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剑看到夏侯琰虽然刚刚转醒身体还十分虚弱,但是一双眼睛却黑的好似暴风雨欲来的天空,剑眉斜飞,写满了冷酷与愤怒。
“人抓到了吗?”
“属下无能。”柴剑低头道。
夏侯琰虽然被周身的疼痛折磨的冷汗直冒可是目光却锐利如刀,幽深如夜,杀气腾腾。
柴剑触到他冰冷的目光,锐利如鹰,从心底激灵令打了个寒颤,不由眉头拧了起来,也不敢抬头与他对视,只能小心翼翼地说:“他们都受了伤逃不远的。”
“废话!”夏侯琰怒道,那些人当然是难逃一死,但是娉婷呢?她的脖子上的伤口很深,伤口可能会感染,她会发热会很疼会昏迷,她——总是能够最轻易牵动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她让他一次次心软一次次担心——即便到了这样的时刻他可以对自己不管不顾,但是对她却不能。尽管她心里没有自己,可是他的爱已经付出,覆水难收。
“公主她——”柴剑欲言又止。
“她怎么了?”夏侯琰猛地坐起来,也不管浑身的难受,他突然有种念头,也许刚在那没由来的心痛不是幻觉,而是她已经,已经……
“她已经死了。”
夏侯琰蓦然一呆,似乎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他一字一句的问:“你——刚才说什么?!”
“公主死了。”
他身子狠狠一晃,强行压制住所有波涛汹涌的情绪问:“她是怎么死的?脖子上的伤口不足以致命——她究竟是怎么死的?!况且连尸首都没看到,你凭什么说她已经死了?”
“自古红颜祸水,那样的女人留不得,会坏了大事!”柴剑跪下来,虽然害怕,但是却有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绝。
“你——竟然杀了她?!”夏侯琰瞳孔微缩,伸出手指,指尖颤抖,苍白的脸色阴郁的可怕,有着地狱般的恐怖凶神恶煞。
“是。”
“你竟敢——”夏侯琰挣扎着起身下床,可是双脚刚着地只觉得膝盖发软眼前发黑,排山倒海的愤怒充斥着四肢百骸,他目光凶狠,声音剧烈的颤抖着:“谁给你的胆子?你说!!”
柴剑看主公气得发抖,心下虽然害怕但是也豁出去了:“属下不才,擅作主张,还请主公责罚。”
夏侯琰吃了软钉子更加怒不可揭,无奈身体虚软无力,不能一掌劈了他。
一切都于事无补,理智告诉他在那时那地如果不能留住她,那么唯有让她没法活着回去才有可能保全自己,才能保全这些年辛苦创下的事业,才能保住缤城,可是——
不该是这样。
她不是说,死也要看着他先咽气么?她不是说,要他不得好死,要看着老天爷怎么来报应他么?既然这么恨他,他还没死,她怎么能先死了?
夏侯琰要杀柴剑可是浑身没一点力气,只能死死盯着他。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
“属下已经派大批人马追踪他们,不久后就能截下他们,届时,应该能看到公主。”柴剑低着头回答。
看到她?
看到她?!
看到她的尸体么?
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他所有的力量与念想希望全部被掏空,他突然感到生命的空虚无力,愤怒的眼神变得涣散,苍白的脸血色褪尽,良久,发出一声低哑的笑,咬牙切齿地发出一个音节:“滚!”
柴剑跪着不动,雕像似地。
夏侯琰不再说一句话,一只手紧紧捂住胸口,额角源源不绝的渗出冷汗,身体颤得厉害,紧紧握住已经泛白的指节,突然身子一倾,吐出一口血,殷红的血洒在身上,现出一种异样的妖。
他喊出那个名字,像痛苦得不能自已了,嘴唇开合几次,才能发出声音:“娉婷,你不会死。”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
楚国。
经过会诊后,所有大夫认为刘梓宣中毒的可能性非常大。并且一致认为,毒药都必须通过饮食,进入五脏,毒损心窍,一旦毒发,立即毙命,可皇上的症状却是慢症。他们又已经仔细检查过皇上的饮食,没有发现任何疑点。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皇上的所有饮食,都会有太监先试毒,没有任何太监有中毒迹象。玉玲珑每顿和刘梓宣吃一样的东西,也没有任何不适。
这究竟是什么毒,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刘梓宣体内,又该如何排解,竟没有一个人说得出来。
刘梓宣的眉头微微皱起,脸上的表情十分严肃,少有的怒意出现在他一贯平静的脸上,吓得一个个太医面色如土,而宁妃找来的民间大夫也是束手无策。
刘梓宣的神色有些疲惫,从恼怒到无奈,最后他挥了挥手吩咐:“这件事不得对外宣称,若有官员问起,说是风寒不碍事。”扫了众人一眼,又道:“好了,都下去吧。”
玉玲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刘梓宣最近虽然看来起来并没有什么大毛病,可是总是头晕乏力,有时候会胸闷心痛,半夜里会突然惊醒,一身的冷汗,手脚微微浮肿,身体日渐清瘦。
怎么会这样呢?
经过本朝最好大夫的会诊竟然会完全没有头绪,而且日趋严重,她真的不敢想以后会怎么样。
这天晚上,两人面对着面,都分外沉默。
玉玲珑轻轻抱住刘梓宣,双手环着他清瘦的腰身,心里十分难过,不禁又往他身边靠了靠,又靠了靠,直到紧紧贴着他。
她紧紧抱住他,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刘梓宣的身体有些僵硬,一时间并没有反应。玉玲珑的身子轻轻颤着。
刘梓宣终于也伸手抱住了她,越来越紧,用尽全身力气,好似只要彼此用力,就能天长地久,直到白头。
玉玲珑低声道:“宫里的太医也许都是好大夫,却绝不会是天下最好的,我们再去民间寻访,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大夫替你解毒。放心吧,你一定会没事的。”
刘梓宣抬手抚着她光滑柔美的脸颊,点头说好,可是却掩不住神色中的憔悴与失望。
他第一次想要挣脱所有的束缚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计划刚刚开始实行,就碰上这样的变数。
他感到害怕,不光是对未知的毒素,还有不能兑现诺言的惶恐,他说过要和她远走高飞长相厮守的,怎么能因为这该死的毒失信于她?
想到这里,内心骤痛,这种尖锐的疼痛一瞬间传到胸口,他的手一下按在了胸口上,额上冷汗涔涔。
玉玲珑大惊,立即去扶他:“梓宣,梓宣?你怎么了……我去喊太医!”
刘梓宣扶着玉玲珑的手,才能勉强站稳,过了一会儿后,胸口的疼痛才缓和,他说:“别去了,没用的。”
“可至少可以施针减缓疼痛啊,这样不行的。”她知道刘梓宣的自制力非常好,所有的喜怒哀乐病痛难受都可以不动声色的压制住,即便在发着高烧的时候也可以在朝堂上侃侃而谈,可是现在他的身体却在微微颤抖。
“梓宣。”她紧紧的抱住他,身体尽量支撑着他,她感觉到他的身体是那样的轻,那样的无力,好像轻轻一推就会倒下去,这还是她认识的意气风发风神绝世的傲气男子吗?
她的心很沉很沉。
她要为他做点什么,决不能这样下去。
第二天.
长阳王府。
刘修祈刚下马车,守门的家丁就禀道:“王爷,有位姑娘来拜访。”刘修祈淡淡点了下头,倒是有些意外,平时长阳王府除了一些巴结讨好他的人并没有什么来客,他所交往的人虽然各有来头却都是止于相关利益的浅谈并无深交,更不用说有什么女子会认识他。
“哦,什么人?”
家丁说:“她没有说名字,只说找阴药师,小人告诉她药师不在,她却不信,非要进去不可。”
刘修祈立即问:“现在人在哪里?”
家丁说:“在大厅。”
刘修祈顾不上换下朝服,直奔内府而去。到了大厅却没有人,只见一个家丁在打扫,他问:“人呢?”
那家丁有些慌张,答道:“那姑娘坐了一会便走出去了,她对这里熟门熟路的,来去如风,谁也拦不住她。”
“她还在府里么?”
“往花园方向去了。”
绿荫蔽日,草青木华。一条小溪从花木间穿绕而过,虽是夏季,可花园四周十分清凉。
刘修祈沿着小径,边走边找,却也不见人影,心下有些着急,忽然想到什么,抬步走向夙澜居。
果然,刚到了夙澜居,看到门半掩,推门而进。
绕过几株金橘,行过几竿南竹,看到玉玲珑坐在藤椅上,微闭着眼睛,头顶是一棵石榴树,繁花怒放,灿若云霞,花红似火,分外鲜艳,红色映衬着她清丽绝伦的脸,美得几乎令人屏住呼吸。
刘修祈轻轻俯身,在石榴树下,静静地凝视着她。石榴花清香扑鼻。
玉玲珑的眉头蹙着,睫毛微微颤动,看起来心事满满。
两个月不见,她似乎瘦了不少,下巴尖尖,锁骨凸显,即便闭着眼睛,神色仍然是忧郁的,她不是被那个人捧在手心里宠爱着么,怎么也会露出如此叫人于心不忍的模样?她不是应该趾高气昂的对他宣称不要打扰她,不是应该早就把他这个人抛到九霄云外享受着神仙眷侣的生活吗?
她似乎是感觉到有人,突然睁开眼睛,看到刘修祈。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有些尴尬,明明是气势汹汹来找人的,怎么不知不觉在院子里睡着了。
“这个问题我还想问你。不在宫里做你的皇妃娘娘,跑来长阳王府做什么?难不成你是思念故居了故地重游?”刘修祈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语气不无嘲讽,也许他只是太意外了,其实这并非他的本意。自从那天下雨他去宫里看她,明着是恭喜她被册封为妃,其实是去挑拨离间的,他知道她和刘梓宣一定有过争执,刘梓宣后来几天都没有上朝,说他心里不得意是假话。
后来知道他们和好了,而且越加的好,几乎形影不离,他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欢喜的是刘梓宣越来越在乎她了,这对他来说是好事情,担忧的是她这样的女子,一旦爱上一个人是会因爱成狂的,为了刘梓宣什么事情都是做得出来的,这样一切就变得难以掌握了。
“我可没这么好的心情,这里没什么好留恋的。”玉玲珑冷冷说:“阴药师人呢?”
“就像你看到的一样,他不在这里。”
“不在?”她眯起眼睛看他,并不相信:“他在哪里?”
“去很远的地方办事情了。”刘修祈很平静的说:“你找他有事?”
“自然是有事。他什么时候回来?”
“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刘修祈说的轻描淡写,却不料胸口一紧,衣服被她揪住,她的眼里满是不信任,还带着一丝恼火:“早不在晚不在,偏偏这时候不在,你是不是故意不让我见他?”
刘修祈拉住她的手冷冷甩开,微怒道:“我根本不知道你会来,何谈是不是故意的?”
玉玲珑见他如此说话,自知明明是有求于人这样说话只会让他反感,不由放软了语气:“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找他。”
“他是真的不在楚国。”刘修祈见她态度好转,语气也缓了一些:“他去了西域办事,几个月都回不来。”
“能联系上他么?”
“恐怕不能。”刘修祈的语气绝不像开玩笑:“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
和他说?玉玲珑似乎愣了一下,她该和他说吗?他要是知道刘梓宣中毒,不是会很高兴吗?但是如果他知道自己是刘梓宣选定接任皇位的人呢?会不会倾力相救?不,不,以他的为人,是不会出手相救的,刘梓宣有三长两短他求之不得。而且,就算阴药师在也未必能治得好,何况他现在远在千里之外?她看着他,揣摩自己能对他抱有几分信任,她的目光很深沉很锋利,如同一把匕首狠狠嵌在他身上。
玉玲珑看到刘修祈墨黑眼瞳中的自己,那样纠结那样迷茫,突然间,她猛地推了他一把,怒道:“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你是不是早就等着这一天?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对不对?从我收养我的那天起,你就全盘计划好了,所有的你都算计好了,你知道我会来找你所以提前把阴药师派出去是不是?”
刘修祈怔了一下,嘴角扬起一抹古怪的笑,和煦的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突然跑过来,说要见阴药师,我明确告诉你他不在这里,可是你却这样无理取闹,夜莺,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我只想和刘梓宣在一起不行吗?我早说过我不会杀他,谁也别想打他主意,我来是要告诉你,我好得很,快活的很,我不知道多幸福,不知道多感激你当初把我送进宫去!”因为愤怒和激动她有些语无伦次,说完转身便走,却不料刘修祈一把拉住她,她正要挣脱,耳边却传来一声叹息:“你真是个傻瓜呀,夜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