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钱不二尸首的梦逍遥眼神空洞，如同机械木偶般不断重复着钱不二临死前最后一句话。
在他的喃喃自语中，雾气开始消散，囚城开始坍塌。断裂的房屋，放出了每一次轮回的记忆，也放出了九百九十八具沉睡的尸骸。
在囚城的天空，尉迟恭三人凌空而立，望着脚下末日般的场景，道心震荡。
尉迟恭此时心情无比沉重，方才此子离开柴房后发生了很多事情。那残酷的真相，令他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尉迟恭看着身旁微笑的上官明月，语气极冷的问道：“你早就知道我们会来！”
上官明月微笑回答道：“确切的说…是我让你们来的。”
老者听后脸上漏出惊讶的表情，说道：“大预言术，难道你是……”
上官明月打断道：“那里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沉思良久的尉迟恭，紧皱着眉头询问道：“你到底是谁？”
上官明月听到这样的问题，突然莫名伤感。我是谁？多么可笑，却又难以回答的问题！
身为人类与噬种孩子的自己；一个从小被送进暖香阁，作为京都贵人玩物的自己；一个除了名字外，什么都没有的自己；一个被封印囚城，必须按照那人设定的规则行事的自己；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上官明月看着脚下城池跪坐的少年，眼中满含着柔情。她想起了同少年再一起的诸多往事，想起了儿时母亲讲给她的故事，同样想起了故事最后的那个答案。
“我是谁？”她嘴角挂着异常幸福的上扬，柔声道：“我是他的妻子！。”
尉迟恭听到这样的答案，肩膀轻轻颤动，想起多年前同样这样回答他的女子，不由悲从心起。
他粗犷的声音有些颤抖，询问道：“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她？”上官明月抚摸了一下脸颊，眼中满是思念之色，言道：“现在的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不是答案的答案便是答案。
尉迟恭听懂了这个答案，也听懂了这两句话的意思。
他像很多年前一样，伸出自己粗糙的手掌，放在了上官明月的头顶。远远看去，就好像一位抚摸自己孩子的长辈，用这样方式给予某种肯定。
上官明月直视着尉迟恭的眼睛，笑道：“我知道…我施展的大预言术根本无法影响到你…所以谢谢你能来。”
“那个人…我会解决。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将你给他的东西从新封印，直到有一天他能完全支配为止…此后我也会收他为徒…就算是一种补偿吧。”
上官明月眉毛上挑，回绝道：“有些东西，终归是需要自己解决才会放下…况且我不太信任别人…至于做他师傅…”
上官明月说于此，指了指脚下坍塌的城池，说道：“你认为他还需要师傅吗？”
尉迟恭沉思良久，此子从城中出去后的修行路，即使书写《众生录》的前辈修行者都不得而知。而他虽然道帝修为，被世人封作东神。但此时也无法用自己的神术看破此子之后的命途，更加看不破此子所寻、所证、所开之道。
既不解，又看不破，那怎能领他进九重楼门，又何谈成他师傅。
尉迟恭想于此，将放在上官明月头顶的手拿开，转身看着城中的少年，说道：“他若成魔，我必卫道。”
上官明月摸了摸鼻子尖，耸了耸肩，说道：“他若成魔，天下无佛。”
尉迟恭愣了愣，随后大笑不止。那笑声如同奔雷，直震得此间天空加速破裂，此间城墙迅速蹦塌。
“好一个无佛！”笑声过后，尉迟恭冷冷说道：“但是最好如你所说，他若成魔便有诛神灭佛的实力，否则…我定会亲手将此子斩于刀下，以卫我黎民苍生及天下正道。”
尉迟恭说罢，言了一个走字，随即与那老者愤然消失于此间。
上官明月看着他们离去之处良久，低声言道：“魔是佛来，佛是魔，谁人言佛不成魔，魔不成佛。”
此间在她话落归于虚无，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及少年的喃喃自语。
……
……
不知何时，黑暗中有光亮起，照在少年身上。
那光以少年为中心迅速扩大，直至将整个世界点亮。
这是一个充斥着干净白色的世界，除了少年还有他身后的十字架外，别无它物。
少年看起来很痛苦，十指插进散乱的黑发，不断喘息抽泣着，却没有泪水落下。
他的此时的脑海中，似乎有千万颗爆竹被点燃。每一次剧烈的轰鸣声后，都会有一段残缺的影像闪现。
轰鸣、影像、轰鸣、影像……
剧烈疼痛感让他多么想拿把刀，将自己的脑子取出来，等待痛苦的结束后再放回去。
他嘶吼着：“停下…停下…停下…停下！”
一根根黑发被少年揪下，飘落在身上和白色的土地。一点点血迹如同河流，从发隙间流淌，低落在地。
正在他无比痛苦时，有一双手轻轻握住了少年的手腕。安抚他放下，并将其拥入怀中。
这是一个令少年无比熟悉，透着淡淡的莲花香气，柔软且温暖的怀抱。
那种温暖的感觉，冲淡了脑海中的疼痛，令他异常安详的睡去。
在梦里，他是一个十三岁，但却只有四五岁智商的孩子。
他被一群可以上天入地的神仙，带到了一座总是被雾气笼罩的山里生活，还让自己认一个长得很凶的男人做师傅。
山上的人每天都笑着叫他：傻蛋把这些衣服洗了；傻蛋把水担了；傻蛋过来给我们洗脚；傻蛋给我骑就给吃饭；傻蛋学狗叫就可以睡觉这样的话。
他感觉自己很重要，因为那些人离开他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不过这里有一个很漂亮的姐姐很奇怪。他从来不要求傻蛋做任何事情，还帮自己洗衣服，而且不用骑大马也可以给自己好吃的。
傻蛋认为漂亮姐姐就是仙女下凡，所以决定要给仙女一个大大的礼物感谢她。
傻蛋听人说仙女最喜欢花，所以那一天他就采了好多花送给姐姐。可姐姐说说自己最喜欢看日出，但在山上却看不到。
傻蛋开始很沮丧，后来听说每四年山上都会有一天雾气消散又变得很欣喜。
他跟漂亮姐姐约好那天去看日出。但那天姐姐却被师傅和师兄变成了，身上长满眼睛的怪物，然后在他面前杀死了她。
……
梦逍遥从醒来时，大脑不在变得疼痛。
他颇为不舍从那温暖的怀抱中起身，看着上官明月说道：“我刚才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上官明月直视着他的眼睛，微笑说道：“傻蛋…那不是梦…是真实！”
“可悲的真实！”梦逍遥似乎有些沮丧，说道：“明月姐，我是不是很没用…无论是在战场还是雾阁…或者是刚才梦中的真实。我只能一次次旁观一切，却无力反抗！”
他低垂着头，抽泣说道：“其实我真的不甘心…对自己的弱小不甘心！对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心爱之人离去的不甘心。”
上官明月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颊，说道：“弟弟，想要变强吗？即使成为怪物也愿意吗？”
“即使成为怪物也要变强！”
“即使付出生命也可以吗？”
“付出生命也可以！！”
“即使要踏着别人的尸体也可以吗？”
“那就踏着别人的尸体前行！！！”
“好弟弟……”
上官明月托起梦逍遥低垂的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逍遥…永远记得你名字的意义…永远记得爹爹死时说的话…永远记得你为何舍去……”
上官明月弯身亲吻了他的唇，裸露的皮肤开始睁开一只只眼睛。她伸出手指，温柔的在少年的左眼画圈，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悲伤。
在囚城设定好的规则里，她一次又一次吃掉所爱之人的眼睛，说着那些残忍的话。那个人想用这种方式折磨着两个人永生永世，而今天终于要真正结束一切了。
梦逍遥懂得她的悲伤，猛地将上官明月推倒在地说道：“姐姐，让我来结束这一切吧。”
上官明月脸颊微红，说道：“那是一件很痛苦的过程，弟弟依然要继续吗？”
梦逍遥含着泪水，将上官明月身上的一只眼睛挖掉放在嘴里咀嚼，然后吞到肚子里。
“要了解姐姐的痛苦，未来才能将这样的痛苦施加给，给予我们痛苦的人。”
……
……
