的神性,但却没有被明清皇室垄断,这是男权社会对龙凤的不同态度使然。于是,明清两代,尤其是晚清时期,与慈禧太后大肆抬高凤的地位相一致,凤纹不但在皇室宫廷备受推崇,在民间也获得了广阔的发展空间,大量地表现在砖、木、石雕刻、蓝印花布、编织、刺绣、挑花及剪纸作品中。这些凤纹拘谨少,表现手法多,想象力丰富,形式感强,洋溢着勃勃的生机和浓郁的喜庆色彩。

工艺美术家徐华铛先生对明清以来的民间凤纹图样做了深入细致地研究,在凤凰的头、身、尾、足的画法中,尤其看重凤尾的画法。认为“凤尾是凤凰最美丽的部位,也是体现凤凰隽雅秀美的一个主要特征。它比其他部位更丰富,也更富于动势,具有一种节奏感和韵律美”。所谓“龙在头上变,凤在尾上飞”。他将凤尾式样耙梳整理出二十四种:莲花式、水草式、草叶式、火焰式、瓦楞式、孔雀密式、菊叶式、卷叶式、卷草式、孔雀疏式、方肯式、卷钩式、草纹式、软刺式、硬刺式、点叶式、羽绒式、虎纹式、松毛式、花瓣式、夔凤式、疏叶式、棒锤式、花苞式(徐华铛《中国龙凤》第76页,天津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仅凤尾就如此多样,足见凤纹之丰富多彩达到了怎样的程度。

在谈及凤凰的各部位名称及画法时,徐先生指出:“凤有凤胆,而凰没有胆,因此历史上有‘凤凰之分在于胆’的说法”。“凤胆生翅下,内画点和线”(徐华铛《中国龙凤》第70页、第76页,天津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这又涉及到凤和凰如何区别的问题。前面我们分析过,有无“胜”,即有无冠状装饰,不能作为区分凤与凰的标志。对凤胆,我们持同样的看法。因为,第一,遍览历代凤纹,从新石器时代到明代,都没有看到凤胆。清代的凤纹,一部分有凤胆,一部分没有。没有的也还是称凤纹,并未注明是“凰纹”。可见即使在清代,凤胆之说也只是被部分人认可。第二,从秦汉时起,帝王开始比龙,后妃开始比凤,于是导致凤凰整体上雌化,此现象到清代已发展到极致,似乎已无区分雄凤雌凰之必要。第三,清代到近代,草凤纹、花凤纹等变形凤纹增多,这些凤纹使凤胆不好表现。

六新凤期

新凤期指的是由近代到当代的凤,与中华民族的再兴期相对应。所谓“新凤”,即有新的特点、新的意蕴、新的用途的凤;而“再兴”则是“再次兴盛”之意。

跨入近当代的门槛,作为神物的凤凰呈现着弱化的趋势,作为吉祥物的凤凰却呈现着强化的趋势。也就是说,和古代人不同,近当代的人们更愿意将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神奇、神秘的凤凰作为一种吉祥符号来看待,这当然是社会发展、文明嬗递的结果。

既然是一种吉祥符号,人们在雕刻、描绘、绣印、编织凤凰的时候,就特别注意凸现其吉祥瑞福、和谐美好的寓意。所谓“图必有意,意必吉祥”。于是就出现了大量的凤凰与龙、牡丹、莲花、梧桐、翠竹、青枝、祥云、福、禄(鹿)、寿、龟、麟等相结合的吉祥图案。如“龙凤呈祥”、“龙凤双全”、“龙飞凤舞”;“单凤牡丹”、“双凤牡丹”、“团凤牡丹”、“凤竹牡丹”、“凤戏牡丹”、“凤采牡丹”、“凤穿牡丹”——以凤凰与牡丹相结合的图案最为流行;还有“凤穿莲”、“凤凰梧桐”、“凤衔枝”、“单凤双喜”、“双凤双喜”、“凤凰送福”、“青鸾献寿”、“丹凤朝阳”、“双凤朝阳”、“凤求凰”、“鸾凤和鸣”、“仙女乘凤”、“彩凤祥云”、“彩凤双飞”、“百鸟朝凤”等等。典雅、华丽、色彩鲜艳、装饰性强、民俗味浓、寓意吉祥,是这些图案的共同特点。

上述图案,至今依然频频地出现在我们的社会生活中。在建筑彩画、服装设计、广告招贴等等实用美术中,多有直接运用这些图案,或稍作变化运用者。如在第53届世界小姐评选中获得季军的中国小姐关琦,其晚礼服上的刺绣凤凰,就取自清代的凤纹。

变形凤纹的涌现是近当代凤纹的又一个特点。工业革命,科技进步,全球信息化、数字化,使社会生活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同时,也不断地更新着、激励着人们的审美观念、艺术情趣和创造灵感,求新、求变,成了艺术工作者自然、自觉的追求。新的材料、新的表现手段,也为求新求变提供了条件。变形凤纹的创作者们努力在继承、吸收传统凤纹优秀成分基础上的大胆创新,同时也注意借鉴书法、音乐、舞蹈、影视剧等姊妹艺术的表现技巧,变形凤纹是“似又不似”、“不似之似”的艺术。

一些企业及产品、学校、电视台、酒店的标志图案,就多采用变形凤纹。

如凤凰光学商标、凤凰自行车商标、上海老凤祥银楼商标、凤凰珍珠霜商标、湖南湘西天下凤凰大酒店标志、广西南宁凤凰宾馆标志等。这些标志凤纹都对传统凤纹作了或简化、或抽象、或夸张的“变形”处理,皆新颖、大方、美观,具有时代特色,且寓意深远。如凤凰光学新商标,就是“以光圈形态及镜头调焦的弧线组合成为一只昂首欲飞的凤凰”。“凤凰舞动的优美形象,象征集团事业具有活跃的动力,以简洁的弧线构成凤眼和凤冠,表现集团同仁,秉承优秀的民族传统,融汇于现代科技中,使高科技产品精益求精;‘凤凰’两字内方外圆,刚柔相济,字体别具一格。

内方象征企业内部建立先进规范的管理运行机制和X品质管理体系;外圆寓意凤凰走向世界,建立起多层面、立体化市场开拓机制,售后服务无微不至,品牌形象深入人心。此商标分有红色和蓝色两种,二者可互用,红凤凰体现中国传统色彩,也是凤凰商标的原使用色。蓝色凤凰象征凤凰海阔天空,飞向世界”(据商情网1999年12月1日)。

中国的航空公司有20多家,其中以凤凰或凤凰的取材对象为标志者占了大多数,如中国国际航空公司、中国东方航空公司、中国西南航空公司、山东航空公司、长安航空公司等。这些标志图案也都将凤纹做了变形处理。至于为何要选凤凰为标志,中国国际航空公司的解释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凤是一只美丽吉祥的神鸟。这只神奇的鸟在哪里出现,就给哪里带来安乐与祥和。所以,每当它在蓝天中展翅飞翔,总有成千上万只各种各样的鸟伴随和跟从着它。我们选用凤作为自己的航徽,正是希望这神圣的生灵及其有关它的美丽的传说带给朋友们吉祥和幸福”。所谓“凤凰来去,吉祥如意;爱在蓝天,中国之翼”(据央视国际)。

美丽的凤凰是“顺时针”飞翔的,每飞过一个时代,都会吸收一个时代的气息。当今是数码信息时代,声、光、电、动、数字化,成为造型艺术不可缺少的表现手段。凤凰的心态总是开放的,它当然不会拒绝声、光、电、动、数字化。于是,我们在灯会、展览会等场合,在动画片、影视剧等载体上,又看到了不少用当代科学技术武装了的凤凰:眼睛能灵活地转动,能熠熠闪耀激光;翅膀能飒飒展开,甚至能从一处飞向另一处;凤首可以高扬,可以张嘴说话、唱歌。随着时光的推移,凤凰自然还会和我们前行的步伐相一致——秉赋时代特色,向着未来飞翔。

七域外凤

作为表现力丰富的文化符号,凤和龙一样,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传播到哪里,它们就飞栖到哪里。五洲四海,世界各地,哪里有华人落脚,哪里就有凤凰美丽的身影。

凤凰文化以两种方式传播到境外,一是外国人到中国来,将凤凰带回他们国家;一是中国人到外国去,将凤凰带向世界各地。前者如丝绸之路开通后,来大汉帝国交往、通商、传教的波斯(今伊朗)、罗马、印度等国的使节、商贾、僧人;唐时的日本遣唐史,后世各代的商人、传教士、留学生等。后者如先秦时期江南的部分苗蛮人、百越人辗转南迁至今天的越南、泰国,有的还渡海到了今天的菲律宾、印尼;如秦时率数千童男童女,入海求仙,到达日本岛的徐福,还有出使西域的汉臣张骞、班超、甘英,明代七下西洋的郑和,清代始有的驻外使节、留学生、漂洋过海艰辛谋生的中国劳工,以及近、当代的各种移民,等等。

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缅甸、老挝、柬埔寨、越南、印度尼西亚、韩国、朝鲜、日本、蒙古等周边国家,自古以来和中国交往密切,中华凤文化也广泛地影响、渗透到这些国家的政治、经济、艺术及人们日常生活的各个领域。

泰国大皇宫的四座主体建筑,全是紫红色琉璃瓦屋顶、凤头飞檐。泰国国王每年都要参加一次宗教活动——乘金凤凰号御船(民间称“凤船”)到湄南河畔的曙光僧院,主持为僧人赠新袈裟的大典。金凤凰号御舟是一艘有近二百年历史的皇家船只,因船头形如昂首的凤凰而得名。2003年10月中旬,亚太APEC峰会在泰国首都曼谷召开,其会徽就是泰国的“御凤舟”:一个犹如金凤凰昂首的船头,嘴衔一条水晶球饰品,映衬着一个白色经纬线交织的蓝色地球仪。在泰国北柳府,有一座屈所通佛寺,根据泰国艺术厅的记载,屈所通佛寺原名屈凤佛寺,以当时寺前有一大木杆,杆顶上有一只铜制的金凤而得名。

在泰国西北部泰缅边界的山区,还有一个崇拜凤凰的长颈族村落。长颈族本名喀伦族,原是一支缅甸山区少数民族,20世纪80年代末,为了躲避战乱,翻山越岭落户到泰西北。此族人相信龙凤是人类的祖先,男人是龙,女人是凤,龙和凤是最尊贵和至高无上的,人生在世上就要追求做龙做凤。于是,千百年来,此族的女性,从五岁开始,就在脖颈上套铜环,从三个五个逐渐增加到二十几个,直到将颈项脊椎骨拉得畸形变长为止。

颈项加长后,微微前倾,看上去的确有点像凤凰之颈,加上手臂和小腿处也要加戴一圈圈铜环,行走起来似有凤凰飞腾之态。

马来西亚姓凤、叫凤者一般都有华人血脉。据说当地有一族人自称为“凤凰族”,并以凤凰为族群的图徽标志。其家居的门顶、屋脊上都要雕刻凤凰的形象;香炉、烛台、油灯、茶壶、茶叶罐、酒壶、酒杯等日常用器上,也常见凤凰的图案。马来西亚人还有购买特殊的婚礼吉服习俗,每人一生中只能购买一次,而且必须在结婚之后才能购买。此吉服男装为凤袍,女装为凰裙,均价格不菲。

1961年2月,缅甸联邦政府总理吴努将一个长87厘米、高91.5厘米的“凤首箜篌”赠送给中国领导人毛泽东。这件箜篌,以优质木料为胎,涂以金漆,琴盘为舟形,金光闪耀;琴弦张起如帆;琴颈细长而弯,琴首作简约凤头:可谓造型优美,色彩华丽,工艺精湛。近年来华访问演出的缅甸文艺团体,其演奏的乐器中就有凤首箜篌。凤首箜篌的产生,当是传入缅甸的中华凤凰文化与当地的乐器文化相融合的结果。

韩国和朝鲜的先民之一部与中国古代的东夷族有(源关系,东夷族是崇拜凤凰的族团,其后裔自然会把凤凰作为崇拜对象。

日本凤主要是汉唐时期——尤其是唐代传过去的,日本语汇中有“唐凤”一词即可为证。受唐文化的影响,日本文化史上还出现了一个“白凤文化”(645-710年)时期。

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日本军方将其建造的航空母舰称为“大凤”号,亦可见凤凰文化的影响。不过,或许是凤凰不愿意为法西斯效劳吧,“大凤”号服役后不久,就在马里亚纳海战中被美军的鱼雷击中,爆炸后沉没于太平洋。

“大形不变,小处加减”,是域外凤纹的共同特点。也就是说,这些凤纹都是既保持着中华凤凰的基本特征,又加减化合了本国家本民族的一些成分。这些“成分”所反映和表达的,是其国其民对凤凰的认知、理解和期望。

从属于各国的凤纹,可见域外凤之一斑。朝鲜凤加减不多,铜车饰凤纹直接借鉴我国西汉时的金银错铜车饰凤纹,其凤形以孔雀为取材对象,姿态活泼,铺陈华丽;博山炉雕凤,小巧精致,也是汉代风格——将炉体顶于凤首,又融入了朝鲜族“顶物”的习俗;金凤饰凤纹造型凝重,尾羽夸张,有我国六朝凤纹的特点。

日本凤多了些纤细、婉转和糅丽,使人想到日本妇女的形象。越南凤显得粗犷朴拙,散发着一种乡土味。苏联的陶凤,造型厚朴,线条简约。

文化交流总是相互的。随着凤凰文化的传播,域外的一些自然鸟禽以及某些神话鸟禽也作为取材对象进入了中华凤凰的多元容合过程。前者如产于非洲阿拉伯沙漠地带的鸵鸟,后者如古阿拉伯神鸟“菲尼克司”

(Phoenix)和佛教中的玉鸟“迦陵频伽”(Kalavi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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