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迅速地变。
马建的第一个变化是有了三个手机。第一个手机放在公文包里,主要是处理工作,包括建筑单位,银行家,砖商,水泥商,砂石商,各级领导,管财务的,管审计的,管制图的。这个手机的声音是一首儿歌。手机一响,儿歌开始唱,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第二个手机在腰间皮带上挂着,主要是各路的朋友,负责收账的烂仔,用来袭击各干部的发廊女和按摩女,法院和公安局里爱喝酒的朋友。第二个手机的声音是警报,呜一嘟,呜一嘟。我在第二个手机上,我一打手机,就打在他的腰上。第三个手机在左上衣口袋里,靠近心脏的部位。第三个是谁呢,我不知道,反正第三个手机很少响。偶尔响一下,歌星邓丽君出来了,马建居然把手机调成这个音乐,何日君再来,何日君再来。
马建的第二个变化在鼻子。他以前喜欢跟我做爱,趴在我身上闻。用鼻子闻,他喜欢闻我身上的苦艾和黄花味儿。现在他用鼻子闻不到味儿了,从上到下,他来来回回。他说,唉,你身上怎么没有肉香?我说,肉很香吗?他说,肉很香。他的鼻子变了。我们散步到郊区,稻花味扑面而来,我说,香不香?他说,不香。我说,你原来总说香。他说,不香。我刮了鱼,腥腥地放在砧板上,他上去闻,我说别闻别闻,腥死了。他说,你不懂,腥过之后很香。我明白了,他从一个食草动物变成一个食肉动物了。
他的性能力越来越差,他很恐慌,嘴上却不认帐,我说,是不是生意太忙了,压力太大了?我在他的口袋里发现了各类壮阳药,伟歌和男宝,那种东西一吃,能翘两个小时。他吃完药用我,问,我棒不棒?我说,棒。他的目光中透出一种绝望和恐惧的光芒。我说,吃中药不要紧,治标又治本。他的目光清晰了,说,对,吃中药。
我开始为他熬中药,整个楼幢充满着药香。吃中药不能喝酒,他又断不了酒,他的应酬太多,没办法,就这样有一打没一打地治。他尽量躲酒宴,呆在家里看我给他熬药。我们谈心。我问他什么时候结婚,他总是躲躲闪闪。他总是不停是叹气。我说,马建,你该收收心了,天底下美女日不完的,你只有这一百多斤哪。他突然暴怒起来,说,我日你妈,闭住臭乌鸦嘴!他抽了皮带要打我。我把衣襟撩开,上面有一条宫外孕手术的暗红刀疤。我说,你打!你打!你朝这儿打!他叹口气,摇摇头坐下,说,你这个小婊子,我真拿你没办法。
遇到我这种人,他真感到没办法。用一句古戏里的话说,我是一颗蒸不熟,煮不烂,捶不扁,砸不碎的铜碗豆,我不贪财又不怕死,我还怕什么。马建慢慢开始怕我了,他开始躲我。开始是一天,两天,后来是隔三岔五地不回,他总是很忙,工地上有事,生意上应酬。一打电话,他说,在武汉,在上海,在三峡。反正总不在身边。
我突然意识到不妙。钟典典当初在家不也是这样等待吗?
阿龙的弟弟阿虎找上门来了。
一开始见到阿虎,我还以为是阿龙。阿虎敲门,我一开门,惊呆了。我喊,阿龙?阿龙不是已经死了吗?阿虎挤进屋,说,我不是阿龙,我是阿龙的弟弟阿虎。我说,你们长得太像了,是双胞胎吗?阿虎笑了,说,不是,我比他小两岁。我说,你们长得太像了,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阿龙进屋里四处瞅,问,马建呢?我说,他不在。他问,他到哪儿去了。我说,我都还在找他。他问,你是谁?我说,我叫孙燕。他说,哎呀,你就是那个开燕子发廊的?我说是呀。他说,你还在跟马建哪,从没听说哪个婊子跟人会跟这么长时间的。
第二天,阿虎又来了。我说,阿虎,你找马建什么事?阿虎说,他欠我一点账。阿虎没找到马建,就隔三岔五地来,我们慢慢混熟了。阿虎问,马建长期不回来吗?我说,他好长时间不回来了。阿虎说,孙燕,你太老实了,马建肯定在外面有女人了。我说,这对他不稀奇。他说,他这次是固定的女人,象你一样。我说,不会吧。阿虎说,我听人说他在武汉认识了一位新疆的舞女,带回来了。
马建回来了,继续吃中药,他吃药象吃饭一样,草根子都吞。我说,草根子没用的。他说,有用有用。我说,马建,阿龙的弟弟阿虎找你来了。他的眼睛里透出惊恐的光芒。我问阿虎是干什么的?马建愣了一会,说,他从牢房里出来了,现在是潜江市的一霸。马建问,他说了什么?我说,他说你欠他一点账。马建的脸变得灰白灰白。
我发觉马建的头不停地摇,前后左右地摇。我猛吼一声,马建!马建炸了一下,说,你咋乎什么,这么大声音。我说,马建!你吃摇头丸了!!马建说,吃着玩一玩。我说,你不要命了吗?他说,不要大惊小怪好不好?
他睡觉的时候,我搜出他左上衣口袋里的手机,查出一个电话,我打过去,是一个甜美的声音。她问,谁?我说找马建,她说,马建出差去了。我明白了。马建就这么骗着,离开我就到她那里出差。离开她就到我这里出差,我顺着电话查,在江汉油田的广华广场边找到了她的住处,我只在远处看了看她,她是一个美人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